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土回響者 第153章 沉寂的降臨（19）：沉默鋼心（下）

  “看來你真的是老了，亞倫先生。”沙蒙的語調非常怪異，陰陽怪氣的，但很明顯的是他在嘲諷亞倫，語氣中展現的是不屑、蔑視和隱隱透露出的莫名的高傲。

  如果說不屑和蔑視是正常的對這個“中年人”目前狀態的第一觀感的話，那麽高傲就顯得極其不正常。

  亞倫是序階5：痛苦等級的失落者，也是中層職業【引誘者】，但倫戰鬥能力來說，他不輸於目前日涅帝國境內90%以上的失落者，即便他因為常年混跡於人類世界，參與權力的爭奪較多，但僅純粹的戰鬥而言，他並不弱小。

  “我看你是瘋狂了，小子。”緩和過來的亞倫自然沒有給他好臉色，怒斥道：

  “皇太子殿下就在這裡坐著，在他的面前出言不遜，滿口的挑釁和譏諷的言論是對殿下的不尊敬，也是對皇帝陛下的不尊敬。我知道你一直混跡於那些低等士兵和醃臢市民之中，但既然約翰把重要的資料、任務，甚至是地位都交給了你，你應該向貴族學著點，至少是學著當一個紳士吧。”亞倫用更高明的方式譏諷道。

  “你說得對。”沙蒙並不反駁，而是昂起透露，用眼睛做出俯視的姿態用尖銳、高昂得極其不正常的強調言語道：

  “你有‘智慧’，通曉‘靈感’，甚至能夠感受‘痛苦’。我知道現在的你試圖去做一個異能者，而不是通常定義的失落者。可是，歷史上習慣了茹毛飲血的‘冰魔人’和‘莫烏族’並不會立馬接受真正的文明。相反，在從駿馬上落下，在真正地學會使用‘火焰’煉製鋼鐵之後，他們迅速迎來了或是被同化，或是滅亡的結局。”

  “那你覺得我會被同化，還是被滅亡？”亞倫的眼神突兀地凌厲了起來。

  他將純黑色的手杖謹慎地放置在一旁，搭在靠近牆壁的一旁。

  手杖、牆壁和地面，竟然在這一時刻形成了一個等腰直角三角形，宛如騰因教派的圖騰中的代表穩定的部分一般。

  接著，他異常穩健地，用沉重地腳步“衝擊”木製地面，向前穩健地走了幾步，來到了距離沙蒙不足一米五的他自認為的與人交流的“絕對安全距離”之內。

  “我覺得如果殿下支持你的話，你應該會被同化。可惜了，人類是廢土世界中最弱小的存在，雖然在傳說中的第一紀元的世界中，人類被認作是龍族統治的十八個種族之一的最為弱小但最具備‘啟迪性’的存在。”

  “但事實證明，人類無法真正改造自然，充其量是對自然的一點微不足道的影響罷了。況且自然之中存在無數危險的因素，一次地震、一場洪水、一片瘟疫，甚至是一處小小的火焰都會令人類焦頭爛額，最終付出巨大的傷亡代價。換而言之，‘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沙蒙的語調很誠懇，似乎是對自己內心的某個情感做出了和解之後做出的“洞悉一切”的發言。

  這點令亞倫和在一旁謹慎地看熱鬧的伊凡特都感到有些驚奇。

  亞倫自下而上地盯著沙蒙的那張小麥色的，五官都開始扭曲，像是一幅普托亞和日涅帝國那些抽象派藝術家的巔峰時期的巨作一般。

  端詳著那顆極度不正常的紅黑色眼球，亞倫腦海中甚至浮現出了他幼年時在普托亞聯邦邊境城市卡維斯港市的卡維斯劇院中觀看的，一場由著名作家沙克亞撰寫的《普托亞的悲慘之主》中最為著名的一場戲劇——《悲慘的全方位失敗博弈》。

  這場戲劇魔改了普托亞帝國統治區域，曾被命名為高盧行省的一個舊王國的歷史。

  傳說，那個國度的國王曾經試圖抵抗普托亞帝國的進攻，但自身的兵力只有一萬人，而普托亞聯邦的兵力有高達5萬人，只不過領導軍隊的十位將軍比較分散，通信不暢，所以國王必須同時向自己的六個將軍下達命令，集合優勢兵力在局部實現以少勝多，從而扭轉戰局。

