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未年六月望日,倘若师父是谎言,那么死亡也许也是谎言。倘若抛弃是谎言,那么养护也许也是谎言。倘若我的过去是谎言,那么我的现在也许也是谎言。
《雪荔日志》
下方的机关已经发完了,风呼呼吹着,半晌没有动静。
林夜还在恍神,雪荔已爬起,轻灵无比地顺着树身滑了下去。林夜慢半拍后,不放心地跟上她,心中暗忖:“这不是我师父”,什么意思?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二人一前一后,擦过脚边土地上密密麻麻的尖锥子一样的机关。
林夜大约是为了让雪荔放松些,拽着她衣袖跟随,还畏畏缩缩地问她:“为什么有机关?”
雪荔漫不经心:“我小时候的。”
雪荔的眼睛,探向那棺材中躺着的陌生女子。
林夜还在追问:“那为什么先前‘秦月夜的杀手在这里为楼主守坟,却没有触发机关?”
雪荔脚步停顿了一下。
她没说话,林夜自顾自给出了答案:“有人提前告诉过他们这里有机关,让他们不要误触。阿雪,连你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做的机关,谁会记得呢?”
他开玩笑:“一定是特别关心你的人咯。”
雪荔轻轻地“嗯”一声。
他二人是聪慧之人,心中此时都有了答案。林夜想让雪荔承认,雪荔却态度平和,并不是很在意??
她的感情,到底比旁人要浅淡些。
即使猜到宋挽风可能与“秦月夜”的杀手们联络了,雪荔也没有想太多。风师和杀手们联络天经地义,只是方才离开的杀手们没告诉她罢了。
雪荔这才顿悟,为什么自己假装宋挽风写字,能骗走这些杀手。
因为这些杀手之前就收到过宋挽风的传书了。他们自然以为新的一封,也来自宋挽风。
宋挽风,可能就在南宫山附近。
师父离去后,唯一师兄的存在,让她微微欢喜。
雪荔心中如蒙着一重浅浅薄雪,薄雪如山岚迷雾。她伸手拂开,一步步朝前走,却被更多的迷雾笼罩。
她想查明真相,她想念宋挽风。
雪荔和林夜到了棺椁前,林夜担心棺椁上也有什么机关,但雪荔直接伸手去碰棺中人的脸。
他差点被她的胆大吓死,索性什么也没发生。
雪荔一点点检查这具尸体:“她嘴里噙了妄生花‘。‘妄生花可保尸体百年不腐。”
林夜立刻跟上:“这说明,至少下葬时,尸体就已经被调换了。而将尸体装入棺材的人,可能没见过真正的玉龙楼主。不然,他们不会给一个假货嘴里放‘妄生花‘。”
雪荔点头:“如果调换尸体,说明背后人不想被发现。既不想被发现,那必然希望尸体早日腐烂,让人不辨真伪。而今尸体鲜活如初,说明在起初便错了。”
林夜:“要么,尸体在更早的时候就被换了,而之后埋葬尸体的杀手们,没见过真正楼主。要么,他们在将尸体放入棺椁中时,出了一点意外,这点意外可能迷惑了他们......总之,最后装入棺椁的,不是你师父。”
林夜疑问:“是不是有谁想救你师父,或者你师父的尸体上藏着什么秘密,那人不想被发现?你以前,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雪荔摇头。
她说:“我不记得。
林夜心中一顿。
怎么会不记得?她对周围人事,总这么不在乎吗?
他没多问,因雪荔去检查更多的痕迹了。
雪荔转而说:“她体内也有‘无心诀‘的痕迹。她也是被‘无心诀”杀死的。”
雪荔蹙起了眉。
一夜之间,好像玉龙引以为傲、宣称天下没几人可以练成的“无心诀”,成了大街小巷的通货。
好像人人都会“无心诀”似的。
林夜追问:“什么‘无心诀‘?”
雪荔便大略讲了玉龙的死因。
林夜越听,心中越沉。
林夜喃声:“练就“无心诀”的人,无情无欲吗?不能动情吗?是否…………感知不到外界的好坏,他人的欺辱或关怀?爱恨,生死存亡,皆是没有意义的?”
......
