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了多少人進去,怎麽沒有爭鬥喊殺之聲?”
含靈指著府邸上方的夜空,輕聲道:
“看。”
荀獷抬頭望去,只見殘月低垂,泛著淡淡紅光,整座西門別府被包裹在一層若有若無的紅煙之中。
“這是……天現異樣?”他有些驚訝。
“煞氣。”含靈面無表情道:
“此刻府中已遍布煞氣,今夜,會死很多人。”
此時,府內傳出“嘭”的一聲巨響,接著,便見一處地方起了火,那火光搖曳之處,淡紅的煞氣立時散了許多。
含靈見狀,忙問身旁紫一,“現下是什麽時辰?”
“已是卯時中,天快亮了。”
含靈皺了皺眉,轉身招呼道:
“出了變故,該我們上場了。”
西門府中一片死寂,眾人自進了大門,便沒有見到一個活人,也沒遇到一具屍體。
荀獷和四名捕快面面相覷,心下皆疑惑,這怎麽看也不象是有人殺入的境況。
眾人長驅直入,一路無人阻攔,順利破了中門進到內院,此間綠蔭處處遍布芳草,更有兩棵巨松矗立參天。
此時,長風卷地,吹得巨大的樹冠嘩嘩作響。
“頭兒,樹……樹上有人!”
捕快柳十三一把拽住荀獷,指著巨樹之上,聲音打著顫。
荀獷抬頭望去,頓時倒抽了口涼氣。
兩棵巨樹的樹冠之間,層層疊疊吊滿了屍體!
荀獷忙走到樹下,就著火把抬頭細看,只見這些屍首有男有女,老少不一而足,皆乾癟枯槁,被一綹綹黑發勒住脖子吊在樹上,一眼望去好似排排臘肉,兩樹合計竟有四、五十具之多!
這模樣的屍骸他太熟悉了!
荀獷丟了火把,衝到含靈身前,壓低聲音道:
“仙師說的,找西門家尋仇之人,便……便是那凶煞?那妖孽不是被你收了嗎!”
旋即,他恍然大悟,心中升起怒意,說道:
“我明白了,它是被你收了,可你……你竟驅使它殺人!如此做法,和武家三郎有何區別?莫忘了,我有四名弟兄先後死於此獠之手!”
含靈攔住要發作的紫一,看向荀獷,淡淡道:
“二十年前,屠村害命的元凶正是這西門家,含冤而死之人要報仇,不行麽?況且,若非這位打頭陣,我們要來到此地,不知要死多少人,你覺得我這些屬下應該去死?”
“元凶是西門達西門爽父子,和府上這些人未必相乾,他們都該死嗎?!”
荀獷怒目直視含靈,沉聲道:
“你身為修行之人,如此草菅人命,就不怕遭天譴嗎!”
“天譴?”
含靈面露不屑,眼中浮現凜冽殺意,幽幽道:
“倘若老天有眼,當年我在雍和殿……”
她硬生生收了話鋒,眼中似有晶瑩流轉,但轉瞬便平複如常,淡淡道:
“望捕頭三思,勿要敵我不分。”
“你放心,我荀獷答應之事,不會言而無信!”說著他瞥了眼巨松之上的屍首,又道:
“只要不傷天害理,你說我做!但今夜……過了!”
說罷,他朝含靈拱了拱手,扭頭朝大門方向走去,四名捕快左看看右看看,也跟了上去。
紫一看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背影,皺眉道:
“仙師,此人並非和我們一條心,留著嗎?”
含靈閉目半晌,才緩緩說道:
“此人有赤子之心,也是難得,現下他不會生亂,待此間事了,再做打算。”
眾人繼續往內院深處走去,最終來到一處朱牆小院,院內火光衝天,院門大開,內外躺滿了燒焦的屍骸,皆為西門府家丁或下人裝扮。
含靈揮了揮手,立時十余名護衛取出弓弩,趴到了院牆之上戒備。
她又低頭默念,片刻後一股紅煙從院中竄出,圍繞她轉了三圈,最後穿進了她眉心間。
“我無法靠近西門爽!”
