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蒼藍的天空之下,是一望無垠的草原。風自北方來,拂動那青翠欲滴的草,便可見成群結隊的牛羊。
這時,茫茫的草原上響起了一陣陣雄渾而又高昂的歌聲:
大黑川,東原上
水豐草茂,萬裡連綿
天蒼嵐,地玄黃
風去雲定牛羊過
這歌聲自遠方而來,隨風傳至大黑川的每一個角落,讓聽到這歌聲的牧民都和而歌!
“賀六郎,賀六郎!”一匹俊馬駛過這片草原,馬上的少年呼喊著‘賀六郎’。
忽地,那比人高的草叢之中露出一個腦袋。只因被草遮了半邊臉,便見看不清他的容貌。
少年隻一聲口哨,那不知從何而來的黑馬就飛奔至眼前。少年躍馬而上,身穿一襲青衣,身姿矯健如松,盡顯出一種青春的活力,少年那俊美的臉龐和優雅的氣質,讓人心生敬意。
這少年便是黑川鎮新任命的隊正—賀歡。
少年賀歡於那名邊軍騎兵縱馬飛馳,在這片草原上留下了一個白色的弧線。
黑川鎮,坐落在大黑欻的中遊,這裡是宣國抵抗武國進犯的最前線,自宣國建國起,已有六百年歷史!
黑川鎮府不大,卻也是整個黑川鎮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城市了。它也有這裡唯一的集市,雖然是個只有一條街的集市。
“屬下賀歡,見過鎮將大人!”賀歡抱拳說道,站在他對面的就是黑川鎮將斛斯正。
那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漢,身上那略帶刀痕的凱甲,是他久經沙場的證據!老將軍的臉上寫滿了滄桑,是歲月衝刷的痕跡。
一年前,十六歲的賀歡在姐夫的保舉下,以左手持卷,右手握劍的翩翩少年郎成為了如今的隊正一名,不過寫在少年臉上的從來不是滿足,他想要更進一步。
“你就是那個束發高冠談鴻儒,戎裝跨馬能彎弓的賀歡麽?你的事跡我多有耳聞,現在你姐夫推薦你做函使,你可願意?”斛斯正問道,賀歡在整個黑川鎮小有名氣,加上他那姐夫天花亂墜般的吹捧,也是讓斛斯正對他有了些認識。
“略識文墨,將軍見笑。”賀歡恭敬的抱拳道,低著頭,像極了被問話的小學生。
“抬起頭來!”斛斯正低吟一句,他在賀歡周圍轉了兩三圈笑道:“不虧是名門之後,姿甚偉,有儀態,知進退,李尉說的不錯,你正是我要的人。”將軍高興的笑了起來。
賀歡本是宣都重臣賀章之後,三十年前,賀章因牽扯太子巫蠱之案被誅連。賀氏一家三百余口被發配黑川鎮,父親因為受不了這生活酗酒而亡,母親也在他三歲患病而亡,他由他的姐姐拉扯張大。因他在賀章一脈男丁中排行第六,也被稱做賀六郎。
“賀歡聽令,從今日開始,你便是我黑川鎮函使,且回家休息幾天,數日之後前來上任,送信宣都城!”斛斯正說著,一股威嚴便鋪面而來,這就是一個老將自帶的威勢!
“是!”賀歡雙手抱拳,他不敢再多言語。
離了鎮將府,賀歡便直奔草原而去,他要和養育了他十七年的草原作一個深情的告別。
夕陽黃昏中,少年坐在馬背上,身姿靈活如豹,那飄逸的身姿在無邊的晚霞中顯得格外俊美,仿佛是畫中走出的神仙。
少年明白,他將走出這黑川鎮,他的未來是一片光明!因為函使雖然是個小官,但與宣都城中那些大人物見面的機會可是不常有的!
“賀六郎,賀六郎,誰人駐馬大黑川?”賀歡仰天高呼,回復他的是不知從何而來的隆隆回聲!