雪荔安静的眼睛,困惑地望他一眼。她不解他平日那般聪慧,今日为何总揪着无关紧要的小事。
林夜心中空茫茫,揪作一团,心乱如麻。
他何其聪敏。
他瞬间捕捉到雪荔平日的异常,明白她为何那样奇怪。他心中迷惘又惊痛,偏在少女的凝视下,勉强掩了下去,只脸色苍白一些。
林夜强笑:“原来如此。看来你师父骗了你,修炼无心诀”的人,还有其他人。你若是拿着这具尸体交给‘秦月夜‘,便能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了。毕竟,你若心狠杀了你师父,便没必要杀另一人,还保存那人的尸身。”
雪荔:“但我不会去找他们证明清白。‘秦月夜‘内部,应该出了些乱子。他们能弄错我师父的尸体,当然也不会承认我的清白。我要自己查。”
林夜轻声:“阿雪真聪明。”
雪荔:“她的发间有东西。”
她和林夜联手,检查死人的尸体,将人从头到脚翻了个遍。林夜不了解杀手楼,找不出更多的痕迹,而雪荔又闭着眼,伸手摸索死人的长发。
她在死人的颅顶,摸到细细密密的银针细孔。
林夜惊疑。
他跟着上手抚摸,顿了一顿,喃声:“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摸不出来......”
他猛地伸手,握住雪荔的指尖。雪荔不明所以,看林夜碰触她粉白指尖。
林夜一个个检查她手指,蓦地抬头:“阿雪,你手上,没有习武人通常会有的厚茧。”
他又张开自己的手,让她看。
晨风吹过,少年眼中没有一丝笑意:“你看,我也没有。我是不怎么习武,才没有。你怎么也没有?”
他是因为假扮小公子的最开始,被神医抹去了属于照夜将军的所有痕迹,才没有茧。因为这样,他的皮肤格外白,格外透。
他为此吃足了苦头,雪荔为什么也没有?
雪荔:“我师父不让我身上有这种东西。茧这些东西,会影响我在生死关头的判断。我自小习武,就三日一磨茧。”
三日一磨茧,就为了成为天下第一?
她说得稀疏平常,林夜只怒火满怀。
他怔怔看她,她从他手中拽出手,再次抚摸死人的头颅,去琢磨那密密麻麻的银针细孔是什么意思。
林夜勉强说服自己接受,跟着她一起去摸那银针痕迹。他自此一言不发,而雪荔并未注意。
那些银针细孔密布在死人的头颅顶盖中,被蓬厚的头发遮掩。寻常人摸,未必能发现。偏偏遇到他二人这样特殊的情况,恰恰发现。
他们不知道银针细孔代表着什么,也许是毒,也许是别的。他们只是先记下。
雪荔静静地看着尸体。
她不认识这具尸体。这具尸体也许是“秦月夜”中的杀手,被人嫁祸杀死;也许是有什么旁的原因,而死在这里。
她只知道,一切都是谎言。
师父的尸体是假的,那么师父本人还活着吗?她会在哪里?假死是师父的脱身术吗?可当日她上山时,分明确认过师父的死亡。
谎言具有欺骗性。
眼下尸体留下的线索,代表什么呢?她追着这尸体,能找到师父死亡的真相吗?
师父的尸体若是假的,那师父当日赶她下山,会是假的吗?她被追杀半年的委屈算什么呢?
师父对她的抛弃若是假的话,昔日养护她十八年,会是假的吗?
若万象中存着谎言,倘若她镇日被谎言包裹,她自己,也是其中谎言一则吗?
清晨风歇,太阳出来后,天热了起来。日光闷闷投射,雪荔的脸颊被烤得闷疼。
她看着这具自己不认识的尸体,不知该做些什么反应。她本就迟钝,此时更加迷惘。而忽然,旁边少年伸手,拉了她一把。
他手好凉。
他轻轻扣住她手腕时,冰凉感,激得她一个瑟缩,回了神。
林夜拿袖子挡在她发顶,遮住阳光,弯下身朝向她:“好啦,阿雪。你太累了,歇一歇吧。也许睡一觉后,许多问题就解决了呢?”
