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托·西卡留斯陷入了一陣突如其來的沉默之中,不為別的,隻為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的這片血腥屠殺。
他看見兩具屍體,就躺在他房間大門之外靠近舷窗那頭的牆壁上。從製服來看,兩人都是船員,鮮血從七竅中倒流而下,除此以外,他們身上便再也沒有任何外傷,就連製服都乾淨整潔。
西卡留斯停在原地,凝視著他們腫脹且死寂的眼睛,過了好一會才移開視線,看向其他屍體。
在離他最近的地方躺著四個人,兩個男人,兩個女人,屍體並無外傷,但表情卻相當猙獰,從製服來判斷,他們應當是負責各層甲板檢修的維修工人。
其中一個女人的手中握著一把工具錘,本該在腰帶上系著的毛巾不知為何卻被她纏繞在了錘子的握柄上,然後綁上了手腕,做成了一個簡易的綁手帶。
這可以在戰鬥中避免武器脫手,是相當樸實的戰鬥策略,而且非常有用。西卡留斯將此細節記入自己的腦中,在濃厚的血腥味中邁動了腳步,離開了房間大門。
在向右步行十一步後,他找到了另外八具屍體,比起其他人來說,他們的死狀就要淒慘許多.
西卡留斯看著這一地的殘肢斷臂,冷靜地觀察起了其中的細節。
他入伍服役不過三年,但已經憑借出色的實力從偵察兵躍升成為了真正的阿斯塔特,這和他在家鄉塔拉薩上經受的嚴苛訓練不無關系,當然,也和他的性格有一定關系。
無論何種訓練,無論何種困難,西卡留斯總是力爭做到最好——這其中也包括他在自己的偵察兵生涯中面對的種種挑戰,他將它們全都跨越,他流的血汗沒有辜負他。
西卡留斯知道,死者不會說話,但屍體會。他很快便從觀察中得出了結論:屍塊的邊緣非常平整,這意味著它們是被一擊斬斷,而他並未發現分解力場的痕跡。
也就是說,凶手沒有使用動力武器或鏈鋸武器。通常情況下來說,一個正常且強壯的成年男性就算長年累月進行劍術方面的訓練,也不可能劍劍都可將敵人一分為二。
那麽,凶手要麽極端強壯,要麽就不是常人,而且必定身懷利器。
阿斯塔特?
西卡留斯為他的猜想皺起了眉。
他回頭看了眼自己的房間大門,心中稍顯憂慮。
他本該在今天領取到一套屬於他的改進型MK7動力甲,馬庫拉格之耀上的機械神甫們一早就將它們放出來展示過。
通過對MK4極限型動力甲變種‘判官’型的借鑒,改進型的天鷹型得以擁有了更強的防禦性能,而且並未變得笨重而且,它們是新製造的批次。
它們沒有傳承下來的榮譽,而這正合西卡留斯的意,他不想繼承先輩與英雄們的盔甲,他隻想憑借自己的雙手堂堂正正地獲取一份榮耀。
因此,他在昨夜早早地進入了冥想,只為了今日提前趕去連隊駐地,好第一時間參與授甲儀式。
而且,就在前天,羅伯特·基裡曼通過艦船廣播通知全體人員,馬庫拉格之耀正在朝考斯進發。西卡留斯敏銳地從中聞到了他所渴求的榮譽的氣味,為此激動不已。
再加上授甲儀式的事,他已經將這兩件事默默地串聯了起來,將得到一套屬於自己的動力甲看成了獲取榮譽的第一步。
但他沒有想到,結束冥想後,自己前腳邁出大門,後腳居然就撞上了如此惡劣的凶殺案。
籲出一口氣鬱氣,卡托·西卡留斯嚴肅地握緊了腰間的格鬥刀。
他已經和這把刀相伴六年,入伍之前它就在待他身邊,那時它還對他來說還是把大刀。它是一把飲血的凶器,鋒利且可靠,設計簡單,能夠進行順暢的殺戮。
他抽出刀,握著自己現在僅有的一把武器走向了走廊的盡頭。緊閉的大門上看不見半點血跡,西卡留斯靠近它,開始進行虹膜和聲紋的驗證。
“無所畏懼。”他說。
大門發出一聲低沉短促的通知音,門框上的紅燈就此轉綠,兩塊緊閉的鋼鐵在機械的運作下徐徐拉開,其後的事物卻讓西卡留斯的心一路沉到了最谷底。
他沒看見半個活人,反倒看見了更多鮮血,以及更多的屍體。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死亡悄無聲息地觸及了船員與工人們,他們可能是才下夜班,趕著回宿舍休息,也有可能是剛剛起床,打算去食堂飽餐一頓.