日落大黑川,星月共篝火。大黑川的軍民最喜歡的就是‘天為羅蓋地為毯,日月星辰伴我眠’的絕對愜意。
“賀隊正,高升函使,莫望了兄弟們啊!”篝火旁的一名約莫二十歲的青年笑著說,他是賀歡擔任隊正時的好兄弟尉遠。
與賀歡這種天之寵兒相比,尉遠這種土生土長的黑川人心裡想的就只是飲馬大黑川,風月牛羊共相隨。
幾個玩的好的兄弟便在這篝火晚宴中唱著跳著,他們十分歡樂。
他們時而起舞,時而以武助興,餓了一口羊肉,渴了一碗馬奶酒,好不快活。
最後一個夥伴唱起了《大黑川》,其他人也和而歌,他們在這星空的寂靜之中,以天為蓋,以地為毯,與這蒙矓的大黑天融為一體,渾然天成。
晨曦至,朝陽升,一宿未歸的賀歡被一聲大喝驚醒。
賀歡猛然從這方綠色的地毯中驚起,雙手揉了揉睜開惺忪的雙眼,便看到一個身著儒袍,清秀俊麗的男子,這便是他的姐夫李尉。
李尉是黑川鎮獄緣,雖說算不得黑川鎮權貴,也比一般鎮民要強上不少了。
“六郎,我一猜便知,你又在這裡了。”李尉微笑著拍了拍他,一舉一動之間甚是溫和。
當初姐姐賀敏就是為了賀歡,才精心挑選的夫君。這些年來,賀歡求學拜師都是姐夫花錢操辦的,以至於身為黑川鎮獄緣的李尉過著清貧的生活,但他從沒有抱怨,只是說著:“黑川鎮留不住六郎,待他哪天發達了,我也跟著沾沾光!”也正是因為如此,賀歡對這姐姐甚是尊重。
“六郎這便回去,不讓姐姐擔心。”賀歡抱拳表達著歉意,他對於姐姐姐夫有著一種難以訴說愧疚。
一座座穹廬似的帳篷星羅棋布,給翠綠色的草原增添了別樣的色彩。而在這些帳篷之中,有數頂便是自家的。黑川鎮的帳篷與其他諸鎮的帳篷略有不同,因黑川的原住民是高車族人,於是這裡的帳篷下面的地基都是一個又一個高大的車輪,車輪越高代表著這家人的地位越高!扎營時將車輪固定,待轉營時將車輪解開,由十余匹馬拉著前行。
賀歡撩開帳篷,就看到了自己的姐姐賀敏,就是這個比自己大十一歲的女人,把自己拉扯張大。
“六郎,你回來了。”
一道頗為驚喜的女聲傳來,隨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婦人。
她身著一身粗布素麻衣,黑發之間夾雜著數不清的白發,臉色些許黯淡無光,眼中透露著樵粹之色。不過總歸是世家之中後,那一絲溫聞而雅的大家閨秀氣質,在這廣茂的黑川草原上是少有的!
這就是他的姐姐賀敏,為這個家經歷風風雨雨的賀敏。他忘不了姐姐對他的點點滴滴,他能回報姐姐的就只有功成名就!
“六郎,你姐夫都跟我說了,咱家賀歡出息了,被鎮將大人選為函使了。”她的眼中透露出無限的慈愛,正如當初拉扯賀歡時的那般。二十八年黑川鎮的風雨都渡過了,誰讓長姐為母呢?
“姐姐,我永遠是您的六郎,不離開您。”賀歡姐姐站在面前,低著頭回答道。
“傻孩子!哪有不離巢的兄雄鷹?你是賀家的孩子,不能做庸碌的凡人。”賀敏拍著他的頭說道,撥弄了一下她那飛揚的發絲。
賀歡不語,隻靜靜站著。
“六郎,這次找你來,是把賀家兩百年前所得的仙緣玉佩交給你,這是保佑我賀家平安的保護符。”她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了賀家珍藏的那個古老盒子,取出那枚翠綠色的玉佩。
賀歡想不明白,這仙緣玉佩能護得了賀家人平安?對於神仙這事, 賀歡相來不太相信,他只知道在黑川鎮的北邊,有著強大的天狼王,不少牧民都被天狼王殺害!
從東原舊有的千年傳說下的天狼王,也因為它的神秘,被宣國九鎮鎮民拜為天神!
賀敏將這玉佩掛在他的腰間,溫和的說道:“六郎,這玉佩便是賀家被抄家,流放黑川鎮都沒有丟失,現在我把它傳給你,希望你也不要弄丟他。”賀敏說的很慢,但也很重,賀歡也看出了這玉佩對於賀家應該是很重要的。
“六郎明白,六郎定讓玉佩不離身!”姐姐交待的話,他賀歡就得聽,如果不是姐姐的嚴格,又哪有今日大黑川上左手持卷,右手握劍帶我翩翩少年郎!
不過他也對這玉佩頗為排斥,他知道兩百年前賀家先祖得一女子送玉,後來高中狀元,功臣名就,賀家從此在宣都屹立。也許有些緣,但為什麽賀家被流放這玉佩就沒什麽用呢?他想不明白!
“六郎,這幾天你準備準備,跟大黑川的親友道個別,去了宣都,可就是孤身了,萬事小心,不可意氣用事,懂得進退。”賀敏教誨到,他對於這才十七歲的弟弟很不放心,自然教誨多多。父母不在,她就充當父母的職責。
賀歡默然良久,然後對著姐姐拜了一拜,要出遠門了,應有的禮數自然是要有的,因為他報不起姐姐對自己的恩。
風一如平常吹過整個大黑川,人一如往日,在萬事中奔波。一切如舊,六百年前的大黑川這樣,六百年後還是這樣,比以前精彩的只是多了天穹下那抱著遠大志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