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在鎌仓时代,曰本觉心和尚历经千辛万苦,远赴中国有“五山十刹之首”之称的径山寺求取大乘佛法,而佛法求没求到不清楚,味噌——也就是豆豉酱的制作方法他倒是求到了。
等他回国之后,便组织本寺僧侣与信众开始试制豆鼓酱,准备大规模生产,以为护法之资本,而酱成之后,他发现浮于其上的“豉油”咸鲜可口,竟然别有风味,味道极好,于是曰本便有了酱油——酱油的别称便叫酱鼓油、鼓油。
当然,关于曰本酱油的来历也有很多种其他说法,像是觉心和尚试制豆鼓酱失败,造出了一缸乌水,在扔掉之前深觉可惜便尝了尝,于是便发现了酱油,以及酱油在唐代便由鉴真和尚传入日本、在明代才由移民传入日本等多种考据。
现在真实情况如何已经很难说清了,毕竟曰本近代以前没有记载史料的传统,过了这么久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准,谁也无法肯定——除了韩国人,韩国人坚信酱油是朝鲜大发明家世宗大王发明的,然后又传入了中国和曰本。
反正他们在网上一直这么说,应该也快拿去申遗了。
至于古法酱油酿制工艺……
基本原料为豆、麦和盐。其中豆类的植物蛋白负责转化成氨基酸以提供鲜味,荞麦或小麦的淀粉负责变成葡萄糖提供甜味,盐则负责提供咸味,顺便对抗杂菌,使酿造能顺利完成。
原料有了,便可以进入制麹环节。第一步是清洗蒸煮,大豆水份不足,麹菌便无法增殖,但如果水份过多,将会严重影响成品质量,所以在蒸煮过程中要时刻注意观察,一般要保证大豆的含水量在47%左右。
等大豆蒸煮好后,再将麦子干炒后混入,然后再加入麹菌。麹菌在高温下会迅速增殖,增殖过程中需要大量氧气,所以还需要一刻不停地搅拌,是个辛苦活。
等麹菌增殖完毕,麹菌的菌丝便开始发育,开始分解豆和麦。
这过程一般需要三天,整个过程中麹菌会释放出大量的热,必须时刻观察,及时人工干预,将温度保持在40度以下,不然将来得到的就不是酱油,而是臭臭的纳豆——在40度以上,纳豆菌等杂菌会更加活跃,但也不能低于24度,不然麹菌会停止发育或是干脆死掉。
等这过程完成之后,就得到了“麹”,这时便可往里加盐水,由未来需要的咸度决定,量通常是“麹”的1.2倍——这一步如果改成加盐粒,将来成品就会是味噌。
等加完盐水后,便可以将“盐水麹”装入木桶或瓦缸熟成,时间至少要一年,但这一年时间并不是不管它了,而是要不断检查搅拌,注入空气,以保证微生物存活。
古代酿造师主要日常工作,其实就是“我该怎么保证微生物活着,还心情很愉快”,里面有很多小技巧,比如用木桶还是瓦缸,夏天多久搅一下,冬天要不要用稻草包起来,下雨天要不要多搅两下,天气太热了是不是要降下温等等,通常就是所谓的“家传秘技”。
等一年之后,微生物们干完活了,这时便可以把缸里的东西倒出来,用布包裹好,然后压榨,榨出来的就是带各种微生物的生酱油,随后再把生酱油加热煮沸,把微生物杀死,就得到了最终成品——酱油。
酱油的具体酿造工艺阿满可能不清楚,毕竟她的职业是“原始忍者”,不是藏人匠,但大概过程她还是知道一点的,深知这是个辛苦活,要花一整年时间不说,还需要大量的“家传秘技”,传儿不传女的那种,觉得原野想赚这份钱真是异想天开。
但原野头太铁,非要去干她也没办法,已经准备了一肚子词,想了好多骚话,准备边干边叨叨他是个败家子,整天就知道浪费,但没想到原野完全不按套路来,让她无话可说,差点当场憋到脑梗——原野在干什么,她根本看不懂,完全和她以前见过的酱油酿制过程不同。
原野先是指挥众人将豆饼、荞麦壳、稻谷壳都扔进了几口大缸里并加入大量的水,然后淋浇了少量气味刺鼻的液体并指挥桃井兄弟戴着口罩不停搅拌,等拌匀了,又将缸直接抬到垒好的土灶上用小火烧。
其间众人轮流看着火保持温度,煮了一天一夜约十二个时辰之后,他又命令桃井兄弟将缸都抬下来。等放置到恢复常温,他又往里慢慢倾倒一种奇怪的药粉,边倒还边将一根根小纸棍戳进去拿出来再放到另一种液体中,直到小纸棍颜色不再改变为止。
然后他就宣布大功告成了,将缸都盖好运到后院存放,接着就神魂不属,嘀咕着什么“稀盐酸应该可以通过水蒸汽冷凝回收”、“缸腐蚀程度比预期要好”、“用土碱直接平衡酸碱度应该也能管用”、“应该吃不死人吧”之类让人听不懂的话,又钻进他那间严禁他人进入的屋子里去了,开始规划生产设备图纸——这次是试生产,真要大量投产,他还需要设计一下专用的设备,比如上点陶瓷管、省力搅拌工具什么的。
阿满目送他离开,又看看扔在后院没人管的缸,一个劲挠头。
这是什么情况,这真的是在酿造酱油吗?
