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場上最後一隻炎火緋蜈轟然倒下,在場的學院方幸存的人,皆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而赤蜈部族一方的兩名蟲師,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方才漆黑的濃霧彌漫,令他們失去了視野,他們這個時候才發現,族中僅次於首領緋鳴的緋烈大人,不知何時已然失去了蹤影。
“緋烈大人呢?”左邊的蟲師並沒有立即選擇撤離,一來,下方的異族人和叛徒阿克圖的青蛾部族同樣傷勢慘重,他們仍有一戰之力。
二來,他始終不相信,強大的緋烈大人會被打敗。
“緋烈大人……恐怕已經陣亡了。”右邊的蟲師卻不似同伴那般樂觀,他的目光掃過遠方,隱隱約約看到了一段屬於炎陽飛甲的殘肢,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說道,
“阿兄,要不,我們還是撤吧,讓緋鳴大人過來幫我們的忙。”
“撤?你看我們還撤的了嗎?這群異族,會允許我們離開?緋羽,我會幫你吸引他們的注意,你看好機會,隨時準備撤退,一定要將這邊的消息,傳遞給緋鳴大人,知道嗎?”
“嗯,我明白了。”緋羽看了一眼已然隱隱將他們包圍成一圈的異族人,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似乎在他們部族的文化裡,沒有太多生離死別的糾結,就連緋烈死亡,自己的魂獸陣亡,也僅僅只是感到一點點悲傷,卻不至於悲痛至極。
“咳咳,他們應該準備要逃了。”
韓寧揉了揉脹痛的額角,敏銳地發現上方蟲師們的臉色。
接著,他又掃視了一圈己方的殘存力量。
銀漪經歷了多場戰鬥,一身的靈能消耗大半,所剩無幾,而且受了一些傷,但依舊有戰鬥之力。
蛋餅、萬象靈蠶、菲琳,完全失去戰鬥力。
阿克圖在指揮蟲群戰鬥中被余波打中,身受重傷。
整個青蛾部族元氣大傷,天空中已沒有多少青色的飛蟲,所有的蟲仆,全數陣亡,唯有兩隻屬於阿克圖大伯的超凡級魂獸,在抵禦剩余赤蜈族蟲群的進攻。
學院這邊,韓寧已然看不到一隻屬於人類的超凡魂獸,唯有十幾隻稀稀拉拉的覺醒級魂獸,在協助青蛾部族進攻。
作為指揮魂獸戰鬥的禦獸師,傷亡情況要相對好一些,擁有超凡級魂獸的老師、同學們之中,有接近三分之二的人存活著,絕大部分都受了傷。
至於覺醒級別的禦獸師,韓寧還來不及統計,只是根據魂獸們幸存的情況來看,並不容樂觀。
“韓寧,只能交給伱了,我們的魂獸,全部陣亡了。”這時,周老師踉蹌著身子走了過來,本來一頭烏黑的短發,居然在短短不到一個小時的戰鬥力,盡數化為了灰白色。
就連他原本相對年輕的面龐,也平添了不少皺紋。
看著周老師這幅滄桑的面容,韓寧心中更是悲痛不已。
要知道,周老師僅僅只有三十多歲,年紀輕輕,卻一副垂垂老矣的姿態,很顯然,是利用什麽精神力天賦,透支了自己的身體。
“呼……周老師,您放心,剩下的,交給我!”
他深吸一口氣,同時對銀漪和阿克圖傳訊道,
“拚盡全力,不要放過任何任何赤蜈部族的生物,不管是蟲人,還是昆蟲。”
“泠!!”
銀漪感受到了主人的悲傷和憤怒,強行激發起所剩不多的靈能,手中雙劍光芒再次暴漲,身後氣流吹拂,倏然衝了出去。
密密麻麻的綠寶石刺遍布天空,宛如淒美的綠色飛雪,不帶著一絲煙火氣,飄飄灑灑,向殘存的蟲群滑落。
噗噗噗~
凡是被刺穿過的赤蜈部族昆蟲,盡數爆炸為血霧,墜落倒地。
沒有戰將級魂獸的干擾下,此時的銀漪,已然化為戰場上絕對的主宰,它一邊高速飛行,一邊快速劃斬,一隻又一隻魂獸陣亡在它的腳下。
見此一幕,緋靈根本不為所動,他冷冷地注視著正在瘋狂收割者己方生命的銀漪,看著它以極快的速度飛速斬來。
正當對方即將突破蟲群防禦時,他眼中火光一閃,精神力開始劇烈燃燒。
恐怖的赤紅色火焰從身上爆燃,裹挾著他整個人都籠罩在衝天的火焰裡。
同一時間,他身前的一隻超凡級別,火屬性的炎陽飛甲身體猛然膨脹,像一個吸塵器一樣,瘋狂吸收著緋靈身上擴散出的火焰。
“窣!!”
