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北疆青州城。
守备将军府的客厅里段大兴居中而坐,右手边是他麾下的一众将领,左手边坐的是来自大辽的使者耶律燕和他的随从们。
此刻只有耶律燕一个人在说话。
他的汉话很不错,若不细看长相的话很容易会把他当成是汉人。
“将军,这次我们大辽国是带着十二分诚意来跟你们议和的,兵危战凶而且劳民伤财,我们两国继续敌对下去的话,受苦的只能是两国的百姓。”
段大兴冷冷一笑:“那为何三年前你们要撕毁合约,攻打我们大宋边关?出尔反尔是你们的一贯伎俩,背信弃义是你们的行事风格,所以我们现在对你们的诚意毫无信任可言。”
“那是我们的皇帝误信了奸臣的蛊惑之词,才会出现上次那种意外。”
“那是你们辽国自己的事情,与我们无关,现在我们的宗旨就是和你们之间,没有任何承诺可言,你们要打我们随时奉陪,我们要打你们尽管反击便是。”
他之所以会这样说,也是陈鸣离开北疆前授意给他的策略之一。认清辽国本质的陈鸣为段大兴确定了宗旨:绝不在大辽面前有半点示弱,最好强项些。
“段将军。”
耶律燕还要再往下说的时候,段大兴摆手打断了他:“不必多言,你们远来是客我们会以礼相待,但酒宴之外国政之事免谈,阁下就不必浪费口舌了。”
这样的结果本就在耶律燕的意料之中,他本就知道自己这次担负的,是不可能完成的差事,和谈要建立在双方互相信任的基础上,可大辽前前后后屡屡撕毁合约攻打宋国,早就把“信任”这两个字败光了。
所以这趟议和之行,他也是本着尽人事听天命的宗旨,尽力而为不考虑结果。
管家突然出现,躬身施礼向段大兴禀报:“城主,夫人有要事找您。”
“真是对不住各位,内子有事在下先失陪一会。”
正常情形下,在这样的场合下离开是很没有礼数的事情,但面对这些位辽国使者,段大兴能坐下来和他们说一大堆的废话,就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要知道这些使者可是先去的雁门关,结果连城门都没能叫开。
径自起身来到后堂的段大兴,看到他妻子一副悠闲的样子在陪两个孩子玩,半点不像有事的样子,他诧异的问:“夫人唤我何事?”
周婉瑜转过脸对他笑了笑:“叫你进来坐下喝茶,让你的耳根子清静清静。”
愣了一下后段大兴立刻笑了:“还是夫人懂我,听那大辽王爷絮絮叨叨、磨磨唧唧、没完没了的一大堆废话,听得我烦闷欲死,若不是顾虑到礼数使然,我早就自顾自走了。”
他的性格,本来没有雁门关主将石大富沉稳。
但因为陈鸣临行前叮嘱过他该如何行事,所以事到临头,他反而比石大富更能忍。坐镇雁门关的主将石大富将军,这次可是连城门都没让这些辽国使者进来。
周婉瑜笑了:“我刚才去偷听了一会,就猜到了你一定听得烦死了,所以才让管家去前面叫你进来休息片刻。”
段大兴装模作样的给她行了个礼:“多谢夫人体谅为夫的辛苦,我既然进来了就不打算再出去,就让那个辽国王爷坐在那,跟他自己继续说废话吧,爱怎么说怎么说,他随意。”
“你不在意失礼了?”
“我该尽的礼数已经尽完了,放他们进城安排食宿取暖,又给足了他们面子跟他们和谈,这还不够还想要我怎样?”
这还真是实话,以他的性格脾气秉性,这就已经很为难他了。话说回来还是陈鸣好使,居然能让他遵令奉行到这般地步。
两个孩子见他说话时“剑拔弩张”,以为他在生气发火,吓得一起躲到了母亲身边。
周婉瑜马上提醒他:“在孩子们面前说话小声些。”
段大兴马上换了副笑脸:“来,到爹这里来,今天下午爹和娘带你们去外面玩好不好?”
再说坐在客厅里的耶律燕,见段大兴进去后一直就再没出来,他琢磨片刻就猜到对方这是使了个“金蝉脱壳”的计策,把自己给晾在这了。
他索性也不催问,因为继续谈下去也是一样的结果。
谁会和一个没有诚信可言的国家谈议和,把人家当傻子吗?问题是人家半点不傻。
再想到大辽目前内外交困的艰难处境,他只能在心里喟然长叹:辽国至少一百年之内不会有什么起色了,迁都已经是势在必行、早晚会发生的事情。
这么个烂摊子,再有本事的大臣也不可能挽大夏于将倾,反正他是没这个本事。
那些还坐在客厅里的大宋将领们,只是自顾自的低声闲聊,没有一个人主动和他说话,于是他只好拿着茶杯自斟自饮,无可奈何的打发着酒宴前剩下的时间。
……
大辽都城皇宫。
耶律璟闷闷不乐的坐在他的龙椅上,下面站着文武百官,个个愁容满面一言不发。
刚才得到确切奏报:都城里已经十室九空,能走的百姓已经全都走了,没走的全是戍卫都城那些将士们的家眷,曾经朝气蓬勃生机盎然的这座辽国大城,已经江河日下到了即将成为一座死城的地步。
而这一切,都是这位自以为是、自负自大的大辽皇帝一手造成的后果。
大殿里沉寂了良久之后,耶律璟终于开了口:“你们说这次耶律燕去议和,会不会成功?”
百官依旧无动于衷。
还好有位位高权重的老王爷捧了他的场:“陛下,不用再指望这件事,与其幻想和大宋再缔合约,还不如赶紧谋划一下迁都的事情,真若宋朝军队大兵压境的日子到来,咱们只怕连逃离这座都城都是妄想。”
这位老王爷,当年是文武全才的大辽柱石重臣。
现在虽然老迈年高,但眼光见识皆在群臣之上,连他都不抱任何希望的事情,那就真的是毫无半点希望可言。
耶律璟伸手在龙案上重重一拍:“迁都,我大辽的尊严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