而現在,他們只是一片倒在燈光下的濕漉漉的屍體,和那八具支離破碎的屍體不同,這條走廊內的所有人都保持著生前的模樣。鮮血詭異地從七竅中湧出,帶走了他們的生命。
混沌?惡魔?
年輕的偵察兵深吸一口氣,就此踏入走廊。
他反握著格鬥刀,背靠著擁有舷窗的那一側走廊,警惕地跨過了屍體,開始慢慢地行走。
距離他的目的地還有四層甲板以及二十一條走廊,放在昔日,這不是什麽難事,西卡留斯甚至用不上幾分鍾就能趕到,可現在
他咬緊牙齒。
這樣恐怖的場面
他的兄弟們呢?極限戰士們去了何處?就算他們今日恰巧都沒有在各層甲板上進行平日的活動,那麽,奧特拉瑪輔助軍們呢?那些勇敢的衛兵跑到哪裡去了?
直到目前為止,西卡留斯沒看見半個屬於士兵的身影,也沒聽見半聲槍響,一切都寂靜非常,就連平日持續不斷的戰報放送廣播都停止了。
馬庫拉格之耀好似成了一條死去的船,其上只剩下了他卡托·西卡留斯一個活人。
這個想法讓他慢慢地停下了腳步,就在剛剛,就在那個想法誕生後的一秒鍾內,西卡留斯的腦海中誕生了一個嶄新的念頭。
他已經走到了這條走廊的盡頭,所有遇難者的屍體依舊完整,唯獨他房間出門右拐十一步的那八具屍體沒有,他們支離破碎。
這是否意味著,凶手和他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塔拉薩的貴族後裔繃緊他年輕的臉頰,猛地回頭看向了自己來時的方向。在那裡,自動門緊緊閉合,等待著被人打開。
他用了兩分鍾,悄無聲息地走了回去,並再次進行了虹膜和聲紋的驗證。大門打開,熟悉的屍體重回雙眼,他的單人宿舍大門緊閉。
近年來,極限戰士們的人數正在不斷增多,因此有些無人居住的房間被戰團征用了,準備暫時給那些沒有住處的戰鬥兄弟使用,待到以後駐地擴建,再將他們召回。
西卡留斯就是其中一個幸運兒——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很幸運,直到現在。
現在,他真希望自己現在待在他的兄弟們身邊,而非孤身一人,一頭霧水,既聽不見警報聲與集合聲,也看不見半個活人。
西卡留斯握緊刀,走向這條走廊的盡頭。而這一次,在屍體的凝視下,他沒有再使用虹膜和聲紋驗證以解鎖大門,反倒采取了手動輸入模式。
一連串長長的秘鑰被他單手飛速錄入其中,大門很快便驗證通過,機械齒輪之類的東西在牆壁內開始嗡嗡作響,西卡留斯卻貼在了牆壁邊緣,完全沒有要踏進門後世界的意思。
他甚至沒有觀察,只是握著格鬥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聆聽著那一頭的動靜
他如願以償地聽見了某種輕柔的咀嚼聲。
大門等待數秒,見無人踏入其中,便開始關閉。卡在最後一秒,西卡留斯悄悄地探出頭,瞥了一眼走廊,這一眼卻讓他有些愣神。
他看見了一個蹲在屍體堆中大快朵頤的高大巨人,此人背對著他,並未穿著任何衣物。脊背上的肌肉強壯異常,每一塊的排列分布都極具一種超然的美感
似乎是聽見了門關閉的聲音,他滿手鮮血,捧著碎肉,迅速地轉過了頭,在金色的短發之下,西卡留斯看見了一張讓他心跳停止的臉。
大門合攏,偵察兵顫抖著摔倒在地。
帝皇、泰拉和王座在上——!
那個人、那個人——他這怎麽可能?!
西卡留斯的頭腦一片混亂,大門卻在此刻被某種東西忽然撞響。比陶鋼更加堅硬的合成金屬上凸顯出了扭曲的印記,然後是更多。
有人正在連續不斷地敲打這扇門,他的力量強到甚至能讓大門發出哀鳴。
西卡留斯本該在這個時候做出反應,但他實在是太過於震驚了,在這個瞬間,他忘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忘記了自己此前的憤怒與擔憂,甚至忘記了自己還活著。
他的心靈現在隻容得下一個念頭,或者說,一個畫面。
那張臉。
“砰!”