隨著銀漪突破外層防禦,斬至近前,炎陽飛甲周身的火焰盡數化為了和緋烈那隻炎陽飛甲相似的紫色。
呼呼呼~
感受著灼熱的火焰氣息,銀漪
“走,趁現在,離開這裡。”
化為火炬的緋靈大喝一聲,整個人猶如飛蛾撲火般,懸浮而起,衝進炎陽飛甲的身體內。
後方的緋羽沒有任何猶豫,連一句話都沒留下,坐著屬於他的魂獸,往北邊全力飛行。
“阿克圖,你們擋住這隻炎陽飛甲,銀漪,去攔住它們!”
前方的炎陽飛甲已然陷入困獸之鬥,就算逃離,它的禦獸師也是身受重傷,根本不足為慮,令韓寧更擔憂的,是那逃跑的另一名蟲師。
“是,我的主人。”
雖然沒了一條手臂,腹部還有著明顯的傷痕,但身為韓寧“蟲仆”的阿克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前者下達的指令。
然而……炎陽飛甲像是能猜出他們所想一樣,龐大的身軀內傳出赤蜈族蟲師癲狂的大吼:
“一個都別想走!”
聲音尖銳刺耳,幾近失真,仿佛隻殘留著最後一絲理智。
炎陽飛甲搖曳著澎湃的紫色火焰,化作漫天如同藤蔓那般的粗長火焰繩索,密密麻麻,向著銀漪、阿克圖指揮的蟲群、另一名青蛾蟲師的超凡級魂獸,同時爆射而來。
它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像劇烈燃燒的燭火,竭盡全力燃燒著自己的生命。
熾烈的紫色光芒煊赫耀眼,天空中仿佛多了一顆紫色的太陽,無窮無盡的光熱向大地散發,驅散白霧,將下方照的亮如白晝。
“不是只有你才能爆種。”
面對敵人不要命的阻攔,韓寧的臉色變得愈加冷峻,他冷冷注視著那團耀眼的火球,迅速閉上眼睛。
從因賽克族的傳承可以獲知,沒有精神力天賦的蟲師,同樣能對自身契約的魂獸進行增幅。
只是,這種增幅不同於精神澎湃,那種比較安全的增幅方式。
蟲師的增幅,完全是建立在消耗自身生命力的情況下。
它們必須依靠生命點燃精神力,完成精神燃燒的行為,每次點燃,必定會折損壽命,而精神澎湃天賦完全沒有這種副作用。
所以,蟲師每次燃燒精神力後,都是一副元氣大傷,半死不活的狀態,甚至像眼前的蟲師和塔曼蟲師那樣,身體盡數消失——這代表著,它們徹底燃燒自己的生命和所有的精神,搭上了一切,為契約魂獸增幅。
顯然,這種行為需要巨大的勇氣,連手下最強大的戰將級魂獸死去,蟲師都沒燃燒一切,而這回,他似乎看清了局勢,終於決定走出這一步。
韓寧閉上眼睛,聚集著所剩不多的精神力。
“精神澎湃,開!”
他心中默念一聲,大腦發出指令,生而俱來的天賦啟動,精神力開始劇烈燃燒。
呼呼呼~
契合銀漪屬性的木系、冰系靈能,飛速從四面八方聚集,凝聚到銀漪身上,快速補充著它損耗的靈能。
“泠~”
銀漪眼中光焰劇烈跳動,手中的劍刺長度暴漲數米,全身上下爆發出璀璨的青光,猶如木龍的藤蔓恣意向炎陽飛甲化身的紫色火球爆射。
成百上千條黑紫色的藤蔓裹挾著強勁的音爆之音,如同炮彈,接二連三轟擊到火球表面。
“砰砰砰!”
