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牛集,其實本該叫駐牛集。
因附近有鹽礦,需得運送大量食鹽,不少客商帶著牛馬都在此處歇腳,更有許多商人在此販賣青壯牛馬,故此得駐牛集之名。
只是不知因何原因,後來逐漸傳成了祝牛集,當地百姓也覺得這個更好聽些,如此便固定下來。
因有大量牛馬要運送食鹽,所以祝牛集常有摔死累死,或是老到沒力氣的牛馬要殺。
且從礦井中采鹽,亦是需要大量牛馬出力。
因為這些緣故,導致當地的牛馬肉價格很賤,比之豬肉更便宜。
當地的牛肉湯粉和馬肉夾燒餅更是一絕,在整個興遠府都算小有名聲。
一來是味道不錯,二來是因為整個興遠府的鹽販子都會經過此地,所以將這名聲帶了出去。
“咱們先去祝牛集上,買處宅子先安頓下來再說。”陳墨讓馬匹與馬車保持並行,轉頭衝趙瑜開口道。
他所要去的軍營,不在祝牛集內,而是在十裡之外。
去軍營這件事不急,他不是獨身一人,趙瑜還跟著一起,自己得先去祝牛集安頓下來。
“行,我都聽你的。”她乖巧點頭道。
還未走進駐牛集內,陳墨遠遠已經能看到數團白煙飄散,那都是集上牛肉湯鍋所飄出的煙氣。
“五叔,您看那人騎的應該就是戰馬,我看八成就是咱們要等的新任鹽運使。”
一個身披粗布馬褂戴著個瓜皮帽,相貌微胖,頗具喜感的年輕人忙招呼道。
那被他稱呼為五叔之人,皮膚黝黑,一臉粗獷,留著把絡腮胡子。
原本正眯眼坐著,聞聲噌的一下就從椅上坐起,目光望向前方官道不斷搜尋。
直到望見陳墨的身影,這才長長松了口氣。
“你小子看的沒錯,那位應該就是新任鹽運使,咱們在這迎他就成。”何洛雲扭臉衝自己的親侄子道。
“不是我說五叔,你不是常說伱認識咱們府的鹽運總司劉明橋,還經常和他一起上青樓嗎?
有他的關系,怎麽咱們還要親自來迎一個九品的鹽運使,還非得穿力巴的衣裳,都難受死我了。”
何時財滿臉疑惑,整理了一下脖頸間的衣裳,盡量不要讓其貼到自己皮膚。
何洛雲那張黑臉上先是露出尷尬,緊接又訓斥道。
“你小子懂個球,縣官不如現管,人家治不了我的罪,還查不了我們嗎。一查咱們就得停工,連續查上幾次咱們就得賠錢。
再說了,這位鹽運使雖說只是九品,但人家義父,可是咱們府的鎮守正五品大員。”
話說到這,他語氣頓了頓,露出一副說教的神態,“還有你記住了,人家是官是士,咱們是民。在人家面前當然可以穿綢緞衣裳,可萬一人家看了不高興怎辦。”
何洛雲作為混跡多年的私鹽販子,不知和多少官員打過交道。
有些官員心胸開朗,不在乎這個,可有些人見自己一個商人居然穿的比他還好,那內心多少就有不快。
不說費勁折騰自己,稍稍動動手指,就夠自己難受。
畢竟不是所有官員都有能力,相當一部分是因為投胎投的好。
隨著陳墨駕馬逐漸抵近祝牛集,何洛雲急匆匆迎了上去。
“敢問這位,可是新上任祝牛集鹽運使陳墨,陳大人?”他鞠身下拜,腰彎得極低。
禮多人不怪,在沒摸清這位大人是個什麽性子前,還是恭敬些好。
“正是,怎麽,你有事找本官?”陳墨緊盯著他詢問道。
“小人何洛雲,承蒙前任鹽運使照料,在這祝牛集還算有點產業。聽聞您上任,特意前來迎接。”何洛雲陪著笑臉。
“哦!”陳墨一下來了興趣,他這鹽運使是武職,不管祝牛集內之事。
對方若是在祝牛集內做正經生意,不應該來迎接拜訪他。
想要在這集內做生意,應該去找朝廷任命管理集市的集主或負責其內治安的捕頭。
