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兵鬼將們雖然消失了,但他們卻還留下了一條重要的消息。
雖然沒有明確的說出來,但那句“還會再相見”,卻已經說明了一切——這些陰兵鬼將都戰士,若是要與戰士重逢,那會是在什麽時候?
“自然是在戰場上。”
杜乘鋒摸起了下巴。
“這是要殺我?”
從這個角度來看,那些陰兵鬼將口中的虎皮人,之所以會派那些陰兵鬼將去濟水鎮,也就可以理解了——想要殺他,那肯定就要先對他進行削弱。
也就是在開打之前,先剝除掉他附著在他身上的香火願力。
畢竟那些濟水鎮的百姓們,是如此的孱弱。
“所以你們連這點事情都乾不好嗎?”
遠方的六華山中,披著虎皮大氅的男人,面無表情的看著腳下那些虛幻的兵卒鬼將們。
“只是殺一群凡人,你們居然都……”
“是太白星!”
為首的鬼將咬緊了牙關。
“那太白星在濟水鎮截住了我們!動起手來簡直強如怪物!我們拚盡全力也無法戰勝……”
“沒做到就是沒做到,不要找借口。”
身披虎皮大氅的男人揮了揮手,這些虛幻的兵卒鬼將們便化為一縷縷青煙,飄向了男人背後的那杆大旗。
老舊的大旗無風自動,那獵獵作響的聲音,如同惡鬼們的淒厲哀鳴。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指望這些陰兵鬼將能成什麽事。
畢竟,只有牛羊才會需要彼此依靠。
而猛虎,卻總是孤獨的。
“該備戰了。”
這樣說著,身披虎皮大氅的男人跺了跺腳。
跺腳的聲音並不大,甚至都有些模糊,那震蕩甚至都沒能激起多少塵土,但那份力道卻一直傳了下去,穿過松軟的泥土,傳過堅硬的岩石,一直到達這座大山的腳下。
六華山的腳下,大地開始顫動。
“地震了!地震了!”
山腳下的百姓們驚恐地呼喊著,但這份震動卻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那些老舊的房屋開始倒塌,甚至就連奔逃的百姓們也已經站立不住,他們腳下的大地甚至裂開了縫隙,黑漆漆的裂口如同猛虎的血盆大口,仿佛要擇人而噬!
“別掉下去!千萬別掉下去!”
被掀翻在地的百姓們一路連滾帶爬,躲避著這近在咫尺的恐懼,突如其來的災難已然讓他們的大腦徹底停擺,他們怎麽也想不到,生活都已經如此艱難,居然還會有這樣的天災。
所以,到底是為什麽?
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麽他們一定要承受這些?
他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只是想要普通的過日子而已,為什麽這樣渺小的願望,都成為了奢求?
誰能來,救救他們?
“山君!”
不知是誰先開口。
“六華山君!六華山君會來救我們的!”
有一個人開頭,其余的百姓們便也想起了這個名號——按照一直以來的傳說,六華山君一直都在庇佑著他們,庇佑著六華山一帶,救苦救難。
當然,沒有誰真正的見過這位六華山君,但他們只要念誦對方的名號就行,只要念誦六華山君的名號,一切苦厄就都能渡過。
只要念誦六華山君的名號……
只要念誦六華山君的名號,就真的能行嗎?
百姓們其實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行,畢竟不管怎麽看,只靠念誦一個口號就渡過災難,實在是過於虛妄,但凡有理智的人都不會相信這種事情,百姓們自然也都不是什麽蠢貨。
可他們,也沒有應對災難的辦法。
面對著這恐怖的天災,這已經是他們最後的救命稻草,即便他們也不太確定,以往那救苦救難的六華山君,到底能不能抗衡這恐怖的天災……可是萬一呢?
萬一能救命呢?萬一能活下來呢?
反正他們也沒有什麽別的辦法了,不是嗎?
“大慈大悲六華山君,救苦救難渡盡世人……”
不知是誰第一個念誦起來,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頌唱之中——頌唱的內容沒什麽說法,就是單純讚頌六華山君的寶經,裡面沒有任何關於解決災難的辦法,他們只是在複述著六華山君的威能。
可就是這樣毫無意義的複述之下,那來自腳下的恐怖震顫,卻逐漸停了下來。
這並非是什麽錯覺,而是真的停了下來。
不止是那恐怖的地震停了下來,就連他們面前的那些駭人裂縫也逐漸合攏。
一切好像都沒什麽變化,一切好像又恢復了風平浪靜。
除了那些倒塌的房屋,還在證明著剛剛應該是經歷了什麽。
“這……結束了?”