  但六個將軍卻各懷鬼胎，相互掣肘，雖然最後還是憑借高超的軍事素養抵達了前線，集中兵力進攻的地點，但是在毫無意義的內部搏鬥損耗中，迎接他們的還是普托亞帝國的優勢兵力，他們雖然浴血奮戰，展現出了騎士的無畏精神，但終究迎來了失敗的命運。

  雙眼失焦地思考著這段故事的亞倫並未注意到沙蒙臉色的變化，他應該是感知到了環繞於他身體周圍的不可名狀的邪惡力量，但他不能點破，不能通過語言說出。

  兩秒之後，隨著沙蒙口中發出了一聲犬類動物的嗚咽，一隻奇怪的花紋浮現在了他那扭曲的臉上。

  “這是？”亞倫驚詫道，他下意識地後退兩步，與沙蒙拉開了一道安全距離。

  同時，他將右手背到身後，開始不依靠咒語湧動體內的魔源力，實現結靈。

  “老師約翰最新的研究成果，科學與神學完美結合的產物。他一直很敬佩那些普托亞聯邦的科學家，尤其是發現萬有引力的那個人。他在神明的最後幾天，在混亂和癲狂中了解到了宇宙和生命的真諦，還有科學的最終道路。”

  “那就是神學，科學的盡頭是神學，只有神明的賜福才能讓我感知一切，洞悉一切。所以，我在親手處決他之後，注射了灼液。”沙蒙解釋道。

  “有趣。”皇太子伊凡特不合時宜地露出了一個仿若知曉一切，但又對眼前的沙蒙很感興趣的微笑。

  “對啊，殿下，這確實很有趣。您還記得約翰老師改造的序位20號藥劑嗎？我在注射灼液後立馬注射了它，如此反覆，反覆如此，一天的折騰之後，我獲得了對無心人病毒的完美抗體。”

  “當然，我還接觸了一件序位魔物，一個雕像。不在被取締的那個組織的報告中，而是遊離於‘MB’系列之外的存在。‘舊日偽神的渴望’，這是那個雕像的名稱。我親手打碎了他，憑借著現在差不多可以算得上是半失落者的這副身體，我完全承受了它帶給我的力量，屬於邪惡之神的力量。”

  沙蒙說著，發出了駭人的，接續不斷地肆意的大笑。

    仿佛是野獸在悲鳴，仿佛又是野心家在狂歡。

  這不由得讓亞倫感覺到憤怒，感覺到沙蒙身上彌漫著一股“暴發戶”的氣息。

  令人作嘔的氣息！

  “有了這樣的力量，你也得為帝國服務。說句不好聽的，即便是序階1的失落者，在槍炮面前都有可能只能堅持五秒，最後化作一攤血汙，不，只能是灰燼。”亞倫“警示”沙蒙道。

  “當然，我是為了帝國服務。帝國給予了我金錢、資源和材料，為我和老師提供了實驗的場所，並不遺余力地支持我們的實驗。如果將殿下視作天使投資人的話，我現在的一切都是帝國的，都是殿下您的。”

  “而且殿下，您就對雕像一點興趣都沒有嗎？雖然它已經不複存在了。”沙蒙轉頭，用那隻紅黑色的眼睛凝望著伊凡特半紫色的雙眸，露出了一番渴望被關注的表情，問道。

  “我不信仰舊日神明，也對邪惡之神不感冒。帝國皇室對神明有信仰，不過那是對序位神明而言的，就我個人來說，我敬仰序位15的永赤之主。我們和舊克魯斯德帝國的皇室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們中的很多貴族也信仰這位神明。”

  “相較於七大首序神明來說，祂比較溫和，在對火焰的掌控上，祂不會像‘龍族元首’那樣暴怒，也不會像‘炎火之主’那樣遇到危險時逡巡不前，渴望保留自己的實力。而說到重點，序位神明都是光輝的存在，至少信仰上主教和正主教的人類會在睡夢中得到他們的啟示，或者在到達一定序階後探知他們的領域。換句話說，他們多數是真實存在的，並且渴望被人類探知的。”

  “而舊日神明不同，他們都在陰森灰暗的角落，即便是偶然誤入其中，見識到他們真實面容的人類，他們也會進行改造，或者是乾脆湮滅掉。所以，我並不感興趣。”

