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公寓。
街上來往的行人和公共馬車,便將洛薩從遙遠的中世紀,牽引到了維多利亞時代。
洛薩在一架公共馬車路過時,輕車熟路踩著車廂的邊沿,翻了進去,從錢夾中取出了一枚五裡拉的硬幣丟進了投幣箱,便迎著人們敬畏的目光坐了下來。
“真是久違了的單獨行動。”
對於薩盧佐這座城市,洛薩此前其實沒什麽特殊的印象,唯一有關它的記憶,也就是在前世常玩的一款策略遊戲裡,它屬於理念很強力的一地小國。
薩盧佐位於北亞平寧的西北方,往東就是烏爾丁曾經做過主教的倫巴第大區,往北,就是洛薩的老家外汝拉勃艮第,只是有阿爾比斯山相隔。
洛薩抬起手,輕輕拋起一枚金幣,蓋在手背上,抬起手掌一看,對著他的恰巧是他戴著公爵桂冠的頭像。
嚴格來講,他並不是分文沒有,系統空間裡還儲備著一批印有他頭像的金幣,但這些錢,他上次來時曾使用過,不出意外的話,以狼族的掌控力,早就把這種金幣跟他的真實身份聯系在一起了。
所以用肯定是不能用的,用龍炎融掉倒是可行。
但作戰記錄世界的戰利品,他又沒辦法帶走,這樣的投入,能省最好還是省下比較好。
馬車拐過一個路口,在站點停靠。
這個時代,絕大多數地方的公共馬車,都是按路段收費的,每個路段繳一次費用,每次都要在特定的站點停靠一段時間,到時間後,無論車廂裡有沒有客人,都會準時上路,趕往下一個站點。
一般稍微上檔次的貴族和富商都會乘坐私人馬車,沒人願意跟一群泥腿子,底層人同乘一車,這也就使得,公共馬車成為了一種較為廉價的平民交通工具。
洛薩沒有再掏一次錢的想法,雙手抱胸,老神在上地坐在馬車車廂裡等待發車。
他本就是在接近站點的地方上的車,又有著鮮明的“家族成員標志”,駕駛馬車的車夫也沒有不開眼地上前來收費。
片刻過後。
馬車再度啟程。
洛薩眯著眼睛,聽著車廂裡的乘客們小聲交談。
“我聽說巴黎的公共馬車,都已經用上鐵軌了。”
“鐵軌是什麽?”
“就是能使馬車行駛得又快又穩,還能節省馬力的一種設施。”
“我想抽一支煙,親愛的。”
“你瘋了,沒看到那邊坐著一個家族的人嗎?他就算戴著帽子,你難道看不到他背後的那條尾巴嗎?”
“啊?我看他一點也不像個家族人。”
“的確,白白淨淨的,真俊俏。”
洛薩輕輕咳嗽了一聲,關於他的議論聲,立刻便消失不見了。
馬車還未到站,洛薩便打開車窗,動作矯健地跳了出去,穩穩避開了落腳地的泥濘和汙水,踩在了道路邊沿的大理石板上。
他整理了下衣著,徑直走進了一間沒有掛著招牌,只是畫著兩隻手掌交錯相扼的標志——這是薩盧佐家族的標志,“扼喉之手”,寓意是:薩盧佐家族無法使任何人臣服,卻能使任何人沉默。
短暫的黑暗過後,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一個開闊的場地當中,十余名狼族成員,正互相搏鬥,練習著武藝。
洛薩到來後,立刻便有個歪戴著棕色帽子,穿著皮質外套的年輕男人迎了上來。
這人叫埃萊默,是個下面小家族出身的狼族,被吸納為了薩盧佐家族的外圍成員,實力也就是個很普通的角頭,洛薩一隻手就能打他兩個。
埃萊默躍躍欲試道:“洛薩,你來得正好,我缺個陪練,咱倆打一場?”
