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人發出一聲驚呼,眾人皆回過神來,無不面帶驚恐。
“兒啊!你死得好冤啊!”
“娃他娘,是你嗎?冤孽啊……”
一眾苦主紛紛跪地嚎啕,一時間人哭鬼泣,狂風卷煙瘴,現場如鬼蜮。
“這女仙長確實不凡,竟能令傳幽冥!”
“小老兒我年過半百,如此神跡還是首見!”
“神了!神了!”
場中看熱鬧的人群紛紛竊竊私語,再看向含靈時已是心生敬畏。
含靈卻對人群的反應毫不理會,一雙鳳目緊緊盯著十七口棺木,適才瞧得仔細,只有十二口棺材中招出了殘魂,另外五口卻並無動靜。
算上殮房中的兩具,五加二為七,正好是最近十三日死亡的女子之數,難道十三日前的屍體中留有殘魂,十三日內的卻沒有?
她眉頭微皺,心下越發迷惘。
告訴我,你們是如何身亡的?
告訴我,是誰害死了你們?
告訴我!
含靈口念法訣,心中朝殘魂連連發出詢問,招魂術招出的殘魂大多沒有意識,便是有也是支離破碎,她這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不!不要!
救我!救我!
我喘不了氣!喘不了氣!
大多數的殘魂沒有回應,唯一的幾個回答也是如此,這毫無意義。
女人!紅色!有疤!
終於,含靈得到了一個有意義的答案!
殘魂們漸漸散去,雨也慢慢停歇,雲層裂開縫隙,一束陽光正好落在法壇上。
此時,暮色已起,四下煙氣升騰,這束陽光宛如一道神光。
神光之內,一身素色道袍的含靈被映得熠熠生光,她立於法壇之上,四周雲煙繚繞,白衣似雪,衣袂飄飄……
“顯……顯靈了,神仙啊!”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眾人這才注意到眼前的絕景。
眼見如此仙靈之景,再想到景中人適才那玄妙手段,眾人無不震懾歎服。
當下,便有數十人朝含靈匍匐跪拜,一傳十十傳百,片刻後,人群如割草般紛紛跪下。
周見深雖然沒有下跪,卻也恭恭敬敬面向法壇拱手行鞠。
“神仙啊,保佑小生來年高中!”
“保佑小老兒的綢緞生意紅紅火火!”
“大慈大悲真人娘娘,保佑我全家無病無災、平平安安!”
“仙師大人,求您鎮邪除惡,保佑我兒泉下瞑目啊……”
人們紛紛磕頭祈願,大多紅光滿面一掃之前的陰霾,只不過這些願望多半和驅邪毫無乾系。
對眾人的祈願,含靈依舊充耳不聞,待霧氣散去後,她指著那五口棺木,對赤一道:
“開那五口棺木,看看裡面是否皆為乾屍?”
接著,她又對紫一道:
“去問問荀捕頭,那五口棺木中人是否皆是十三日內身亡?”
片刻後,二人返回回稟,果然如自己所料。
含靈舉頭望向青冥,那束神光已被雲層遮擋,四下漸漸溶入暮色。
她嘴角一勾,笑道:
“有意思,這清河縣還真有點意思。”
……
“哆哆!”
門外傳來輕輕的扣門聲。
“進來。”
原本打算起身洗漱的含靈,靠回搖椅上。
身著夜行衣的紫一走進房中,反手合上了房門。
“仙師,屬下和暗閣坐探接上頭了。”
燈火下,勁裝的她身形高挑、雙腿修長,渾身上下充沛著力量,一雙女子中少見的劍眉更平添了三分英氣。
一時間之間,含靈竟看得失了神。
“仙師?”
紫一駐立抱拳。
含靈瞬間回神,看著那雙星目,問道:
“他們可有查出什麽?”
“除了青樓女子外,死者都曾婚嫁,彼此間並無切實關聯,不過……”
紫一的眸子在燈下泛著幽光,“或真或假,據坊間流傳,她們皆名節有虧。”
“哦?”
含靈翻身坐起,狡黠一笑,“有點意思,且說說看。”
“第一名死者,況青姑,據說克夫,先後嫁過三任丈夫,謠傳害死過其夫前妻之子。”
“第二名死者,曲金花,紅袖招老鴇之一,早年乃蜀州名妓,被本縣大戶馮才贖身後嫁入馮家,馮才死後,得了不少資財,後與人合夥開了紅袖招。”
“第三名死者,柳青青,碧雲樓頭牌,極擅誆騙過路舉子,曾與數名恩客私定終身,卻害得那些人最終流落街頭。”
“第四名死者,譚洪氏,在其夫病重期間,和表兄有染,不久,其夫亡故,一月後,便攜家產嫁了表兄。”
……
紫一將十九名死者的情資盡數稟報,虧得她記憶超群,竟能記住這麽多人的生平之事。
含靈聽完,皺眉道:
“這麽說來,被害之人皆虧於名節,這些……這些風月軼事旁人可知曉?”
“知道的人還不少。”紫一點點頭,說道:“在她們居所附近略一打探,便可得知。”
“她們大約都是何年歲?”
“最小的二十有九,最大的況青姑已年近不惑。”
含靈從搖椅上起身,走到紫一身旁,從她肩頭摘下一片枯葉,嘴角一勾笑道:
“果然徐娘未老,風韻最足啊。”
此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片刻後,護衛赤一的聲音傳了進來:
“仙師,荀捕頭求見,方才又有人死了!是周縣令的閨女!”
“什麽!周縣令的……閨女?”
含靈和紫一相視大驚。
……
雖已夜過子時,縣衙內院中卻是雞飛狗跳,差役、捕快們進進出出較之白天更為熱鬧。
仵作老陳從小姐閨房中走出, 和荀捕頭相視苦笑,輕輕搖了搖頭。
在他身後,周見深也步出了女兒房門,此時的縣尊大人面色慘白,如行屍走肉般,平素的雍容氣度早已煙消雲散。
“仙師!仙師來了!”
荀捕頭見到含靈走進內院,立刻眼睛發光,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周見深聞言,頓時雙目泛紅,一個箭步衝到含靈跟前,“撲通”跪了下去!
“縣君,莫要如此……”
含靈開了口,就愣住了。
只見周見深抬頭看著自己,雙目紅腫,渾身發顫,跪著抱拳道:
“仙師!求您救我兒!救我兒!莫讓她也失了魂!”
說話間,兩行老淚奪眶而出,他哽咽道:
“踟躕三……三十三年,方得一女,如今章兒她……她年方十七,竟……竟也慘遭毒手!”
說罷,他也顧不得失禮,一把抓住含靈道袍的一角,顫聲道:
“求仙師定要……定要為我兒主持公道啊!”
含靈歎了口氣,將周見深扶起,“縣君節哀,貧道定會全力施為。”
她又道:“何時發現令愛出了變故?”
“今夜亥時中……”周見深以衣袖蘸了蘸眼角,說道:
“哎,晚間還一同用飯,之後她便回了房,再未出來,待亥時見她仍未傳洗漱,婢女便去叫門,卻無人應答,待我破門而入,她已……已……”
說到此處,他已痛徹心扉,無法言語了。
含靈點點頭,示意名喚赤焰的男護衛將周見深攙扶到一側,自己則徑自走進了那間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