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街上來往的人,推著貨車的雜役、搖著扇子的公子、步步生蓮的富家小姐、牽著孩子的婦人、拿著不知道什麽吃食的孩子,徐來心裡不自覺地感歎人生百態。
移走的目光又轉回孩子的身上,徐來突然有些想法。他去米鋪買了一些麥子和糯米,找到擺攤的徐正熊回了家。
“你上次買的還沒吃完,你又買這個作甚?”
聽到自家大哥的疑問,徐來只是說道:“我有用處”便不過多解釋。
到了家門外,聽到有些熱鬧,兩人知道家裡來了客人。
一進門,卻看見徐東虎的母親在和自家大嫂說笑,撈家常。徐家二嬸看到提著麥子糯米回來的二人,心裡酸了一下,或者說不由自主的想起前些日子上門借錢二人推脫的樣子。
進門的兩人也是一陣尷尬,畢竟前些日子還給人家說沒錢。再說村裡的莊稼漢哪家不是逢年過節才買些大米,若不是有錢了,誰家舍得這麽糟蹋。
徐正熊把東西放下,並未解釋,只是尬笑道:“二嬸來了?”
雖然心裡不痛快,這位二嬸還是解釋道:“東虎和陳家村陳麻子的姑娘要訂親了,想請你陪著過去,人多,當一下臉面。”
提親這種事,叔叔哥哥陪著上門倒是也說得過去,人多也算是對人家女孩子的尊重。至於為啥沒叫徐來,自然是他腿腳不方便,或者說,大家都默認他去了反倒是賠了臉面。
徐正熊自是不會推辭,爽快的答應了。幾人又是留著吃飯推辭,拉扯了一會兒。
回到家的二嬸,忍不住的和家裡人吐槽起來。
“他們前些日子還說沒錢,今天就買了些上好的米面。我看那袋子,起碼十來斤,都要百來文了。”
徐東虎聽著母親的話,不是滋味,只是覺得徐來一家有些討厭起來。
……
第二天,徐來把買來的麥子用水浸泡過後,找了一下家裡的篩子,團子將麥子放在陰涼處。沒錯,他打算做麥芽糖。
花了幾日等麥子發芽,切碎,拌著糯米擠出糖水,熬煮。看著七**麥子成了半斤多的糖,徐來還是有些自豪的。
她拿筷子裹了一些遞給旁邊的嫂子,問道:“你嘗一下,看看甜味如何?”
雖然不知道徐來為啥會做這個,但她沒有多問,而是接過徐來遞來的筷子小心嘗了一下。
“怎麽樣?”
“甜!”嫂子並不會如何形容這個味道,她也沒怎麽吃過,上次的甜味也不知道是在新婚的那晚,還是十多年前在父親的肩上。
“甜就行”
徐來自己也嘗了一下,甜而不膩,像是記憶裡的味道。他拿來家裡的罐子,將熬煮好的糖封裝好,便繼續準備其他的東西去了。
……
過了幾日,徐來拿著一個木盒去了春風愁。林桂紅見到他並沒有什麽好臉色,將他晾在旁邊不去管他。還是上次跟在秋荷後面的小姑娘見到他,領她去了房間。
“上次我家小姐說,要是遇到你來她不在,帶你上來就行了”
徐來道了一句謝謝,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你喚我小梅就行。”
徐來看著差不多十四五歲的小梅,臉上的稚氣還未散去。進了房,徐來打開提著的盒子,拿出一塊黃色的糕點遞給她。
“我自己做的,你嘗嘗。”
小梅拘謹的拒絕了他。徐來並不理會,而是拿著塞了過去。小梅拿著糕點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秋荷回來,見到徐來杵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想什麽呢?”
徐來聞聲轉過頭,笑著說道:“沒想啥。忙好了?”
“嗯嗯,算是能偷懶一會兒了。”
聽到這話,徐來也不廢話,從懷裡拿出了答應秋荷的詩詞。
秋荷展開熟悉的炭筆字,上面寫著:《相見歡》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落款處卻是一個換做李煜的。
秋荷品讀了幾遍,忍不住好奇對徐來問道:“你給我的這些詞無論詞句還是意境都是大家之境,但這些人我卻是不曾聽說。我也在暗自裡打聽過,在這些詞之前,也沒人聽說過什麽李清照、甚至柳永。”
“姑娘覺得出了這大康,外面還有多少這樣的國家?”
聽到徐來的話,秋荷思索道:“除了東邊的陳國,西邊的太元,北邊的一些小國,應該就沒有了吧。”
徐來搖頭道:“應該是有的,這些東西就是從那些地方傳來的。”
秋荷疑問道:“你又沒有去過,你怎麽知道?”