  皇太子伊凡特的解釋有理有據，雖說很多是歷史學和神秘學課程雜糅的內容，但皇室的教育畢竟是比野雞大學和民間私下教育的效果要高出不少。

  但沙蒙並未因伊凡特的態度而有所退縮，反而向前漫步，捂著逐漸灼熱起來的胸口，嘴角帶著鬼魅般的微笑，欠身鞠躬後說道：

  “那座雕像，名為‘舊日偽神的渴望’擁有無比強大的力量。我從中感受到了黑暗系的魔源力。即便是我從未接觸過魔源力，但他竟然在極短時間內賦予了我‘靈感’，讓我洞悉了魔源力結靈和使用的一切規則，讓我省去了十幾年，甚至是幾十年的努力。同時，也讓我瞬間擁有了‘靈感’和‘痛苦’序核。”

  “在灼液、魔源藥劑，還有對‘MK’那幾個怪物的研究成果的加持下，我獲得了章魚、貓類、狼族、獵豹、棕熊，甚至是血族的部分力量。短短幾天的時間，我就對自己進行了改造。在雕像力量的保護下，我幾次從上主的懷抱中脫離，回到了他熱愛而又無法觸及的人間。”

  “這樣很好。”伊凡特頷首道：

  “這樣你就能身為異能者更好地為帝國服務了，三大教會的失落者高層還是需要異能者去實現‘斬首’任務的，而且等蘇格拉那幫人的野心真正暴露後，你還要與那些比起一般士兵更強大的護衛隊，還有編外人員的異能者戰鬥。戰爭結束後一切順利的話，我會在日涅茨克為你審批一座城堡當作實驗室，到那時，你的地位將會不遜於鎧烏克斯基，至少是曙光5，而且還會任命你為‘舊科技調研小組’的總組長，這是你心心念念，夢寐以求的地位吧。”

  “殿下。”沙蒙抬起頭，用倏然平靜的目光盯著伊凡特那張已經富有男性氣概的臉，搖了搖頭，略顯反駁道：

  “遠方的燈火和永恆的感知是我的美夢，天邊的星辰和宇宙深處的目光是我的訴求。在無盡的長夜中我只是渴望更多地探知一點，但亞倫這個老東西，您真有留著他的必要嗎？”

  “我知道……”皇太子坐正身體，眼神忽然變得憤怒了起來，說道：

  “那幾個編外人員為你尋覓的雕像深刻影響了你，他們因為看見了驚駭之物而全身發抖，反覆嘟囔著噩夢中的場面。那件雕像塑造的是少女模樣的偽神，披著鬥篷，帶著紗巾。她的後背是一雙青色的天使般的翅膀，雖然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麽美麗，但一隻貓的尾巴，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受到‘韋爾斯’賜福的物種。

  而且我聽說它在月光下會流出血淚，雕像的中間位置還有一個用眼球、正方形還有很多幾何圖案勾勒的象形文字。有點像炎火帝國的文字，但經過查閱，並沒有與之對應的存在。對了，很像你臉上的花紋。”

  沙蒙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微笑道：

  “看來皇太子殿下早已知曉了一切嘛，那枚文字確實轉移到我臉上了，我也在嘗試去解讀它。這樣的話，那沒什麽好說的。我隻想說一件事。”

  “何事？”

  “如若不是為了拯救亞倫這個老東西那不珍惜生命的弟弟，約翰老師也不會死亡，所以我要給予他一點教訓。”

  沙蒙說著，並沒有得到伊凡特的同意，也沒有去關注他的反應，而是口中默念著昨天才從一個希望教會的失落者俘虜那裡學會的咒語，迅速結靈，湧動起全身的黑暗魔源力。

  不到一秒的時間，他的後背處就延伸而出四條堅固材質的觸手。

  那像是由鋼鐵合金製成的觸手，沒有任何眼球和絨毛，“哢嚓”的形似金屬碰撞的音節下是一節一節的形似骨節，但呈現出反射明亮光芒的黝黑之色。

  它的頭部各自是一把匕首形式的骨刃，鋒利無比，尖銳無比，還有點像刺客們常用的飛鏢。

  緊跟著，怒吼一聲後，沙蒙的紅黑色眼球處流淌而出鮮豔的、濃稠的，泛著血腥和腐爛動物軀體氣息的血淚，操縱著四條觸手徑直朝向亞倫的心臟、腹腔、頭顱和肺部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