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晚,一轮弯月高高悬挂在夜幕上,军营外能听见不远处的山林中,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吵闹。
耳边是战友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平日里听着该叫人安心的,但此时此刻不知却为什么只觉得更扰的人心绪烦乱。
大块头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空着的铺位,以往这个时间,陈鸣总该回来了的。
自从认了陈鸣当大哥,大块头这个小弟,倒很是自觉的把自己的铺位,又挪回了陈鸣那个最好铺位的旁边,美其名曰:小弟,就是要时时刻刻跟在大哥的身旁。
这个位置比起他原先分配的位置也要好上不少,但是陈鸣并不愿意为他说话,大块头于是狐假虎威的挤了过来。
陈鸣不说话,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可能就是另一种意味了。
原本被分配到那个铺位的兄弟瘦瘦小小的,虽然未必打不过大块头,但实在没有必要与陈鸣结怨,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但他也不想换到最差的铺位,陈鸣看得出家,于是,在他们营房里定了一个新的规矩。
就是每个人睡觉的位置是互相轮换的,这样一来,大家就不用抱怨。
有点像秦汉时期实行的一种土地制度,大家觉得很合理,且都很感激,但为了表示对陈鸣的尊敬,于是一致同意陈鸣不参与轮换,那个最好的位置,始终保留给他。
有时候兄弟间的义气就是这样的简单和纯粹。陈鸣一开始也有些过意不去,后来一想觉得如果自己每天都参与轮换,那么晚归的自己定然会给已经熟睡的室友们造成不便。
想通这一层之后,陈鸣便也对自己的地位表示释怀了,这些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虽然有的时候非常的执拗,但他们身上的那种淳朴真诚是很能感动人的。
今晚正好轮到大块头睡到陈鸣身边,他是很激动的,心底甚至期盼着陈鸣能够早些回来,但没想到陈鸣不仅没有早,甚至在以往回来的时间,陈鸣还迟迟不肯出现。
而此时的陈鸣正在主营帐里同白衣怪叔叔酣战厮杀。
两人都是个军事迷,而这种对于纯粹理论知识的应用和破解对方战术上的破绽,是一个很迷人的享受的过程,虽然身体上他们已经很疲累了,但精神却愈发的振奋,焦灼之间,竟是谁也不肯先行认输。
最后这一场,双方一直胶着不下,还是在狄青的劝慰下,两人勉强算了和局。
但他们都清楚,战争本身是不存在和局的,因为野心一旦生出,只会被短暂压制,却不会彻底消亡。
所以战争只有输和赢,而和只是短暂的一种延缓策略。
于是他们把这盘模拟的沙盘保留了下来,仔细的盖好围帐,接着又开始复盘今日的战局。
狄青本想劝两人明日再继续商讨此事,但两人此时此刻正在兴头上,哪里肯罢休?狄青也只好摇摇头,任他们去了。
陈鸣首先就自己在战术上的不足进行了阐释,并虚心向白衣怪叔叔求得了正确的解法。
接着,白衣怪叔叔也简要分析了自己在第二局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原因,其实,主要还是心态过于轻敌了,其实这在沙场上是大忌,也算是陈鸣身体力行的给白衣怪叔叔上了一课。
两人复过盘之后,亢奋的精神渐渐舒缓下来,于是疲惫便席卷而来。
白衣怪叔叔酣战中一直用烈酒吊着提神,此刻已有些微醺,但他仍旧抓住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追着陈鸣不肯放过。
“在第二局比赛里,你方死伤了那么多人,如果不是模拟,是真的战争,你会用那么多人的生命去换取一个战胜的先机吗?”
陈鸣此时困劲也上来了,趴在茶桌上直点头,闻言,强打起精神,睡眼惺忪的看着面前的白衣怪叔叔和狄青两人,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想会的,因为战争是为了让更多人可以拥有更长久的和平,而我们作为军人,在无路可走的时候,就要服从安排。服从将领的安排,绝对服从,一切安排。”
狄青听了这话,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他也觉得在第二局陈鸣的表现过于激进,以杀止杀以命换命的法子,历史上不是没有成功的将领用过,但用这些法子的将领最后也都没有落得太好的下场。
他们就是王朝的一柄利剑,而人性就是他们最好的鞘,如果一个将领展现出他嗜血,杀戮,狂暴的一面,那么在不需要这把利刃的时候,统治者往往想的便是摧毁它。
而不是像其他更为平和有鞘的利刃一样好好珍藏。
可又不得不承认,陈鸣的确适合做一名将领,甚至他可以肯定,这孩子将来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将领。
因为他够狠,也够慈悲。
他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甚至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以及那些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们,只为给百姓换来一个长久的和平。
可是这样的王朝究竟需要多少利剑祭天,才能换回真正的和平,长久的安宁?
狄青不知道答案。
“鸣儿,我瞧着天色已快大亮了,你不如便在这里歇息,也省的回去吵扰了你们那些兄弟,反正这里地方够大,明早还要起来训练呢!”
狄青并不想继续探讨这个话题,于是转为关切的提议让陈鸣在主营账休息一晚。
若换作平时,陈鸣应该会拒绝,因为这并不符合常理,但今天一场酣战过后,他现在身心都非常的疲惫,如果让他以现在的状态回到自己的营帐,估计有可能直接昏睡在路上,万一明天被大家发现,估计又要惹出不少乐子。
想了想,陈鸣嘀咕了一声,道了谢便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
狄青把两个孩子纷纷挪到主营账的床上,看着他们年轻的容颜,再想想他们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的模样,心中竟有些唏嘘。
他吹熄灯,自己隐匿在黑夜中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