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实在太精彩了!”
葬礼仪式之后,阿满直呼过瘾,没想到跟着原野跑一趟还能看到“不孝子倒插燃香,亡者棺桶被亵渎”这种惊天大戏,足够她将来吹两年的——你们知道吗?织田信长那大傻瓜败亡前,我可是亲眼看着他把香火倒插进香炉的,那时我就知道他铁定要完蛋!
而且她还一直在问原野要那五贯钱,织田信长搞出这种飞机,公然“大不孝”,以后根本没法“父为子纲”,当好大家族族长,没法要求寄子家臣、在地豪族们的绝对服从。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织田弹正忠家已经完了,离心离德、分行李散伙指日可待。
原野倒没和她争辩时间还早,只是沉吟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知道织田信长是个倾奇者,但这已经不能用不守礼法来解释了,毕竟就算在道德束缚相对轻松的现代,他也没见过有人大闹亲爹灵堂——这实在太离谱了,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就是发颠呗!他就是个大傻瓜,我们不可能理解大傻瓜在想什么!”阿满根本不在意织田信长的死活,也没有原野对第六天魔王成长过程的那份好奇心,只是关心她的五贯钱,扯着原野的袖子说道,“反正别忘了我们的赌约,我赢定了,你赖账会烂屁股的。”
“但……这不是发颠能解释的吧?”原野不在乎烂不烂屁股的问题,还是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很不爽快。
阿满也停止了提前追索赌债,原野人品还是很过硬的,她相信早晚能要回来,又眼见他似乎很重视这件事,也开始沉吟:“这次他确实发颠得厉害,是有点颠过头了,也许还真有点内情……要不然,我去打听打听?”
“快去吧,速去速回!”原野马上就同意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满足一下好奇心也不错。
“给我点钱,我弄点酒去找末森城的人套套话!”阿满说着话,伸手就从他怀里掏走了一串大钱,转身就跑,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算假公济私,自己也解解馋。
原野不在乎这点小钱,但不想她喝酒,不过叫了她一声她装没听到,三钻两钻人就不见了。他也没办法,只能在心里骂了她两句野孩子,摇了摇头就回他分到的小帐篷。
弹正忠家似乎担心在地豪族武士在这段时间生事,先行击破,把所有人都拎来参加葬礼,强迫豪族主脑、在地武士和郎党、领民分开,但不允许他们进末森城,一家发了个帐篷围着觉王山扎营,而且葬礼完了也不能直接走,要分别等谈话等通知后才能返回。
原野一个刚混到尾张户籍的“流浪武士”地位太低,看热闹排不到前面,住宿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位置偏得很,要走好远才能回去,而正走着呢,抬头就碰到了前田利春一行人。
前田利春远远就行礼打招呼:“这不是野原大人么,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原野也客气回礼,再瞧一眼他的身后,只跟着三个不认识的家臣,便又问道,“新一郎大人呢?身体恢复了吗?”
“托野原大人妙手回春的福,新一郎已经完全康复了,现在正看着家呢!”弹正忠家不放心他们这些在地豪族,他们也不放心弹正忠家,继承人都没来,前田利春也一样,把大儿子前田利久和家老奥村家福都找理由留在荒子城以防万一,只自己跑来当人质,顺便看看风向。
他答完了原野的话,还又很关心地问了一句,“野原大人现在是搬到竹内庄去住了吧?在那边住的还好吗?”
“还可以,那里风景还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前田利春似乎放心了一些,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叮嘱道,“要是在那边住的不习惯,可以随时搬回荒子城来住,荒子城附近也有风景好的地方。”
他一开始就挺欣赏原野,毕竟是五星医术达人,被拒绝了一次也没急躁,觉得可能是原野出身高贵,看不太上他这种没什么底蕴的在地豪族,正和奥村家福商量要不要再下点本钱,直接把养女阿芦嫁给他,结果原野一声不吭,直接搬到织田信长领地上去住了,一跑就没了影。
他当时就有点失望,但刚好织田弹正忠家又出了这样的事,他也就顺嘴提一句,希望原野能再搬回来住,毕竟尾张要乱了,少不了要见见血,有个医术达人在家里,能少死一个人也是好的——武士家族的继承权纷争他见过听过太多太多了,每次都杀得人头滚滚,现在弹正忠家就有这苗头。
原野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这话里多少还是有两分好意的,哪怕没想搬家也还是认真道:“那就多谢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见他听懂了,前田利春也没再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留下一句“要小心”就走了,而原野低头沉思片刻,也回了自己的暂时住所。
又等了好几个小时,阿满才打着醉拳回来。
她小脸喝得红扑扑的,醉态可掬,再配上豆豆眉和小揪揪看起来就更搞笑了,而且一钻进帐篷就打了个酒嗝,差点把原野给熏出去。
原野十分无奈地给她倒水喝,而她抢过水壶就“吨吨吨”干了半壶,小圆眼里满是兴奋:“我打听到消息了,你绝对猜不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行了,有屁快放!”原野被她一个嗝恶心到了,没耐心听她卖关子,又开始不尊敬她。
“好吧!”阿满其实也是心痒难耐,早就急着和原野分享八卦了,马上醉熏熏就往他身边凑,像准备和他密谋造反一样向他问道:“我以前和你说过,大傻瓜两岁就到那古野城当城主了,这事你还记得吧?”
“记得,怎么了?”