雪荔仰头望着他。
她不言不语,目色宁静。可她这样空荡荡的目光,让林夜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好是心疼她,却又无能为力。
林夜佯怒:“怎么了?干什么这么不高兴地看着我?你不应该为我开心吗?尸体是假的话,你总不会还要拿我的血去救人吧......这个人心脉还有吗?还能救活吗?有的话......呃,你挖我的心脏吧。”
他闭上眼,做出大无畏的样子来。
可他先前分明和她一起检查过死人的尸体,知道这人心跳早就停了,根本没有救活的可能。
雪荔怔然片刻,道:“我不要你为陌生人而受伤。”
林夜肩臂微,垂下眼,轻声:“我能抱你一下吗?”
雪荔不懂。
明明没答应,少年却倏地展臂。她被林夜张臂抱入了怀中。
她鼻尖碰到他胸腔,又一次闻到了他身上的药香气。
当她的鼻尖撞上时,她被他抱住时,日光照着她时,她感觉到的不是冰冷刺骨,而是一些暖融融的温度。
她平时,不太能感觉到这些。此时感觉到,少女眼睛便有些发酸。
此间坟墓堆土,棺木诡谲。日光徐徐,遍地荒芜。
林夜抱着她,轻轻抚摸她后背:“傻阿雪,别哭别哭,我陪你。”
??他该拿她怎么办呢?
这个时节,金州城中,出了一桩事。
光义帝已经到达金州,在别观休憩。
离开建业后,没有朝臣们在耳边聒噪,奏折又由身在建业的陆相一手代劳。光义帝不管心中如何想陆相“代劳”之时,他面上都做出十分感恩状。
为了表示自己离不开陆相,光义帝到金州后,全然不管建业朝事。
时至六月,别观凉爽。
光义帝每日闲暇,不是养鸟作画,便是招人手谈。到后来,也许太无聊了些,也许身边怂恿者多了些,光义帝开始招名妓入馆。
六月中旬,下方有内宦奏请,说誉王世子“回来了”。
光义帝这才好像后知后觉,想起了自己来金州的目的??
那块刻着“光义大兴”的石碑。
明面上,光义帝为石碑而来,为“中兴”而来。
他要得到这块代表上苍祥瑞的石碑,祭祀先祖,向天下人告,南周气象一新,就此步入“中兴”。
得知誉王世子回来,光义帝正搂着一位名妓,目色微顿。
帘外的内宦跟了光义帝许多年,最清楚这位皇帝,当即在外躬身相告:“禀陛下,誉王去山中剿匪,为陛下拿回那石碑。无奈中了山匪奸计,誉王惨死山贼之手,实在可惜。世子为父报仇,不顾身边人相劝,便登山去剿匪。
“此地教化恶极,那些山匪竟然拿誉王家全家性命威胁世子。世子不屈,一家子尽死山中。世子化愤怒,终剿杀山匪,逼得那些人流窜逃跑。世子这才将石碑带了回来。”
内宦没说的是,为了一块石碑,誉王府上下死了七十二人。
他知道光义帝并不关心。
光义帝果然不关心。
光义帝搂着名妓的手忽然用力,让怀中美人吃痛娇嗔。美人仰头想撒娇,却见这位皇帝神色淡淡,并无多少欲色。
光义帝问:“金州有川蜀兵马驻扎。为何世子负伤上阵,却不向川蜀兵求助?”
内宦讪讪:“陛下,照夜将军死后,川蜀兵可不好管束。再者,金州原来是北周地盘,这几年才回到咱们手中......誉王和那些将士,恐怕都有些私仇。”
光义帝叹道:“何必呢。”
但他不计较。
显然,王侯与将士交情不好,实他所愿。
光义帝又问帘外人:“石碑带回来了?世子怎么不来见朕?”
内宦为难道:“听说世子受了重伤,下榻不便,特意向陛下告罪。”
光义帝目光低敛。
他叹道:“誉王是朕叔父,此事至此,于情于理,朕都心中不忍。这样罢,朕去誉王府一趟吧。”
世子卧病在床,本闷闷不乐。听闻皇帝车辇驾到,他当即鞋也不穿,便赤着脚奔出门廊。
光义帝看到一团白影扑来,尚在警惕,那白影就噗通一声,跪在他脚边。
白影颤抖着,朝他仰起脸:“陛下,臣何德何能,竟劳您大驾呢?”
