截至目前,這場突如其來降臨於泰拉的戰爭已經開始了八個小時。
那道自皇宮內衝天而起的光柱昭示了它的開始,可惜的是,只有很少人才能意識到那刺破雲層的光柱到底意味著什麽。
相較於多數聽見帝皇的演講,知道有一場戰爭降臨於泰拉的民眾和士兵來說,這一小部分人則十分不幸。
他們知道事情的全貌。
他們知道這場戰爭何時開始,知道它為何開始,也知道他們接下來即將面臨什麽樣的重重艱險——他們知道如此之多的事,那麽,為何他們會是不幸的呢?
答案很簡單,因為他們不知道它將何時結束。
毫無疑問,這帶來了更多的、更大的痛苦。
然而,作為這痛苦的人之一,福格瑞姆卻在凝視著那道光柱時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起來。
此時此刻,他站在一面高聳的城牆之上,寒風凜冽,黑雪狂舞,探照燈的燈光還在艱難地保持明亮,光線卻已經被吞噬大半。
他的模樣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然而這絲毫無損那笑容的美麗,人們情難自禁地抬起了頭,開始仰望。他們想從鳳凰此刻的微笑中得到一些東西,但並非尋求支撐或堅強。
他們已經足夠堅定了,否則此刻便不會站在這裡,手提光槍。男人或女人,老人或年輕的孩子——除去那些真的無法作戰之人,人人手中都提著武器。
他們都聽見了人類之主的話語,他們也正是為此站在這裡,士兵、平民,此刻都肩並著肩.
在他們身後,則是重重嚴密的防線,每一步都有重兵把守。
帝國之拳那明亮的黃色裝甲在風雪中清晰可見。除了他們以外,還有鋼鐵之手軍團那冷酷的鐵灰色,守衛的職責與榮光在極端的嚴寒中毫無懼色地綻亮。
而順著防線自下蔓延,便能看見被鮮血和屍體染紅的街道與破碎的巢都,火炮和坦克的轟鳴無處不在,無數戰士都正在橋梁和廢墟中奮戰。
忠誠者們正在與魔潮正面相撞。
費魯斯·馬努斯收回他遠望的視線,朝下看了一眼。他看見一片黑壓壓的人群,密密麻麻,甚至佔據了整個要塞前方的寬闊廣場。
要知道,這裡能足足擺下四個軍團,此刻竟然顯得滿滿當當地——然而,這竟然並不影響要塞後方的兵源前去支援下方巢都。
羅格·多恩的設計永遠如此可靠。
他在要塞的地底布置了一條專用的通道,通過它,戰士們可自如且隱秘地直接奔向巢都戰場,或是從中返回養傷。
念及至此,鐵手不由得轉頭看了眼頑石,不出他所料,他的兄弟仍然雙眉緊皺,正低著頭,在一塊數據板來回點按——這當然不是在做演講方面的準備。
此刻,他不過只是正在數據板上確認通訊的恢復情況。費魯斯搖搖頭,他明白他的兄弟肩膀上到底扛著怎樣的重擔.
而他更清楚,羅格·多恩絕不需要任何憐憫或同情。
他又轉頭看向福格瑞姆,鳳凰此時的微笑與昔日大不相同,但這並不妨礙他吸引最多的注意力,多數人都正在看他。
費魯斯對此沒有意見——人與人性格不同,才能自然也各不相同。他是個很好的將軍,而且很有可能是銀河中最好的。
可若是談起外交或演講,費魯斯則自認為他遠不如福格瑞姆。
他那天生的屬於征服者才能具備的陰沉與威嚴會讓多數人對心生敬畏,在帝國內,他得到的評價與名譽也多數都與戰爭方面相關。
福格瑞姆則不同,但也絕非豔俗的打量或對美麗事物的渴望。人們尊敬他,喜愛他,並渴望追隨他——從前便是如此,此刻也未曾有半點改變。
費魯斯對此坦然接受。
他追求完美,但絕非不能接受自己的缺點。念及至此,他不由得想起了過去的福格瑞姆。
和他不同,徹莫斯人在某段時間極其厭惡自己的失敗,從不與任何人談論那些微小的不足,甚至顯得暴躁易怒。
有趣的是,這種情況卻在他們跟著帝皇從諾斯特拉莫回歸後有了改變。
福格瑞姆再次變回了最開始的模樣,一個虛心向上的求道者,在能力允許的范圍內盡善盡美,而非追求那些遙不可及的虛妄之事,例如不流一滴血拿下某場戰爭