“当时他太小,有个负责照顾他的乳母……嗝,就是池田恒利的老婆,池田恒利死后他孩子还小,又没了依靠,她就被织田信秀指定为大傻瓜的乳母,嗝!”
原野服了,这野孩子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他赶紧把阿满往外推了推,她喝醉了都快钻他怀里了,一个劲拿头拱他。他又弄湿了木棉巾给她擦了把脸,这才继续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阿满擦过脸后更兴奋了,左手虚握成拳,右手食指开始往拳头里反复捅,嘴上还很诡秘地说道,“后来织田信秀打了败仗回来,就是在小豆坂被今川家和松平家联手揍了的那次,他打了败仗回来临时停留在那古野城,喝醉了酒,见色起意,就把她给……你懂吧?”
她说到最后,还又快速捅了几下小拳头,用诡异的眼神询问原野到底懂没懂,是不是连这种常识也没有。
原野微微一愣,没想到还有这种展开,但马上伸手打掉她的狗爪子,不准她再做这种不雅的手势,嘴上问道:“后来呢?”
“后来她就失踪了。”阿满不满地揉揉手,但马上不在乎了,语气越发诡秘,“我灌醉了好几个人,打听到好几种不同的说法。有人说她当时就被织田信秀掐死了,也有个家伙说她被收为侍妾,一直在织田信秀的家宅里藏着,还有个家伙说她被织田信秀带回了家宅,但土田那女人觉得织田信秀奸*家臣遗孀,还收为侍妾传出去太难听,直接就把她扔井里了。”
她说到这里又打了个嗝,觉得天地有点倒转,原野好像正在不停移形换位,摸木棉巾想擦一把没摸到,就拿起他的袖子擦了擦小脸,补充道,“反正后来我转了一大圈,套过好多人的话,没哪个末森城的人最近见过她,十有**已经死了,极有可能就是土田那女人吩咐人干的!”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织田信长连柱香也不肯给亲爹上,哪怕被平手政秀硬拧着去上香,哪怕周围有那么多人看热闹,最后关头还是将香火倒插进了香炉。
原野在那里低头沉思,甚至脑补出很多少儿不宜的画面,比如织田信长的乳母被织田信秀强行拖进室内,衣衫不整,泣不成声,拼命反抗却没什么鸟用,而织田信长被扶持家臣们死死按在屋外大雨中,拼命劝他忍耐,他则把毫无血色的嘴唇硬咬出了血,发誓一定要……
当然,这应该不可能,有点太狗血了,正经历史剧都要偏到家庭狗血伦理剧上去了,还是八点档的,但织田信长哪怕事后得知,还同意了乳母跟织田信秀走,应该也是很愤怒的,会非常鄙夷原本还算仰慕的父亲,还极有可能最近才在末森城内得知乳母的死讯,于是就厚积薄发……
不能肯定,有很多细节无法了解到,最少搞不清乳母是什么时候死的,但极有可能就是如此了。
不如此无法解释织田信长为何亲爹都病重了,还不赶紧派人叫他这个蒙古神医过来!
不如此无法解释织田信长为何要倒插燃香,在尾张下四郡所有武士面前鄙夷诅咒亲爹!
原野在那里脑补推测,一脑袋狗血,阿满以为他没听懂,又强打精神给他解释道:“你还没想明白吗?你真是笨死了,你知道乳母代表着什么吧?
天皇都是乳母养大的,公家也喜欢搞这一套,武家也有样学样,孩子都要配一个乳母,再加上大傻瓜两岁就到那古野城来当城主了,离父母远远的,他实际上是乳母养大的——和土田比起来,他的乳母才更像他的亲生母亲,感情一定很深厚!
万一他的乳母真是被土田弄死的,真是被土田扔进了井里,也难怪土田会不喜欢他,今天这种时候非要换另一个儿子来答礼。估计她自己也清楚,依大傻瓜的性子,将来非替他乳母报仇不可,没她好果子吃!”
呃,她想歪了,她不在乎织田信长为什么要发疯,也不在乎一个无辜女人的死活,类似的事她见的多了,只以为原野在关心弹正忠家的继承权纷争,重点放到了土田夫人奇怪的态度上,放在了为什么土田夫人要支持另一个儿子。
原野点点头,这些其实他大概清楚,乳母并非单纯喂奶,其实还担负着教育孩子仪态、品性等责任,给孩子以母性关怀,所以曰本历史上权势极大的乳母都数不过来,确实是孩子第一亲近之人。
这么看看,阿满猜测的也许真没问题,土田好像确实不想让织田信长继位,这才推出另一个亲儿子来打擂台。
阿满看他终于听懂了,也放心了,觉得任务完成自己也没白喝他的酒,而且醉意终于抗不住,往旁边一歪就开始睡大觉,嘴里还嘟囔道:“太脏了,你们这些武士家里太脏了,真的太脏了……”
原野拿出被子来给她盖上,把她的手脚都塞进被子里,盘腿坐在她旁边,目光幽深静静思考。
好奇心是满足了,算是解开了一个历史迷团,但情况好像变差了。
计划可能又要改改了,出了这种事,织田弹正忠家的内讧似乎难以避免了,只是时间早晚而已,这时候再去翻新房子大搞装修不太合适,还是要继续提高自保能力,以免战乱一起,自己莫名其妙就被乱兵砍死了。
所以,被和尚们盘剥就盘剥吧,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要赶紧弄笔钱回来应应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