而對方特意來迎接自己,還是這種姿態,那麽身份就很明顯,他那所謂產業承蒙上任鹽運使照顧的產業,八成就是在祝牛集附近的鹽礦私自采鹽販鹽。
“不如大人您先下馬,小人帶您在集內看看,小人還額外備了些禮物給你。”何洛雲笑得很是諂媚,搭配上他這一張大黑臉,不得不說極具喜感。
“那我就先看看?”陳墨對此並沒有拒絕,接受私鹽販子賄賂這種事,在整個鹽運司,絕不只有他一人在乾。
更準確的說,所有鹽運使包含鹽運總使,還有鹽運司總司主,上上下下都收錢。
自己不收反倒不合適。
且朝廷給官員的俸祿,倒也並不是很多,陳墨身為正九品官,每月俸祿有二兩銀。
俸祿不算少,但也絕不多,夠吃飯,可要是想吃好些,想讓家人過好一些,就需要再想辦法搞些收入。
在各種賄賂陸續不斷送來的情況下,很少有官員能夠頂得住誘惑。
何況上上下下大家都收,不收反而會被同僚排擠。
“還不快給陳大人拿馬凳!”他扭過頭去,向自己的侄子呵斥道。
“不必。”陳墨說話間翻身下馬,馬凳,那是不練武的文人才會用的東西。
他身為武人,還用不到這種東西。
何洛雲聞言內心松了口氣,起碼現在來看,這位新上任的鹽運使還不算多麽難相處。
作為私鹽販子,這些年裡再難相處的官員他都遇見過,有些別說用馬凳,甚至要踩著他的肩膀下馬。
可他對此也是無可奈何,自古窮不與富鬥,民不與官爭。
為了一家老小的生計,就算有人踩著他的肩膀下馬,他也得忍。
“您後面那位是?”何洛雲主動幫陳墨牽馬,又看了一眼趙瑜,試探性的詢問。
“我家夫人。”陳墨語氣坦然。
“哦,原來是令正。”何洛雲連連點頭,衝自己侄子使了個眼神,讓他牽起馬車。
祝牛集內相當熱鬧,青石板道上人來人往,行賞客商牽著牛馬在此處暫作歇腳,幾處牛肉湯鍋的夥計扯著嗓子吆喝攬客。
穿過市集再向鎮中央走去,四周一下安靜許多,一棟棟青石宅院或是茅草房屋錯落劃分。
這裡便是大多數本地百姓所居住的地方,相較於外面熱鬧的市集,這裡頗為清靜。
“小人得知您新上任,想來在集內應該還沒有房屋,就鬥膽先為大人您準備了一套。”何洛雲一路為陳墨牽馬,帶他走到一處青石院路前。
推開院門,整間院落被打掃的頗為乾淨,院中打了一處水井,還修築了一座小涼亭,夏日時可在此間吹風避暑。
整套院子都是青石所修築,地上鋪築青石板有幾塊明顯可以看得出來,前幾日應該剛換過。
何洛雲則開始頗為細致的向陳墨介紹起這套小院,院落並不小,足有七八間屋子,要比之前趙瑜所居住的茅草房大了許多。
正廳與左右兩側的臥房,廚房飯廳仆人房茅房等一應俱全。
後院還有好大一片空地,除卻能停下兩輛馬車的馬廄外,還有著一小處花園,只不過現在還未栽種花草。
陳墨推開漆木廳門走入正廳,正廳桌上正蓋著一塊紅布,掀開紅布,裡面是二十錠閃著銀光的銀兩。
看其份量成色,每一枚都應是十兩重的官銀,而自己面前這些就是足足二百兩。
陳墨再度蓋上紅布,轉身望向何洛雲,他已然走進屋內,並且關上屋門。
雖說賄賂官員這件事大家都在乾,可終歸不是什麽好事,自然不能大聲宣揚。
“說說吧,找本官到底有何事。”陳墨其實清楚對方的目的,之所以這樣問,就是想看對方能開多少價碼。
貪汙受賄風險不大,因為朝廷上下眾多官員都這樣乾,自己不這麽做反倒顯得怪異。
可就算要收賄賂,也要看對方給的價碼值不值,不可能隨便一點銀錢就讓自己去冒風險,哪怕只有一點點風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