“還是算了,家族傳承,出手就要見血的,我學藝不精,切磋時怕是會留不住手。”
洛薩笑著拒絕了,他這個身份到底也姓薩盧佐,屬於家族血脈,雖然關系比較遠了,但也是掌握有正兒八經家族傳承的,跟埃萊默這種小家族出身的狼族不可同日而語。
薩盧佐家族,也不都是同一個家族出身的,而是帶有鮮明幫派特色的這種,擁有大量底層人類馬仔,混血狼族,外姓狼族的組織。
埃萊默一臉惋惜道:“那還是算了。”
“哦,對了,今天上面交代下來了一個任務,要咱們明天去一趟都靈。”
“什麽任務?”
洛薩有些好笑地反問道:“收保護費?討債?還是巡視領地?”
作為家族中下層人員,他比外圍成員地位高出不少,但實際上也就是個精英打手,小頭目級別的人物,平時做的,一般就是這種雜活兒。
畢竟只是個“角頭”,還是手底下沒有一個人的那種,在薩盧佐家族裡實在排不上號。
“都不是,這次是個新活兒。”埃萊默環顧四周,壓低了聲音道,“我們這次要對付的是一個法官。”
“細說?”
“洛倫索你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滿腦子肌肉的家夥,他上周做任務的時候,鬧出的動靜太大了,好像波及了幾個普通人,被那位法官借題發揮,扣在了都靈的監獄裡。”
“家族的名頭,已經連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了嗎?”
洛薩皺起眉。
在亞平寧地區,諸邦看似都有各自的政府,但實際上都被狼族家族的勢力所滲透,掌控,許多政客都是家族的提線木偶,家族成員即使迫於民意,被關押進監獄,也是好吃好喝伺候著,等風聲一過,最多也就改名換姓,出來後接著該幹什麽幹什麽。
幫派與家族,就像生命之樹的根系,牢牢扎根於這些亞平寧城邦中,汲取其中的養分,絞殺任何可能威脅到他們的“蛀蟲”,或是將其同化。
底層平民在這種生活中,根本看不到半點出路,一旦招惹了家族的人,輕則賠錢了事,重則全家都死,要麽乖乖遵從家族的規矩,進入到家族的體系當中,成為最底層的奴隸,為家族的產業工作,同時也能得到家族秩序的庇佑;要麽就是乘船“潤”往新大陸。
此時的美洲正是亟待人力開發的年代。
以巴斯利卡塔家族所佔據的德克薩斯為例,其土地之廣袤,相當於十個皮埃蒙特大區,人口卻僅有不到十萬人,相當於後者一個零頭。
埃萊默有些含糊不清道:“那個法官背後好像也有家族的勢力。”
“哪個家族?有其余上位家族的支持嗎?”
洛薩詢問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咱倆就是探路的棋子,如果什麽都弄清楚了,要咱們還有什麽用?”
他聳了聳肩,努了努嘴示意道:“走吧,去喝一杯,我聽說了一些關於切利尼娜小姐的事,你不是一直很崇拜她嗎?你一定會很感興趣。”
洛薩忍俊不禁道:“的確.”
“去‘伊洛娜’吧,我聽說那裡新來了一位很有水準的鋼琴師?”
洛薩知道,伊洛娜是酒館名。
他面上含笑說道:“你請客?”
“沒問題,隻喝兩杯酒的錢我還是掏得起的。”
“再者說了,等這事辦好了上面說不準還能多給咱們點辛苦費呢。別忘了你晉升角頭後,還沒得到領地呢,如果這次表現出眾,你有幸被哪個百夫長看中了的話,賞你座葡萄酒莊,你可就發財了。”
埃萊默笑著恭維了句。
這裡的領地,實際上指的是幫會地盤,可以理解為某種意義上的包稅制,家族把該酒莊的收稅權封出去,受封者收多少稅家族不管,每年只要特定數字的分紅。
兩人的關系還不錯,實際上,洛薩原身跟誰的關系都不錯,但也僅僅只是不錯罷了。
他們一同離開了這處薩盧佐家族的據點,乘上公共馬車,往伊洛娜酒館行去。
一進酒館,洛薩就能感覺到今天氣氛的變化。
每個人都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著。
他最喜歡坐的角落裡,幾乎都佔滿了人,薩盧佐家族的高級成員一般都是刺客出身,喜歡待在不那麽引人注目的地方,是他們的一貫做法。
洛薩和埃萊默在酒館中央,明顯不是很受歡迎的地點坐下,兩隻耳朵支楞著,時不時抖動下,聽著人們的議論聲。
“巴斯利卡塔的狼族們,居然擊敗了遠征軍,他們現在自稱是什麽‘狼族聯合會’,對外宣稱建立了德克薩斯共和國,歡迎全世界的流浪狼族前往。”
“據說連菲奧雷大師都死在了德克薩斯,還是切利尼娜那個叛徒親手做的!”