徐來笑著說道:“我猜的。”
秋荷見他不想回答,也就沒有多問。
徐來挪過旁邊的盒子,對著秋荷說道:“我自己做了些吃食,你是見過世面的,我想請你嘗嘗,看看味道”
秋荷自然樂意。只見徐來拿出一塊黃色的糕點,上面還有一些花瓣。她指著花瓣對徐來說道:“這些花瓣也能吃?”
“做裝飾的”,說罷徐來將那塊糕點遞了過去。
秋荷嘗了一口,驚訝道:“這麽軟?還是甜的?”
徐來點了點頭,又從盒子裡拿出一個茶壺,他拿著秋荷房間裡的杯子給秋荷倒了一杯。
秋荷接過杯子,見杯子裡是些牛奶模樣的東西,但顏色有些發黃。
她也不懷疑徐來使壞,拿起杯子就喝了進去。隻喝了一口,秋荷就喜歡上了,她還驚訝的發現,這杯東西裡還有不知什麽東西的小球,像是煮熟了的面球,但口感要彈上幾分。
“你哪來的這些吃食?”
徐來強調了一下:“都說了是我做的!”
徐來見她的表情就知道,算是成功了。就算秋荷如何早熟,也不過是二八年華,就算再大些,也不過二十出頭,自然是喜歡這些甜食和奶茶的。也不枉他在家試了很多次。
秋荷見徐來五大憨粗,完全不像是能做這些東西的人。她上下打量起徐來,完全莊稼漢模樣,反正她持懷疑態度。
“如果秋荷姑娘喜歡,我想和你做筆生意。”
秋荷才反應過來,趕忙放下手裡的糕點和茶,警惕的說道:“我就說嘛!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罷,要我做什麽?”
徐來笑道:“別把我想的這麽勢利。這不有賺錢的點子,想帶上你嘛。”
見徐來一副奸商的模樣,秋荷更加警惕,雙手抱在胸前,說道:“你再不說我可要送客了!”
徐來這才正經道:“我想把這些東西放在你們這裡寄賣,但是你放心,這些東西我七你三。你再和掌櫃的說清楚,至於她能賺多少,算是她的本事。”
徐來知道,自己的這些東西成本雖然算不上高,但是普通百姓花十幾文買這些東西,怕是一時間很難賣出去。借助春風愁,這些公子哥和樓裡的姑娘,怕是能漲價幾倍不止。
就算是來的客人,好些也不過年紀輕輕的小夥子,對這些雖然算不上喜愛,但是嘗鮮的想法肯定有,更有甚者,帶走一些,慢慢的市場也就打開了。
所以他並不心疼和秋荷三七分帳。見秋荷不語,徐來繼續道,這一斤奶茶,加一斤糕點,成本不過一錢銀子。以來樓裡的客人,想必賣上二錢銀子甚至一兩銀子也不是不可能。秋荷姑娘隻用與掌櫃的說好價格,我提貨,就有分成,一次性就能永久分成,何樂而不為呢?
秋荷有些心動,當然,徐來所說的成本一錢銀子她自然是不信的。春風愁也會有酒水吃食,雖然價格貴,但成本她是了解一二的。事實也是這樣,徐來已經把自己賺的和給秋荷的分成都放在裡面的。他這裡能等到的已經是一倍的利潤了。
秋荷算一下,就算是各一斤,自己收入三十文。但是樓裡的價格起碼得翻上一番,自己起碼一天好幾兩銀子,這過不了多久自己也能攢夠贖身錢了。
“那我去和媽媽商量一下。”
兩人商談結束之後,臨走秋荷塞給了徐來一錠銀子。徐來試了試,起碼十兩銀子,他不由得納悶,風俗產業這麽暴力的嗎?
晚上,自家小姐在裡面表演,小梅靠在欄杆的角落裡,拿著徐來塞給她的糕點,一小塊小塊的吃著。突然,身後一個聲音問道:“不去幫忙,你在這裡做什麽?”
小梅被嚇了一跳,轉過身,背著手將糕點藏在身後。
“萍兒姐!你又嚇我!”
萍兒看到她的樣子被逗笑了,笑嘻嘻的問道:“吃什麽好吃的呢?”
小梅拿出背後的糕點,掰了一塊給萍兒,說道:“今天小姐的客人給的,可軟可甜了。”
萍兒不信,自家小姐在樓裡的位置算是靠前的,自己也沾些光,吃過些不錯的東西,並不像小梅這麽可憐。不過在手裡捏了捏,確實有些柔軟,她掰一塊兒扔嘴裡,過了一會兒問道:“那個客人很有錢吧?”