光义帝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正要做足姿态将人拉起来,却是一看到来人的脸,他眼睛微妙地抽搐两下:
半跪在他面前的少年郎只着中衣,因奔出仓促,而中衣带子不展。他乌发披散,身长肩瘦,一把好风骨。
但是少年抬起脸时,脸上大片大片的脓包,覆着厚厚的中药。
那些脓包与中药,让他脸不成样。何止无法被人看清,是观看一眼,都要强忍住,才不露出惊惧之色,不被吓得倒退。
少年脸上完好无损的,只有一双眼睛。他眼睛如墨玉,晶莹剔透,乌黑噙水。
少年眼睛漂亮,神色却阴郁。
光义帝想到内宦告诉自己的世子伤情:脸被伤到,就此毁容;手筋也被挑了,日后不能再习武。
堂堂一个世子,落到如此下场。
光义帝毕竟是光义帝。
他眼睛镇定地落在少年郎的眼睛上,不看他脸上其他部位。
光义帝屈身,扶起少年:“你家人尽亡,朕是你堂兄‘,自会照顾你。微言,你我兄弟之间,不必这样生疏。”
世子字微言。
李微言。
光义帝眼中含泪,说到激愤处,声音哽咽:“朕昔日见誉王进京,豪爽无畏,风姿。朕那时还想着,待国泰民安,便召你们一家回建业常住。谁料到,世事难料。”
李微言道:“陛下不说出来,臣属怎么知道呢?我爹娘身死时,还以为一辈子见不了陛下。陛下要去见见我爹娘吗?”
光义帝一滞。
李微言意识到自己话有歧义,改口道:“臣说的是,去宗祠看我爹娘牌匾。不过陛下日理万机,死光了人的宗祠又不祥,陛下就不去了吧。”
光义帝本不想去。
但李微言这么一说,光义帝必须去。
光义帝心中微妙。
李微言说话实在不中听。
但他想到李微言刚刚全家死尽,又被山贼弄了一脸脓包,日后恐怕也要毁容了......少年心性偏激,此时有些激愤,倒也正常。
更重要的是,光义帝还没看到石碑。
光义帝便和李微言一同去了宗祠,给誉王夫妇上了柱香。出了宗祠,光义帝不动声色地问起石碑之事。
李微言这才恍然,带光义帝去看石碑。
李微言:“幸臣不辱使命。全家七十二口人,好不容易换了一块石碑回来,一点都不曾磕碰......”
身边的内宦都快忍不住这少年郎阴阳怪气的说话风格,光义帝却始终温和,保持微笑。
光义帝和李微言走在庭院中,听李微言说他如何保护那石碑,如何将石碑运下山。人走到庭院中段,光义帝听得连连点头时,忽见李微言抬头看一处,周身气势一变。
李微言厉声:“陛下小心??”
他朝光义帝扑来。
光义帝莫名其妙间,被少年扑倒。少年扑棱着跌撞爬起,似要做什么,但又无力跌倒。而高处寒光从枝叶间露出锋芒,朝下方的光义帝射去??
李微言高声:“陛下快躲!”
光义帝被吼得头痛,慌乱爬起的身体沉重间,被一道射到他面前的箭只绊住。
旁边的内宦吓傻了,瘫坐在地。
好一阵子,他看到四面八方扑下来蒙着面的敌人,才尖声高呼:“来人,快来人。陛下遇刺??”
光义帝今日私服出访,没有带太多卫士。誉王府场景凄凉,遍是白幡,仆从寥寥无几。
当日下午,一则消息传遍金州府衙,让官署中人震惊间,各个想昏厥:
那些山贼卷土重来,袭击了誉王府,绑走了小世子和光义帝。
石碑似乎激起了山贼们的愤怒,他们从山下下来,不光劫走光义帝二人,还对百姓滥杀,放火猖狂。
他们在街上砍伤许多无辜百姓,占地为王,直到川蜀兵来,他们才嚣张地抢着人质,逃跑。
山贼们放下狠话:“想要皇帝老儿的命,先拿十万两黄金!”
“老子们反正走投无路,不做人了!”
众人慌然:“救、救陛下??”