大門扭曲,顯露出一個破洞,一隻手從中伸出,將門拆了半邊下來,扔在了後方。西卡留斯本能地仰起頭看去,再一次看見了那張臉。
羅伯特·基裡曼的臉。
更正:羅伯特·基裡曼染血的臉,嘴唇顫抖,牙齒露出,尚未來得及吞食的血肉卡在齒縫之間。年輕,無暇,單純卻又懷著某種西卡留斯尚且不能理解的深刻惡意.
那像是一種貪念,或一種渴望,西卡留斯再次升起一個念頭,如本能躍動,閃電劈過。
他想吃了我。
‘羅伯特·基裡曼’朝著西卡留斯撲來,只花了不到半秒就抓住了他的左手,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力道之大甚至讓西卡留斯隱約聽見了自己骨骼移位的聲音。
他那如剃刀般鋒利,匕首般粗長的指甲也在此過程中深深地刺入了西卡留斯的血肉。在疼痛中,偵察兵的思考能力開始迅速回歸。
他再次看向羅伯特·基裡曼,而這一次,在滿心的震驚、恐懼和微不可查卻又貨真價實的憤怒中,他敏銳地發現了某些不同之處。
他的原體面貌滄桑,滿頭白發,而這個人卻年輕得過了分,滿頭金發甚至還顯得稀疏,猶如剛剛出生半個月的嬰兒,頭髮才剛開始生長.
還有他的神情,羅伯特·基裡曼絕不會露出如此邪惡的神情,也絕不會擁有那種可怕的渴望。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羅伯特·基裡曼是帝皇忠誠的第十三子,極限戰士的基因原體,也是卡托·西卡留斯的基因之父他絕不會殺戮並吞食他宣誓要保護的人。
偵察兵咆哮著揮出格鬥刀,它精準地劃過了這個生物的右手,將它從手腕處連根切斷。施加在西卡留斯身上的力量消失了,他摔落在地,並立刻一個翻滾站立起身。
他的兩顆心臟砰砰直跳,腎上腺素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速分泌。
他心中仍然有些恐懼,他不會將這份恐懼講出來,但是,帝皇在上啊,他是真的怕它怕的要死他甚至都有些不敢直面那東西,恨不得馬上就轉身逃走。
但他沒有。或許是因為那句口號吧——無所畏懼。
西卡留斯毅然決然地抬起頭,看向那個生物,並看見了和自己的恐懼截然相反的事。
他看見那東西正跪倒在地,捧著它自己被切下的右手,胡亂地塞進了嘴巴裡,絲毫不顧那些可怕的指甲會把它自己的嘴也變得血肉模糊.
他的臉上有疼痛,但也有一種發現了新生事物的好奇。他大張著嘴,開始嘎吱嘎吱地咀嚼自己的血肉,於是,那疼痛和好奇迅速地轉變成了一種貪婪。
那東西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竟然毫不遲疑地將手一把塞進了嘴巴裡,開始不停地咀嚼。
卡托·西卡留斯陡然升起一股嘔吐的衝動。
然後,是憤怒。
他幾乎要為此瘋掉了,他從未如此憤怒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如此瘋狂。直到現在,直到他親眼目睹這個怪物頂著他的基因原體的面貌行如此墮落褻瀆之事
他嚎叫著撲過去,把格鬥刀插入了那東西的胸膛。它卻沒有反抗,只是倒在地上,不停地咀嚼著自己的肢體,對胸膛上的傷勢視若無睹。
西卡留斯的憤怒更加旺盛了,他用雙手握住刀,把這個遠比他高大的巨人開膛破肚,熱氣騰騰的內髒一股腦地湧出肚腹,鮮血噴濺而出。
西卡留斯不管不顧地拔出刀,然後開始不停地揮刀。他一直揮到自己雙手僵硬,手指顫抖,衣服也被鮮血徹底淋濕方才罷休。
而這個時候,那東西早已失去了生命。它湛藍色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嘴巴裡塞滿了血肉,身上滿是刀傷.