她印象裡,能吃的上這種糕點的人,也算是富家公子。
“不清楚,但是穿的很普通。”
聽完小梅的話,萍兒隻覺得這是哪家公子有著喬裝打扮喝花酒的惡趣味,或者怕家裡的正房夫人發現那種。
來城裡,自然是少不了去見趙二,可惜的是沒得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但他依然給了趙二一錢銀子。趙二隻覺得自己祖墳冒了煙,遇上個好老爺,前些日子給的錢還沒花完,這又給了。
徐來依然買了些米面回了家,不過對於一個腿腳不便的人來說,確實有些痛苦。當他到家的時候,月亮已經高掛枝頭。
看到已經在家的徐正熊,徐來問道:“這麽快就回來了?”
徐正熊接過徐來的米面,說道:“趙家村又不遠,要不了多少時間?”
徐來哦了一聲,似乎想到什麽,開口問道:“二嬸不前些日子還在借錢嗎,借到了?”
“借什麽嘛?是那陳麻子家出事了,急用錢。”
徐來停下手裡的活問道:“出什麽事了,孩子的彩禮都不要了?”
“好像是家裡的哥哥什麽的,莫名其妙遭了歹人,被砍了一隻腿……死了。”
徐來感覺不對:“你說被人砍了一隻腿?其他的呢?沒其他傷痕?”
徐正熊以為激起了徐來的傷心事,轉移話題道:“那我就不清楚了。話說你又買這些米面幹嘛,你之前做的東西,家裡都還沒吃完。”
徐來怕自家兄長發覺異樣,也配合道:“那不是我想做些吃食去賣,失敗了嘛。吃不完可以拿些送人。”
旁邊的大嫂說道:“這個你年頭,自家吃的都沒有,哪還有送人的”
……
知道陳家村事情的徐來,總覺得有些蹊蹺,他問清楚以後,自己獨自摸索到了陳麻子家附近。看著有一家門前還隱約可見白色的紙錢,應該是之前辦過喪事,徐來提著一些買來的禮物上了陳麻子家。
開門的是一個梳著麻花辮的姑娘,皮膚有些乾燥黝黑。還不待她說話,身後傳來一老漢的聲音,開口問道:“倩倩,誰啊?”
她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看向徐來,徐來自是明白她的意思,開口道:“我叫徐來,東虎的堂哥,恰好路過這裡,聽聞東虎和你的事,過來看望你一下。”
聽到徐來說完,她才側身邀徐來進去。而見到屋子裡的陳麻子,徐來又是扯著嗓子把剛才的意思解釋了一遍。
“你來就來嘛!還提什麽禮物”
徐來知道這是客套話,對方也自然的接過自己遞過去的禮物。
“大伯,家裡其他人呢?”
陳麻子放好徐來提來的東西,說道:“沒啥人了。還有兩個兒子,分家了。”
徐來從對方的話裡猜得兩個意思,女主人不在了,還有可能父子關系不太和諧。
他沒有繼續話題,開口說道:“東虎他們的事選在什麽日子啊?”
聽到這話,對面的陳麻子一愣,問道:“你是他堂哥,你都不知道嗎?”
徐來只能編到:“我沒在家,都是在外書信裡聽說了,這路過,想著過來看看。”
“下個月十五的”
……
按理說這種關系還不到徐來上門的情況,對面的父女二人隻當徐來和東虎一家關系良好。幾人扯著扯著,不自覺的扯到了那位死去的大伯身上。
“有時候也不知老天爺怎麽想的,那些喪盡天良的倒是活的好好的,反倒是我們這些莊稼漢, 苦了一輩子,還要遭這種禍事!”
徐來安慰了一下對方,說道:“那官府的怎麽說?”
對面的老漢有些生氣,語氣重了幾分,說道:“能怎麽說,他們來問了幾句便回去了,完全不放在心上。前幾日去衙門裡打聽凶手的情況,還被他們攆了出來”
“我侄子他們還塞了些銀子,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與凶手有什麽勾結?”
徐來越聽越覺得離譜,不過這些衙役懶政他倒是不意外的。他把陳麻子的思緒帶轉過來,說道:“這凶手也太奇怪了,身上也沒其他傷痕?”
“沒有,這遭天殺的殺賊也不知把我哥的腳藏哪裡去了,現在都還沒找回來。”
徐來給對方倒了一杯酒,問道:“什麽時候出事的?”
“半個多月以前。失蹤了幾天,等人發現,人已經沒了。”
徐來計算著,半個月以前,差不多就是自己出事、還有那王瘸子出事以後。如果這周圍沒有瘸子,那這會不會與殺害“自己”的凶手有關。之後徐來有問了一些問題,可惜陳麻子並不知曉。
只是她走的時候,守在門口的陳倩倩若有所思,似乎這位東虎的堂哥並不是他自己所說的,單純的來看他們。
離開陳家的徐來,來到了被害人家門的院子外面。土牆有些低矮,能看清院子的大致構造。院子內的一些白色喪物還未拆去。徐來突然有一種感覺,似乎那位凶手也站在這裡看著屋內的景象。
他被這個想法下了一跳,趕忙搖頭甩去這荒誕的想法。快步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