費魯斯沒有再想下去,強迫自己中斷了思緒。他能聽見羅格·多恩將數據板掛回腰間武裝帶上的聲音。
看著那武裝帶,鐵手居然罕見地笑了一下,幅度微不足道,卻還是立刻引來了福格瑞姆的注視。
“你在笑什麽?”鳳凰輕聲詢問。
“只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對比。”費魯斯沉吟著回答。“遠在中世紀的騎士和戰士們也同樣使用武裝帶來隨身攜帶他們的武器,人們似乎從很久以前就開始需求將武器隨時帶在身邊了。”
“而從本質上來說.”多恩接上話,短發在風中舞動。“我們的武裝帶除去材質特殊,攜帶武器也不同以外,和他們所擁有的並無任何區別。”
“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嗎?”福格瑞姆溫和地發出嘲笑。在黑暗中,他的右手悄悄地按動了一個按鈕,一陣代表著演講開始的噪音開始在廣場上蔓延。
“當然值得。”
費魯斯無奈地回答。他還是很嚴肅,或者說,正在盡量地保持嚴肅。在這樣的表情中,他的無奈迅速地遠去了。
羅格·多恩瞥了他們一眼,什麽也沒說。費魯斯則再次開口。
“這意味著我們自古以來就在和武器作伴,我們需要武器,為此要想方設法把它帶在身邊.這意味著,從古至今,人類一直都在遭受各種威脅。弓箭、皮甲、長劍——爆彈槍、動力甲、鏈鋸劍。”
費魯斯停頓半秒,用一個強而有力的手勢加重了自己的語氣。
“而我們的先祖挺了過來,挺過了每一次災禍,每一次可能導致他們滅亡的危機,否則我們便不會站在這裡。”
他伸出雙手,抓住城牆的牆壁,威嚴地凝視著廣場上的士兵與民眾,無人打擾他,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等待著戈爾貢的下一句話。
“我們繼承了祖先的鮮血與鬥志,延續至今。想一想,帝國的子民們,現在的情況與我們的歷史是如何相似?同樣的武裝帶,同樣的生死存亡危機——!”
“我們和祖先一樣,也站在了毀滅的邊緣.”
他伸出手,舉起了破爐者。在黑暗中,破爐者發出了輕微的嗡鳴,森藍的電弧開始在錘頭上纏繞,也照亮了費魯斯·馬努斯的臉。
此時此刻,他的眼眸璀璨無比。
“我已無話可說,來戰鬥吧,來並肩而戰吧。”
——
索爾·塔維茨以猛力揮動他的動力劍。
劍鋒殘酷地透體而出,汙穢的以太血肉在分解力場中一點點破碎,然後是強韌的骨骼。在咆哮聲中,一個惡魔就此被一分為二。
熱氣騰騰的惡臭內髒和正在分解的血肉一齊摔落地面,鮮血濺了他滿身。但這僅僅只是開始,還有更多惡魔正在衝出,妄圖染指他們身後之物,而此事絕對不能發生。
至少,塔維茨能以性命保證,在他們完全死去以前,不會有任何一個惡魔能夠踏進絕境要塞內部的星炬大廳。
為此,他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吾即雷霆,吾即閃電!”
一聲陌生的戰吼從塔維茨側前方傳來,帝皇之子一面繼續殺戮,劈砍魔潮,一面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那個頂在最前方的人影。
他一身金甲,樣式古樸,臂甲與腿甲處都點綴著閃電與猩紅。他手持一把巨劍,勇猛無匹,每揮出一劍便有數頭惡魔同時死去。
閃電纏繞在那把寬厚的巨劍之上,也照亮了他的臉——那是張鐵面,極端無情,工匠冷酷的敲擊構造出了它獰笑的弧度,其上滿是鮮血。
坦白來說,塔維茨從未見過如此殘暴的戰法,每一擊都力圖帶起更多的鮮血。這個自稱為雷霆的戰士渾身上下都是謎團,若有時間,若他願意,塔維茨會非常希望能和他坐下來談談。
他知道,自己必定會聽見一個又一個的好故事.
但現在不是時候。
“撤離!回到陣線中來!”一個聲音在他們身後咆哮道,帶著機械和電子的底色。“火炮已經填裝完畢了!”