西卡留斯顫抖著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吞噬著空氣,流著血,但沒有流淚。
他覺得自己要瘋了——或者是已經瘋了。
——
羅伯特·基裡曼覺得自己要瘋了——或者是已經瘋了。
他站在一個大廳之內,他腳下是破碎的骨頭,染著血,在光照的作用下變成了一種近似花瓣的粉紅色。當然,還有其他東西。比如內髒,肢體,牙齒,半身
數不清的人類殘骸被堆積在這裡,令人作嘔,而其上殘留的那些痕跡則足以令人瘋狂。
那些痕跡是啃食的痕跡,是某種遠超凡人尺寸的生物留下的咬痕。從痕跡來看,它的牙齒非常平整,咬合力也很強。
它曾經待在這個用於提供給民眾聆聽當日奧特拉瑪新聞簡報的大廳內,然後把所有人統統殺光。
或者是吃光。
沒有差別,這兩件事不存在先後順序,大概率是同時進行。
那麽,這個東西.這個敢於在馬庫拉格之耀上作亂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樣的怪物?是惡魔嗎?還是某種類型的異形,或是他們的老對手,蟲族?
答案不是這些選項中的任何一個,答案是一個應該被排除在外的名字,一個光耀的,被人信賴且奉為英雄的名字。
羅伯特·基裡曼。
他低頭看向自己腳邊,那邊對著一灘還冒著熱氣的碎肉。
在半分鍾以前,這攤碎肉屬於一個頂著他年輕時面容的怪物。這個怪物用著他的臉,將他的人民活生生地啃成了四處散落的骸骨.
基裡曼殺了它,但這於事無補,被它吃掉的人們回不來了。更重要的一件事是,它這樣的東西,不止有一個。
從前,羅伯特·基裡曼只有一個,現在卻不同了。現在,根據眾多的目擊報告來看,有很多個頂著他的臉的東西正在馬庫拉格之耀上遊蕩,並犯下他想都不敢想的惡行。
但是,為什麽?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
若要得到答案,就必須使用基裡曼奉行的一條準則,他認為,任何事都可根據蛛絲馬跡進行追根溯源。在過去的一萬年間,它曾經被多次驗證。
這一次,它同樣也發揮了自己的作用。
羅伯特·基裡曼的記憶開始往回退,一直退到八十二個小時以前。
那是三天半以前的事情,他通過自己書房內的星語法陣和突然回歸的卡裡爾·洛哈爾斯進行了一次談話,在這次談話中,他信賴的這位教官向他提及了他在考斯上的某些發現。
於是,在短短的兩個小時後,基裡曼便下達了一條命令。在這條命令的作用下,有許多條消息被傳遞至了他的辦公室,到了最後,它形成了一個名單。
名單上一共有六個人,他們都死在了馬庫拉格之耀號上的一間審訊室內,由基裡曼親手所殺。直到死,他們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在十二個小時以後,基裡曼向全船廣播,他們將航向考斯然後,就是現在了。
基裡曼閉上眼,深呼吸,將思緒放緩了,開始從自己的記憶中找尋更多能夠幫助他找到真相的東西。
他嗅聞著人類鮮血的氣味,耳邊卻忽然響起了科爾烏斯·科拉克斯的聲音。
那隻肅穆的烏鴉當然不是真的存在於這裡,他只是一個幻象,是基裡曼用自己的思維能力塑造出的一個影子,旨在用來幫助他。
“你疏忽了。”披著漆黑長袍的科拉克斯毫不留情地說道。
“和艾瑞巴斯扯上關系的事情從來就沒有簡單過,他甚至有能力派人到你的船上來傳播這個宗教,你卻只是下令將教徒收押處死,並將這幾個所謂的教宗帶來問詢?”
“是的,我知道你找來了他們的身份報告,那上面寫著他們何時登船,以及生平簡介,事無巨細,每一件大事都被你手下的官員牢牢記錄。但你有沒有想過,這世界上最可靠的東西和最不可靠的東西,其實都是人心?”
基裡曼低聲回答:“我不相信他們能在我的眼皮之下滲透至此,我的雙眼現在已經能看清最輕微的混沌汙染,萬年來從未有過失手。”
“而且,在事發之後,在航行的過程中,我就將每個涉事的人都召集來過,我在議事大殿內審查了他們每一個人他們沒有問題,這是我親眼所見。”
科拉克斯搖搖頭。
“那麽,羅伯特,你的雙眼就騙了你。”
基裡曼緊閉雙眼,在幻想中凝視著他的兄弟,等待著他的下文。
“伱能看見混沌的汙染,是因為它帶著惡意,從古至今都是如此。至高天內的生物或許並非都對人類懷揣惡意,混沌卻必定如此。”
“你陷入了思維定式,你以為混沌還會在一萬年後繼續按照它們的老方法做事。而我要問你,羅伯特,倘若那些人並未與混沌接觸呢?”