百姓們的臉上還殘留著驚恐,他們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真實。
結束了。
一切,好像都結束了。
“結束了!”
不知是誰先喊了起來,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跟著喊了起來。
“結束了!都結束了!地不震了!都結束了!”
他們聲嘶力竭地喊叫著,仿佛這樣就能將最後殘留的恐懼發泄出去,這是逃出生天的喜悅,是劫後余生的狂歡。
當然,他們也不會忘記,這一切結束的緣由。
“大慈大悲六華山君!”
“救苦救難六華山君!”
“大慈大悲六華山君!”
“救苦救難六華山君!”
百姓們高呼著那個名號,他們都還記得,就在他們念誦出了這個名號之後,一切就都恢復了正常。
所以他們會再一次重複這個名號,再一次重複那段寶經,即便那裡面的內容,跟解決災難毫無關系。
但他們仍舊想要讚頌,那位六華山君的功德。
畢竟,這是最為樸素,最為質樸的,感激之心。
為了表達自己的感謝,他們從廢墟中翻出了香爐,點燃了便宜的線香,香火的氣味混雜著那些純粹的心力,一路順著風,飄向六華山中。
纏繞在,那個披著虎皮的男人身上。
“更純粹了……”
披著虎皮大氅的男人抬起手,將那份帶著香火氣息的力量,握在了手中。
“你們的力量,我收到了!”
明明被握在手中的,只是虛無縹緲的香火。
但這披著虎皮大氅的男人,卻像是握住了權與力。
“好了,也差不多了。”
收起那些香火願力,披著虎皮大氅的男人便對著背後揮了揮手。
而那些虛幻的陰兵鬼將,也再一次散落在地上。
是了,散落,只因為這些陰兵鬼將甚至連正常的形體都快要無法維持了——很顯然,它們剛剛經歷了一場堪稱慘絕人寰的折磨,這也讓它們的身軀變得更加虛幻。
但是,它們卻死不了。
只因為,有帶著香火氣息的力量從那一支大手中淌出,灌入了它們的身軀中。
那份力量是如此的純粹澄澈,只是瞬間就滋潤了它們的四肢百骸,它們甚至能隱隱感覺到,此刻的自己,竟是變得比之前還要強!
可就算再怎麽強,又有什麽用呢?
它們還是逃脫不了這位山君的魔爪,它們還是連求死都不能,它們甚至連反抗都做不到,只因為這位山君遠比他們更為凶狠。
要知道,剛剛的它們雖然被封在了戰旗裡經受折磨,但它們也看到了,那個山君的動作。
只是跺跺腳就引發了一場地震,這為山君明顯比以前更強了。
這種天災一般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什麽煞氣能比得了的。
雖說在舊楚的時候,煞氣也曾被形容成天災一般的力量,但那也終究只是一種形容方式而已,只是用來形容殺的人足夠多,足夠慘烈——這也就意味著,相比於真正的天災,所謂煞氣的天災,總是少了點,破壞力。
可現在,出現在它們眼前的,是真正的天災。
若是當年在戰場上,遇到這種對手,它們又能怎麽應對?
無法想象,更沒辦法相信,這樣的力量,居然真的能存在於一個人的身上?
又或者說,它們面前的這個東西,真的還是人嗎?
這個披著虎皮的身影,到底是妖?是魔?還是像那些凡人們口中說的那樣,是掌控著六華山的仙尊神佛?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他們只知道,這個恐怖的怪物,不可戰勝!
“去吧。”
披著虎皮大氅的男人對著為首的鬼將揮了揮手。
“找到那所謂的太白星,帶句話過去。”
“不是,山君……”
聽到這一句,為首的鬼將已然抖如篩糠。
他本以為,自己被捉到遠方,這山君就應該對他說過什麽,做過什麽,沒那麽清楚,可是現在看來……
“怎麽?”
面對著渾身顫抖的鬼將,身披虎皮大氅的男人只是眯起了眼睛。
“只是讓你去給你那什麽後人帶個話而已,你不願意?”