他話音落下,一輪精準的死亡之雨便從機械教們精心維護的槍支中射了出來,萬機神的榮光和憤怒都在此刻得以顯現。
各式武器輪流上場,在這極端寬敞的隧道中無私地分享著死亡。大批大批衝出迷霧的惡魔被打成了篩子,其中最為強壯的那些也不過只是稍作抵抗。
但它們畢竟是惡魔,有身姿妖豔者與肥胖腐爛者很快便走上陣前,開始以種種邪法試圖阻攔塔維茨和其他戰士撤離的腳步。
攝人心魄的靡靡之音與足以使死者複生的瘟疫開始迅速傳播,眼看便要讓陣線崩潰——關鍵時刻,卻有一道金影強硬地逆著人群,衝鋒而去。
“邪魔!”
雷霆咆哮著劈下手中巨劍。他是一躍而起,當頭斬下手中利刃的。完全不想著自己能不能回來,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即殺了那兩個惑亂戰線的怪物。
塔維茨看見了這一幕,腳步頓時停止,帝皇之子毫不猶豫地開始發足朝著那邊狂奔。
短短一秒內,他便已經判斷出了當前的局勢——援兵還在趕來,掌印者已經調集了巨量的人手和火力來保證星炬廳安然無恙,他們只需守住這一波即可.
所以那兩個東西必須死。
“掩護他們!”
一名指揮官當機立斷,立刻下了命令,凡人士兵們馬上轉移火力,怒吼著將一發發子彈打向了敵人。
他們為塔維茨的奔跑爭取到了一些無需理會惡魔或複生行屍騷擾的安靜時光,也讓他提前五秒趕到了雷霆附近。
此時此刻,他正和那通體粉紅色的妖豔長舌怪物戰在一起。後者身姿雖然妖嬈,動作卻靈敏到令人難以置信。若不是巨劍寬厚,隨便一擋便可遮住半身,雷霆此刻恐怕早已落敗。
塔維茨看準機會,拔出腰間來自機械教的新槍,抬手便是一發等離子打在了那東西臉上。
雷霆緊隨其後,揮劍將它焦糊的身體劈成兩半。那肥胖腐爛的怪物卻也沒有閑著,它抓住這個機會朝他們釋放出了一陣惡心的昏黃色瘴氣。
關鍵時刻,雷霆卻獰笑著抬起了左手,一根黑黝黝的粗大槍管探出手甲下方,鉕素火焰立刻開始燃燒。瘴氣被燒灼一空,甚至引起了連環的爆炸。
在火光中,塔維茨再次開出一槍,仍然精準地命中了那肥胖惡魔遍布脂肪的肚子上的一張大嘴。它哀嚎起來,而火光此刻方才散去,巨劍從中顯現,以極端的暴力從頭到腳將它徹底斬碎。
“為了統一!為了統一!”
雷霆狂笑起來,右手再次橫斬,數隻惡魔立刻死去,塔維茨則扔下一連串的碎片手雷,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他知道雷霆跟得上——實際上也的確如此,那比他高大不少的殘酷巨人低沉地悶笑著,在奔跑中稍微靠近了他一些。
“做的不錯啊,後來者.”他誇獎道,語氣卻帶著點不知從何而來的嘲諷。
帝皇之子瞥他一眼,回道:“彼此,你這不知死活的家夥。”
“死亡有何懼?!”雷霆高聲反駁。“榮耀之死乃我畢生所求之物,帝皇之子的索爾·塔維茨!你可知何為榮耀?!”
塔維茨閉口不答。
他當然知道了,但他現在沒有榮耀可言——是的,他的確在為人類與帝國而戰,但他沒有榮耀可言。
他是個脫逃的家夥,他離開了他的軍團和原體,隻此一點,便讓塔維茨無法讓自己回答那個問題。
眼見他不回答,雷霆倒也沒有追問,只是在回到防禦工事後第一時間摘下了自己的頭盔,露出了自己的臉。
他的皮膚是一種粗糙的古銅色,鼻梁高聳,雙眼猙獰地吊起。隻一眼,塔維茨便確定此人久經戰爭——但問題在於,他到底是誰?
“伱是誰?”塔維茨乾脆地問。
“慢慢想去吧。”雷霆大笑著回答,將頭盔甩了甩,夾在了腋下。“不過只是個苟活至今之人罷了。”
言罷,他轉身離去,隻留下一句嘹亮的戰吼。
“為了統一!”
終於寫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