“這個該死的叛徒!”
酒館裡,遙遠的新大陸傳來的消息,似乎才剛乘著海風,跨過無垠的大海,來到波河平原。
“怎麽可能?”
“千真萬確,這是那些逃回來的遠征軍親口說的!”
“切利尼娜小姐一定是有苦衷的。”
“遠征軍居然輸了,那麽多精英百夫長,還包括開膛手大人!巴斯利卡塔家族什麽時候積攢了這樣恐怖的勢力?”
“我聽說,巴斯利卡塔跟法蘭西人聯合在一起了,有人親眼看到耀騎士出現在巴斯利卡塔的狼族陣營裡,如果不是她,那些叛逆早就被清剿一空了。”
“還有鮮血王庭的采佩什王族,他們也出手了。”
“真的假的?”
“采佩什家族不都是一群喜好睡覺,深居簡出的家夥嗎?”
“還能有假?消息都上都靈日報了,佔了最大的版面,說得明明白白,狼主大人在今天早晨,親自向德古拉伯爵遞交了外交照會,可能很快就又要打仗了。”
“還打?”
“要我看,咱們薩盧佐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摻和兩西西裡狼族那些糟心事,就安心待在皮埃蒙特有什麽不好的?這下好了,兩西西裡狼族北進,接連佔了米蘭大區,利古裡亞大區,咱們又得什麽好處了?皮埃蒙特本就是咱們的地盤!”
“那能有什麽辦法,不答應兩西西裡狼族的要求,法蘭西的神聖騎士團早就把我們綁上火刑架了, 那段時間,法蘭西人跟哈布斯堡家族密謀瓜分倫巴第和皮埃蒙特的消息,可是鬧得沸沸揚揚。”
“亞克西家族這次吃了這麽大的虧,咱們作為巴斯利卡塔家族的前盟友,會不會也受到波及?”
“應該不會吧,咱們連菲奧雷大師都折進去了”
狼族們交頭接耳著。
他們有意壓低了聲音,但這只是他們的習慣做法,實際上,對於洛薩這種明目張膽的偷聽行為,他們往往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真正重要的事情,也不會在這種場合說。
洛薩一邊心不在焉聽著,一邊默默等待著自己的目標,這座“伊洛娜酒館”是薩盧佐最大,也最熱鬧的酒館,專門接待薩盧佐的家族成員。
比上次來薩盧佐時,他蘇醒的那間“拳頭與美妞”酒館,光聽名字就知道強了不知幾百倍。
這也是切利尼娜口中,瓦倫蒂娜最常出沒的地點之一。
就是不知道,瓦倫蒂娜今晚會不會光臨。
可就算光臨了,他又該憑借什麽上前搭話去?
埃萊默笑著調侃道:“別看了,來喝酒吧。今晚瓦倫汀小姐是不會來了。”
“你怎麽知道?”
埃萊默聳了聳肩:“你每次來這兒,總是頻頻盯著入口處——我原本以為你對切利尼娜小姐情有獨鍾,但切利尼娜小姐顯然已經不可能來了,這麽看來,你每次等的人,其實大概率是瓦倫汀小姐。”
洛薩忍不住笑道:“就不能是我兩個都喜歡?”
“你兩個都喜歡?”
一個冰冷的聲音,驀然在洛薩背後響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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