而處於藤蔓正中的銀漪,雙劍不停劃斬,一道又一道青木霞光暴射而出,擊打在火球上,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鳴。
這隻炎陽飛甲的等級本就沒有銀漪高。
盡管有屬性克制,但銀漪依舊在僅僅一兩秒的時間內,將其轟碎成漫天火。
將攔路之獸打敗,銀漪看也沒看,化作一道流星,迅速飛向逃跑蟲師的方向。
“哼……”
就在此時,韓寧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完全枯竭,精神世界瞬間消失,大腦像是被電鑽狠狠攪動,劇烈的疼痛令他不由自主地悶哼一聲。
突然,一雙溫熱的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
韓寧意識模糊,已經分不清這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發生。
緊接著,一股冰涼的冷流,從那隻手掌處浮現,迅速流過肩膀,脖頸,流進大腦。
這股奇特的能量居然是純淨的精神力量,雖然質量較低,但勝在乾淨,沒有摻雜任何情緒。
宛如涓涓細流的精神力緩緩流入大腦,讓韓寧的頭痛症狀略微緩解,精神繼續澎湃。
遠處。
銀漪在精神澎湃加持下,速度暴漲一個檔次,輕而易舉地追上另一名赤蜈族蟲師。
“該死!”
對方見狀,自知逃不過,學著兄長的行為,周身燃起淡淡的火焰。
但提前吃過虧的韓寧,怎麽能任由對方燃燒精神力,直接指揮銀漪,沒有任何猶豫地輸出最大的靈能。
轟轟轟!!
一顆顆粗長,宛如導彈的刺鋪滿天際,無差別轟炸下方的一切事物。
銀漪目光閃動,衝進爆炸掀起的煙霧中,一根根藤蔓向外激射,將現場所有的魂獸拽起。
做完這事,它並沒有
…
韓寧睜開眼睛,眼中帶著好奇,看向肩膀上這隻手掌的主人。
卻見室友林天河,像是從恐怖電影中走出的“厲鬼”,七竅留著烏黑的血液,鐵青著一張臉,正朝他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他的後面,周老師、方老師、鄭老師、洛郴、趙菁菁……足足二十多名學院的老師、同學,手搭著前者的肩膀,互相觸碰在一起,連成一個大大的扇形。
大家的臉上,滿是汙血,但每一個人的目光中,盡是堅定和決絕。
“天河……大家……”
盡管自己也是隨時在暈厥邊緣,但韓寧依舊強震精神,摟住室友的搖搖欲墜的身體。
噗通~
結果卻是,所有人一同摔到了地面。
周圍已經沒有人上前幫助,扶他們起來。
“我的精神力天賦是汲靈……可以聚集多名禦獸師的精神力,轉化成純淨的精神能量,化作己用,或者是輸送給別人。”林天河顫抖著嘴唇解釋了一句,而後雙眼一番,徹底昏死過去。
“韓寧哥哥,戰鬥結束了嗎……”
妮雅用僅有的一雙手臂,一下一下向前挪動,帶動著自己殘缺的上半身,緩緩爬了過來。
說完,她努力抬頭,看向天空中,仍然在擊殺零星赤蜈昆蟲的青蛾蟲師,一雙如同湖泊般純淨的淺綠眼眸裡,流露出期盼的神采。
韓寧看著小姑娘臉上隱隱出現的皺紋,表情似哭似笑,輕聲道:“應該結束了。”
暈厥是大腦的保護機制,小姑娘好像沒有這種機制,劇烈燃燒生命,卻依然清醒,韓寧不知道這到底是好是壞,他心中,對妮雅的只有滿滿的虧欠。
一道青色光華掠過天際。
青光疾走,將剩余所有試圖竄逃的昆蟲盡數殺滅。
至此, uukanshu 赤蜈部族的所有蟲群、蟲仆、蟲師或是戰死,或是被擒拿。
“這根本不能算是勝利。”
韓寧努力挪動著身體,依靠在殘垣上,輕輕喘息著。
現場沒有人回答他的話,每一個清醒的人臉上,表情都十分沉重。
當初穿越時,大家或許各自都不熟悉,大部分的人因為蘊含麻痹毒素的白霧死亡,視覺衝突不一定慘烈。
而如今,大家一起經歷了一場又一場戰鬥,共同在這危險的異世界艱難地求生,結下了深厚的感情。
看著身邊熟悉的面龐再也醒不過來,每一個人的心中,皆沉痛不已。
“為什麽,為什麽?命運總是喜歡開玩笑,當一切都正在好轉的時候,卻又突然將我們擊倒。”
幽幽的抽泣聲,回蕩在寂靜的殘垣斷壁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