阿曾带领着和亲团众人,到来金州。他们还未和当地官府面见,便看到此地混乱,百姓慌张,兵士满街抓人。
众人疑惑。
明景和窦燕对视一眼,二女各自摆出无懈可击的笑容,去找街上逃跑收摊的百姓打探消息。
阿曾始终淡定。
阿曾和一摊贩讨价还价,在对方心慌意乱收摊前,他买下了一帽斗笠,戴在头顶。皂纱笼下,挡住阿曾的脸。
粱尘疑惑:“你好端端的,买斗笠干嘛?”
阿曾淡然:“防晒。”
梁尘:“......?“
阿曾:“一路走来,我看此地四面环山,地势低洼,这正是暑日闷热之地势。我预计此地会非常热,戴上斗笠,遮遮太阳罢了。”
明景和窦燕回来。
听到阿曾的胡言乱语,窦燕嗤笑:“你好骚......”
她还没说完,便见明景眼眸明亮,惊呼:“阿曾哥,你懂的好多。”
窦燕无言间,见小少年粱尘半信半疑,也拿起一斗笠盖到头顶。粱尘比划半天,似乎觉得有用,大手一挥:“我给咱们人人买一顶斗笠。”
:“......“
燕和阿曾对视一眼。
隔着斗笠,她已然看不清那青年的眼神。但这无碍她想象,斗笠之下,那人必然面无表情。
...这么离谱的谎言,粱尘他们都信。离开林夜的和亲队,太好骗了吧。
窦燕不禁思考,自己卖了这只队伍回“秦月夜”复命的可能性,有多大。
南宫山上,过了一宿,雪荔和林夜把尸体放回棺木中,用土重新埋好棺木。
雪荔昨夜又做了一夜噩梦,睡得并不好。
一早上的忙碌,她沉默无比,林夜却依然活泼快乐,引着她说话。
二人埋好坟墓后,他神神秘秘地从包裹中掏出一物:“阿雪,你看这是什么?”
雪荔抬眸,看到他手掌间,摊着一封信。
信……………她看到的信纸折叠这一面,画了一个绿豆眼小人,小人在翻白眼。
雪荔迟钝的:“啊。”
林夜笑吟吟:“我昨夜帮你整理包袱,从你包袱中翻出来的。’
他眨一下清泠泠的眼睛。
他做出感动模样:“阿雪,你待我真好。”
雪荔:“………………什么?”
林夜高声宣布:“这不就是我在浣川树林给你留的信吗?你一直收着,说明你记挂我,始终没忘记我。哼哼,要不是我聪明,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
林夜展开看信。
他就着阳光,将信展到半空中,欣赏许久,美滋滋道:“这小人,画的真好。这是你的自画像吧?代表你和我的心在一起………………”
雪荔眨眼。
她闷闷的心,因他的自作多情,而不得不落到他身上。
雪荔解释:“画的是你。”
林夜:“嗯,你心中有我。”
雪荔:“我画的是你在翻白眼。”
林夜笑嘻嘻:“哪里是白眼?不管不管,无论我多可恶,你都心里亲近我。”
雪荔:“不是的。明明......”
她话没说完,一只道尖戾鹰鸣声破空。一只灰鹰盘旋,自重重后拍翅掠空,向二人投来。
林夜一声呼哨后展臂,让那大鹰落在臂间。
他看到信件,神色越来越肃然:“阿雪,我不能陪你玩了。金州出事了,我得去金州。”
雪荔站在林夜身后。
她盯着林夜的修长背影,也盯着林夜身前的万丈深渊。
云雾一重重漫上山峰,云雾缭乱间,雪荔恍惚着,想到了玉龙。
此时的林夜灰衫拍身,和她记忆中的玉龙盘坐山崖的姿势重合??
雪荔问:“林夜,你面朝的方向,是哪里?”
林夜:“金州啊。”
风吹拂雪荔发丝。
十多年漫长岁月,真如水逝。
刹那间,雪荔回头。她好像重新变回当年那个五岁幼女,站在玉龙身后,看玉龙整日坐于山崖峰顶,朝远处眺望。
玉龙看的方向,是金州。
玉龙一直在看金州,直到她带着两个徒儿离开此地。
金州有什么?
雪荔听到自己悠缓而平静的声音:“林夜,我和你一起去金州。我去找宋挽风。
“金州太守,是宋挽风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