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恙在无涯学宫待了一年。
整整一年的记忆汇集于记忆花瓣,消融于糜月的指尖,不过是刹那而。
糜月立于桃花雨中,消化着这些属于谢无恙的记忆,脸上流露出一丝迷茫之色。
她自神识受伤醒来之便再也未过谢无恙。
她知他因受罚在雪地里跪了三日,却不知他在殿外哭那样,甚至不惜求让秦不眠毁了他的神相。
FFFDX......
那时的谢无恙,并非故意纵使神相咬了她的花瓣,而是因为初次凝结神相,无法掌控力量?
糜月轻咬手指,努力回忆。
她在花瓣被啃晕过去之前,看到旁边谢无恙紧闭双眼,满头是汗,他反常的模样令她印象深刻。
她以为当时他是在努力维持神相,结果竟然是和他的神相在抗衡?
………………她倒是从未有过这种体会。
不知道是不是烬虚诀心法特殊的缘故,她的烬花完全没有自我的意识,就像一团听话的火球,随她取用。
而谢无恙的那神相……………
糜月抬眸看着懒懒地盘桓在桃花树下,睡得正香的咖蟒。
它似乎有自己的意识和喜恶,仿佛一条活存在的蟒蛇。
她继而又想起一些被她忽略的细节。
把谢无恙视作仇敌的这些年,无论她如何逼着他交手过招时,他似乎从未动用过他的蛇神相。
自无涯学宫之她过两次他召唤神相。
一次是在桐花秘境时,他唤出了蟒,和她一起斩杀了那头看守定元珠的守境大妖。
二次是去隐剑宗山下赈灾时,他动用蟒神相,咬死了那头突然跃出海面袭击她的鱼怪。
他果真同秦不眠所说,把神相用作保护的武器,而非伤人么…………………
糜月感觉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
谢无恙在昏倒在雪地时,秦不眠和她娘亲的对话,她也从来都不知情。
他当年便约定好等谢无恙年之便为自己取回花瓣。
*......
糜月想到什么,眉眼又渐渐沉了下来。
秦不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他或许一开始,是随口允诺,根本没想入他宝贝徒弟的灵府取回她的花瓣,来才会对她娘亲下此毒手……………
糜月摇摇头,摒去脑中杂乱的想法,直视前方的桃花树,不被谢无恙的记忆所困扰,把花瓣拿到手才是紧要的。
在通往桃花树的路上,糜月经走了近三分之一,无穷无尽的花瓣被风卷着落在她的衣襟和衣袖上。
谢无恙离开无涯学宫,回到隐剑宗,依然像之前一样,日复一日地习剑。除了习剑外,他也很喜欢看书,无涯学宫里的书他都拿回来了,纸张都被翻得陈旧。
他除了练剑看书,偶尔也会自娱自乐??仅限于用落叶了纸青蛙,一个人在树下坐着呆。
随着年岁渐他也跟着师父和师兄时而外出除妖,下山济民。
这些大同小异的记忆,糜月一扫而过。
她心道,难怪之前问起谢无恙平日喜欢做的事,他诡异地说出“修炼”二字。
他的童年都这般无趣,更别说现在了。
随着糜月的前谢无恙逐渐大,桃花瓣里闪烁的记忆场景,忽然变得不一样起来。
参天的树木上缠绕着无数不在的藤蔓,于枝桠上凌空垂悬,肆意舒展。层叠的树叶仿佛织密不透风的翠帷,日光几乎无法穿透这些树冠,在铺满软绵的腐叶泥地里落下零星的斑点,四周弥漫着浓稠森然的静意。
这场景......是在桐花秘境。
“师弟,你当真不和我一起组队吗?这桐花秘境里危机暗藏,你孤身一人,恐会受伤……………”
纪通以及几位和他平日交好的隐剑宗弟子,面对着少年谢无恙说道。
“抱歉师兄,”
谢无恙一袭雪衣,身量出落得挺拔修叫他此时刚及弱冠之年,眉眼仍有些许尚未褪去青涩的少年意气,“我要去寻定元珠,行一步。”
说罢,他便径自前往了树林深处。
“纪通,你那师弟也太高傲狂妄了,那定元珠哪有那么好拿?”一个隐剑宗弟子看着谢无恙孤身离去的背影,颇为不满地皱眉道。
“不过他若真拿到那定元珠,隐剑宗未来之位会不会就落在他身上了?”
修士耳聪目明,纪通的那两位好友不等谢无恙走远,便急着议论起来,像是故意要说给他听似的。
“我师弟并非那贪功冒之人,“纪通摇摇头,“他寻定元珠,是为了……………”
他话说一半,意识到此事不可随意对外人道,于是闭上嘴却不肯再言。
“当初那无涯学宫的名额本就该给你,结果却让他去了,可你师父更偏爱他,以后这掌门之位难保不会……………”
“说来那名额给了他也是浪费,还不到一年便被退学回宗了,真不懂掌为何此看重他,不过是去年在铸剑大会上锻造出一把得神龙认可的无为剑,依我看,他的剑道天分也不过如此......”