“……願意。”
鬼將深深低下了頭。
果然,這位山君,什麽都知道了。
難怪他們剛一回來就被丟進將旗裡拷打,原本他還以為只是因為辦事不力,可現在看來,這山君分明早已清楚遠方發生的一切。
“你愣著幹什麽?”
高高在上的聲音響起了。
“你是去,還是不去?”
“……去。”
鬼將咬了咬牙,隨後化作一縷青煙,飄向遠方。
回來的時候是大隊人馬,然而再次飛出去的時候,這鬼將就成了孤家寡人了——但此刻這鬼將卻也不敢再做什麽遮掩了,反正一切都已經暴漏。
“所以……快逃!”
遠方的大塘山中,去而複返的鬼將直接單膝跪在了那銀白人影的面前。
“快跑!離開這裡!山君要殺伱!千萬別……”
“冷靜點,冷靜點。”
眼見得消失的鬼將又回到了自己的面前,杜乘鋒不禁撓起了頭。
“你先冷靜點,先把話說完……這到底是出什麽事了?”
“山君,山君……啊不對,那個虎皮人,那個虎皮人!”
驚慌失措的鬼將努力的組織著語言。
“那個虎皮人他,他讓我給你帶個話……”
“哦?帶個話?”
杜乘鋒直接樂了。
“帶什麽話?”
“帶,帶帶……”
鬼將張了張嘴,一時間卻愣住了。
剛才他飛出來的時候好像太過匆忙,根本沒聽到那六華山君的帶話到底是什麽。
“所以說到底帶什麽?”
杜乘鋒愈發地好奇了。
“你直說,沒事,我就是想知道知道。”
“我……沒聽清。”
鬼將終究還是低下了頭。
“但是山君要殺你,他要你死,他要,他要……總之你一定要離開這裡!楚人的血脈不能就這麽斷絕!”
“你這話什麽意思!你暗示我是你孫子?”
杜乘鋒登時就急眼了。
“我不是說了嗎?我不是楚人!”
“你……你是什麽都無所謂!總之快走!”
鬼將推了杜乘鋒一把。
“你快……”
一把推下去,銀白的身影卻紋絲不動。
而杜乘鋒,也皺起了眉頭。
“我為什麽要走?明明應該是他跑才對。”
“你……”
鬼將直接聽愣了。
什麽叫他跑?意思是應該逃跑的是那個虎皮人,是那個不知是妖是魔,如同天災一般的山君?
怎麽可能?這鐵皮人到底哪來的自信?他是瘋了嗎?到底哪來的膽子?
就算對方真的有著楚人的血脈,這樣的發言,也實在是太過狂妄!
“你瘋了嗎!那根本就不是你能對付的!他跺一跺腳就會讓大地裂開,那力量都已經跟傳說中的神佛一樣,你……”
“我?我怎麽了?”
杜乘鋒有些疑惑。
“先害怕的是他,又不是我,我怎麽了?”
“……害怕?”
鬼將愣住了。
“你是說,山君在害怕?”
怎麽可能?這是哪裡來的鬼說法?那個不可一世的怪物,那個如同天災一般的怪物,怎麽會害怕?又怎麽可能害怕?
“可能你是沒看出來吧,甚至他自己都沒看出來……但是他的行為,已經出賣了他的意識。”
杜乘鋒搖了搖頭。
“如果他真的有你說的那麽強,那就應該直接衝過來殺了我,而不是一邊派你們過去玩什麽盤外招,玩不利索就讓你過來下戰書……想要打陣地戰?借助地利優勢?就這?”
說到這裡,杜乘鋒歎息一聲。
“可能在你看來他確實準備的很周密,但是準備越周密,越是說明他沒自信徹底拿下我,所以他需要準備,他需要削弱我,明明他都還沒見過我……所以這與其說是給我準備的,倒不如說他需要說服他自己,說服自己,告訴自己,這一仗一定能打贏。”
需要說服自己的強,真的是強嗎?
杜乘鋒不知道。
反正他自從出了薊北,真正掌握力量之後,類似的事情,他就很少幹了。
“只能說,很可惜,他或許準備的很充分,但是從他有這個想法的時候,他就不可能贏了。”
“所以我確實不需要跑,該跑的應該是他才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