“倘若他們真的是全身心的信仰你,並在被欺騙的情況下一無所知地認為他們所做的事情會讓你得到幫助呢?”
“你要如何才能在一個人全身心都信賴你的情況下,反過來去察覺到他們身上並不存在的所謂惡意?”
基裡曼沉默,不答。
“我在用事後的推論反過來拷打你。”群鴉之主平靜地說。“而正恰好就是你所需要的東西,對嗎,羅伯特?”
“是的。”馬庫拉格之主沙啞地說。
“那麽,你現在應該明白自己最應該做什麽事情了。又一次,你被悔恨所包裹,這無能為力的感覺和你親眼目睹考斯流血,馬庫拉格毀滅,泰拉破碎,父親死去時的情景是不是一模一樣?”
“是的。”
“你痛苦嗎?”
“是的,我很痛苦。”
“但你不能痛苦。”科拉克斯說。“悔恨無用,苦痛無用,記住我的話。無能為力者永遠只能怨恨自己,想要逆轉局面,你需要做得比這更多。”
他的身形開始消散,直至成為虛無,隨後,從基裡曼的記憶中走出了另一個人,一個披著保暖用羊毛毯的老婦人。
她頭髮花白,滿臉皺紋,昔日挺得筆直的脊背如今早已彎了下去。她看著羅伯特·基裡曼,臉上毫無應有的慈愛,只有一片嚴肅。
她什麽也沒說,卻像是什麽都說了。
基裡曼看著她,在現實的世界中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見了兩名全副武裝的鷹面武士。
他們是常勝軍,這一從軍團時期延續至今的職位和當初已經大相徑庭,但他們依舊擔當羅伯特·基裡曼的私人衛隊。
“大人。”
“何事,奧達羅斯?”基裡曼以平靜的語氣回問道。
“戰團長傳來消息——”被稱作奧達羅斯的常勝軍頓了頓,方才說出後半句話。“——我們有超過一半的引擎已經失靈。”
基裡曼輕輕頷首,表示自己已經知曉,於是奧達羅斯方才繼續開口。
“戰團長還發現,我們和許多層甲板都失去了聯系,有人啟用了您設計的應急措施,將各層甲板之間分隔了開來。我們無法再直接探查其內情況,索爾·英維克圖斯一連長已經動身前行,他打算恢復我們對它們的掌控。”
“很好。”基裡曼說。除此以外,他沒有多說一個字。他提著赤誠短劍轉過了身,朝著大廳的出口走去,胸膛中的鑄爐正在沸騰咆哮,烹煮苦痛。
他所經歷的一切都正在轉變,悔恨與苦痛這二者融合在了一起,然後是自我厭棄與瘋狂之怒。在鑄爐的跳動中,它們合為一體,成為了一種嶄新的,此前從未在世間出現過的東西。
基裡曼感受著它,平靜地踏著滿是屍骨的走廊,回到了他的辦公室內。
平民們的哭泣聲在他耳邊縈繞,一些人看他的目光則已經變得不同,他們是親歷怪物來襲還能存活下來的幸運兒,但是,在他們心中已經有些東西被改變了。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做出應對,遲早有一天,這種東西會變成仇恨。
他站定腳步,將劍歸鞘。他的戰甲上縈繞著血腥之氣,這和辦公室內的古色古香完全不搭。這裡還是萬年前的模樣,帝皇與康諾王的塑像仍然待在書櫃上方,一者閉目,一者睜眼.
羅伯特·基裡曼凝視著他們,下定了最後的決心。
他從腰間武裝帶上拿起自己的頭盔,將其佩戴而上,進入了馬庫拉格之耀內部的通訊頻道。
“這裡是羅伯特·基裡曼,我直接對全體船員講話。”
“你們所看見的東西不是我,它們什麽也不是,不過只是混沌製造出的另一次陰謀。它妄圖以我的面貌混淆你們,使你們恐懼我,使我成為怪物。”
“但我絕非非人之物,我乃帝皇忠誠的第十三子,我發誓成為人類的忠仆,此誓無物可破。我是汝等之堅盾,汝等之利劍,我將永遠站在汝等身前,至死方休。”
“現在,我對極限戰士講話。”
“我授權使用致命火力。”
他結束講話,平靜地摘下了頭盔,就在此刻,他腳下卻亮起了星語法陣的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