看不懂啊,从原料就看不懂,豆饼也就算了,怎么还加进去那么多荞麦壳、稻谷壳?
这样弄出来人真的能吃吗?
这不对吧?
她实在想不明白,又跑去找原野,但原野现在很忙,没空鸟她,只让她看着那几口缸,有事再叫他。
一直到第六天,原野才掀开盖子看了看里面,想了想,就又把人都叫来,直接把里面的东西用布包裹压榨后煮沸,得到大半缸棕红色液体,然后又往里面加了小半缸的淡盐水,重新补满一缸。
阿满抱着缸看了一会儿,再闻闻味,又伸手蘸了点儿尝了尝,一时陷入沉思——混蛋啊,好像还真是酱油,咸咸的,微微有点甜,还很鲜。
这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的世界观都混乱了,原来世界一直是这么运转的吗?酱油这东西根本不需要一年时间才能酿出来,甚至连豆子麦子也不用,用些牲口吃的饲料就能酿出来?这么多年她竟然毫无所觉,完全没有发现啊!
她一时觉得自己这十余岁的大好年华全活到狗身上了,脑子彻底乱了,怎么也想不明白,感觉像仙术一样,太超乎常理了,而原野看她发愣,犹豫一下也伸手蘸了一点尝了尝——他的专业是化工机械,这套工艺还是曰本人搞出来的,战后曰本人粮食紧缺,没法用大豆酿酱油,于是就想出了稀盐酸水解法,用豆粕、麦麸皮、稻谷麸皮来制酱油。
原理说白了很简单,酱油需要将蛋白质转化为各类氨基酸,将淀粉转为葡萄糖,古法酿造用的是各类微生物来缓慢分解转化,需要时间极长不说,转化率也不太高,而现代曰本人直接上了稀盐酸,以代替各类微生物快速完成水解转化,不但效率大增,以前微生物不喜欢的原材料也能用了,可以大大节省口粮。
现代很多酱油生产厂商依旧在用这种方法,或是折衷一下,半酿半水解,毕竟用古法酿造酱油太花时间了,在市场竞争中很吃亏,非常容易被人按在地上打,不信可以去看看酱油瓶子,有些配料表里就带有稀盐酸这种辅料——这种是老实人,有些用了也不写。
当然,中国更多用的是从苏联引进的“低盐固态工艺”生产酱油,5天就可以生产一批,效率比古法酿造提升了7200%,只是那种工艺要求的设备太高了,厂地太大,原野搞不定,最后还是觉得稀盐酸水解法最靠谱。
慢是慢了点,要花七八天的时间,比五天就能出货要差不少,效率下降了一大截,但这种工艺最适合他这种穿越落难者,完全可以各种手搓。
至于稀盐酸怎么来的,曰本不缺硫磺,那有硫磺、盐之类矿物质的情况下,怎么土法合成硫酸,再怎么用硫酸合成盐酸,再怎么稀释,这些翻翻高中化学课本就行了,所有上过高中的人都能做到。
最后用来清理稀盐酸残余、平衡酸碱度的碳酸钠也一样,在生活中能找到土碱的情况下,怎么土法合成碳酸钠,翻翻高中课本一样能搞定。
其他情况也类似,缺点试管啊、试剂啊什么的,想想土办法就行了,难不倒原野。
就是只有一个问题,这些土办法合成的化学试剂纯度全不够,生产之后的化学残留物一定超标,原野伸手蘸完了酱油很犹豫,一时没敢往嘴里塞——也没先拿鸡、驴什么的试试,该吃不死人吧?
他只是上学时在图书馆看过相关生产工艺的古早论文,实操还是第一次,生产完了心里很虚,有点不自信,但他转念一想,曰本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也未必有多讲究,他们都没吃死没理由他就会吃死,更何况他现在还吃着重金属超标的盐呢,再吃点化学残留物超标的酱油也该没事。
想到这里,他也当了试验品,舔了舔手指,慢慢品了品味道。
嗯……确实是酱油的味道,感觉还行,尝不出什么怪味!
他转头望向“见多识广的本地人”,询问她的意见:“你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阿满神情很迷茫:“好像……没有不对的地方,就是颜色有点太亮红色了,我以前见过的酱油好像颜色都比较深,会发污。”
其实没有不对的地方才是最大的不对,这七八天就干完了藏人匠需要干一年的活,还是用了些垃圾干完的,味道还挺好,这也太不对了吧!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啊!
她现在还是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感觉世界很荒谬,很扭曲,常识都被原野这个克苏鲁给污染了,而原野想了想,再看看酱油颜色,判断是两次加热过程中不知哪次出了问题,疑似焦化不够,不过这可以弥补。
他又去拿了一个小坛子来,舀了两勺放进缸里,顺便搅了搅,又向阿满问道:“现在呢?现在颜色对不对?不对我再加两勺!”
阿满看着这一幕,看着酱油颜色变成了亮棕色,小脑袋瓜子嗡嗡的——之前就在嗡嗡的,现在又不理解了,更加嗡嗡的。
什么?酱油颜色还能调吗?这以前也没听说过啊!
难道,我身为甲贺活命流第二智者,以前竟然白活了?竟然是个孤陋寡闻之辈?
她的世界观终于彻底混乱了,终于被原野这个克苏鲁彻底污染了,已经无法继续理解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