神念中傳來歐冶采蓮怨毒的聲音。
“為何?”含靈心道。
“他竟然是名修士!守著那間大屋不出來,在自己周圍布下九紫離火陣,我無法進屋更無法靠近!”
含靈皺眉,暗道:
“九紫離火陣是太玄派秘法,他難道與袁青師出同門?除了此陣,他還會什麽?”
“劍!他那口劍並非凡品!我以分身驅使多人衝進屋中,卻被他劍氣所殺,這劍觸體則燃,竟將我分身盡數滅殺!”
“明白了,分身盡數被毀,想必你本尊也遭了反噬,傷得可重?”
“我魂體初愈,並不穩固,分身盡毀反噬不輕,現下須回紫府修養。”
含靈點頭應允,待采蓮魂歸紫府後,她仔細思量一番,從腰間取出三個草人,把其中一個遞給赤一道:
“一會兒,待黃部在院中生起煙瘴後,你把這草人拋進牆內試試此人斤兩,你們先不要進去。”
“紫一。”她看向紫一,“借弩箭聲掩蓋,你我上到西門爽所在屋頂候著。”
過了一會兒,四名黑衣人各抱來一捆紫色稻草,點燃之後將四捆稻草拋進了院牆中,片刻後,院中黃煙滾滾,不能視物。
這紫色稻草是清平道慣用的生煙遮蔽之物,大量使用可遮蔽戰場。
在煙瘴掩蓋下,赤一將草人丟進了院中,同時,院牆上機簧聲大作,趴在牆上的黑衣人對著煙霧中就是一陣盲射。
“叮!叮!當!當!”
弩箭四下飛竄,破空聲、撞擊聲、弩箭被兵刃擊落聲響成一片,含靈和紫一趁機從一側屋頂躍到了院中大屋頂上。
這煙瘴來得快,散去也快,待煙霧散盡時,“含靈”已立於院中。
院中躺滿了燒焦的屍骸,卻無旁人。
院子盡頭是一間大屋,此刻大門敞開,屋內被弩箭射得一片狼藉,只見西門大官人一襲白衣,手執長劍,正站立於大廳中央,他四周落了不少被斬斷的箭鏃。
他臉色灰白,眉頭深皺,死死盯著現身院中的含靈,腳下青金石板上兀自燃著一圈淡淡紫焰。
“大官人,貧道這廂有禮。 ”
院中含靈對西門爽單手行了一禮。
西門爽卻不回禮,長劍直指“含靈”,厲聲道:
“適才那妖物是受你指使?它可是陳師寨那凶煞?我師弟袁青何在?是不是遭了你們毒手?說!”
他一連問了許多問題,聲音中氣很足夠,言語間飽含怒意,震得房中四下落了灰塵,可是那張灰白的臉上卻沒什麽表情。
“含靈”皺了皺眉,笑道:
“聽聞大官人乃飽學清雅之士,如今怎如此暴躁?莫非見嬌妻美妾被自己化為焦炭,氣得失了心智?”
“老子沒空東拉西扯!”
又一聲暴喝,西門爽操起手中長劍,往自己胳膊上喇了一道口子,頓時,鮮血沾染劍鋒,那把長劍泛出了淡淡紅光。
此時,“含靈”才注意到他身上到處都是血口子,竟都像是自己割的。
“去死!”
西門爽手掐劍訣,口中念念有詞,長劍猛地一揮,化為一道赤紅劍氣,徑自朝院中的“含靈”斬來。
劍刃之上的斑斑血跡也隨之化為點點火星,隨著劍氣一道襲來。
這大官人好生暴躁,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
“含靈”驚道:“天殘劍氣!”
她適才聽采蓮說劍氣,還以為就是劍術高絕之人揮劍時生成了劍風,左右不過丈把方圓。
卻沒想到是真正的“劍氣術法”,一劍揮出,劍氣從屋中殺到了院中,橫越五丈!
話音未落,劍氣已經劃體而過,“含靈”身形晃了晃,破碎成兩截草人,而後草人瞬間燃燒,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