纪通蹙眉打断了友人的议论,沉声道:“不必再说了,我师弟的为人我信得过,我走吧。”
谢无恙道别纪通等人没多久,又遇到了一伙熟人。
江蘅一脸惊奇地看着他:“谢无恙,你怎么也来了!“
他一拍脑有些沮丧:“完了,有你和糜月在,那定元珠,我更没戏了。”
听到这许久未闻的名字,谢无恙本欲绕开他的脚步倏地顿住,扭头问:“你到......糜月了?她人在何处?“
江蘅抬手指了一个方“她自己一个人往那边走了,我问她要不要组队,她说她要自己去寻定元珠。”
他此时现谢无恙的身并没有队友,脸上立马换上逢迎的意,和他套近乎道:“谢无恙,你也是孤身一人?不和我组个队,看在我曾是同窗的份上,弄到那定元珠卖了灵石,我和你可以对半分......”
孰知话还没说完,人便朝着他指的方快步消失了。
“......“
身的弦音宗弟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江蘅,你真的认识他吗?怎么感觉他都和你不熟的样子?”
江蘅摸了摸鼻子,转身亦往深林里走去:“今日的天气真不错哈,很适合狩猎妖兽!”
那弟子抬头看了看头顶茂密不旧光的树冠。
算了,还是不要拆穿他了。
谢无恙同糜月一样,涉过泥泞的沼泽,走过毒瘴之森,闯过桐花阵法。
紧随着她的脚步,来到秘境深处的那片花海。
少女本来在遥望着那颗花海中心的定元珠,听到他的脚步声,警惕地转过身来。
在对上她视线时,谢无恙呼吸微微停滞了一瞬。
十一年未她的容貌犹脱胎换骨,经有些让他认不出来了,宛幼嫩的花苞,历经岁盛开在了美的花期。
褪去了幼时婴儿肥的脸颊莹皙,弯眉恰似春日远山上新抽的柳芽,圆圆的杏眼了上翘的狐狸眼,眸光潋滟,不经意地转眸间,便流露出妖艳?丽的风情。
一袭张扬明艳的红裙,束带勾勒出曼妙的腰肢,身上琳琅满目的银饰,细碎作响。簪尖垂下的几缕银链,轻晃时摩挲着她瀑的青丝,单单站在那里,便灼目耀眼,衬得周遭的花海都有些黯淡无光。
她的容貌与幼时大不一样,但五官和神态又有些微妙的神似,尤其是额间一点烬花纹样红艳火,?他记忆中的模样。
在少女轻皱了皱眉时,谢无恙才自觉这样盯着人看,有些冒犯,迅速别开了眼。
他几度想问她,神识恢复得]何,还疼不疼了。
但在这样的境遇下,提这件事,显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如今的她一定很痛恨自己,师父说,等这次他从桐花秘境回去,便把她的花瓣从他的灵府中取出。等到那时,他似乎才有了和她叙旧的资格………………
时隔多年,少女显然没有认出来他,一脸防备地瞥了瞥他。
“这定元珠你若要来抢,我各凭本事,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定不会手下留情!”
“挡我者,死!”
她也想得到定元珠。
谢无恙心下有些矛盾,但没有犹豫太久,便下了决定。
他转而看哪表面上风平浪静的花海,提醒她:“这花海似乎有异,还是谨慎为上。”
话音刚落,背的树丛里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少女似是意识到再耽搁下去,竞争对手会越来越多,于是二话不说,径直御风朝那定元珠飞去。
谢无恙担心她出事,当即紧追着她飞入花海。
果然,少女在触碰到定元珠的刹那,花海变了墨的黑水。黑水凝出一道道怪异的触手,缠绕住少女的脚踝,力道极大地把她往水下扯去。
情急之下,谢无恙一把抓住她腰间的束带,与那黑水角力,提着她往上拉。
“糜月!你撑住,我这就来帮你
来的那伙人是弦音宗的,江蘅大喊一声,当即从储物袋里取出自己的本命灵器,手指拨弹琴弦,琴音同层层扩散的水波,震得黑水晃动,也震得他气息翻涌。
本来谢无恙都快把她给拉上来了,这要命的琴声弹得他灵气混乱躁动,差点溃散。
被魔音贯耳的他不敌那黑水之力,与她一同坠入那深不底的黑水之中。
黑水之下,是真正的幻境深处。
谢无恙在落地之时,瞬间凝结出来灵力光罩,将他和少女都罩在了里面。
周遭荒芜的土地里,泥泞的黑水中,不断出形状不一的妖鬼,暂时阻隔在了灵力罩之外。
“糜月,醒醒......”
谢无恙托着她的颈,不停地唤她的名字。
少女昏迷不醒,无知无觉地倚靠在他的臂弯里,那些黑水中包含着致人昏迷,麻痹神识的毒性。
而他因为自己特殊的体质,储物袋里压根从来不带解毒的丹药。
嗽,谢无恙没有犹豫,无为剑的剑刃干脆利落地划开自己的掌心,他一手捏开少女的下巴,那流血的手覆上她的唇瓣。
血珠一滴滴地沁入她的口中,柔软的双唇贴着他的掌心,谢无恙感受不到痛意,反而觉得伤口轻痒,仿佛有许多蚂蚁在爬。
随着解毒的鲜血喂入口中,少女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有些要醒来的迹象。
她染血的唇瓣?抹了艳丽的口脂,眉头微皱,不知是不是因为口中异样的血腥味,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舔了舔。
谢无恙浑身一抖,同被烫着般赶紧收回手,托着她的背,把她轻轻放平在了地上。
少年垂眸看了少女两眼,将脑中纷乱的绮念赶走,随之起身。他反手握住剑柄,抬眸冷眼看哪些围在一起攻击灵罩的妖鬼,提剑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