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了两秒。
元宗明脑子反应了会儿,等意识到面前的女人是谁后,他倒吸一口凉气,酒瞬间就醒了。
下一秒,他就跟被眼镜王蛇一口咬在了屁股上似的猛地弹起来,酒杯“pia!”的一扔,毫不犹豫地就拽过为挡在身前,瑟瑟发抖。
通往阳台的玻璃门紧闭。
即便高脚杯摔碎的声音不小,但通通都被大厅内纷扰的喧闹声给掩盖。
柏为哆嗦着,手里的香槟撒了一身。
见到卞生烟,他吓得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利索了。
“卞、卞、卞总?!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的宴会,元宗明不是说没给卞生烟发邀请函吗?
而且,都说她临时去了M国出差,怎么会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下意识想往后退,但身后的元宗明死死揪住他的胳膊,拿他当挡箭牌,害的柏为进退不得,欲哭无泪。
卞生烟黑沉的目光扫过柏为的脸,随后缓缓落在了他身后不敢与她对视的元宗明身上。
她冷笑一声,顺手揭下帽子扔到一边:“元少爷不是创业破产负债几个亿吗,还找我借钱,我看你这过得挺风生水起的啊。”
“啊……………什么破产?”
听到这的元宗明一头雾水,没搞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你还给我装?”卞生烟三步并做两步冲上来,一巴掌就将柏为给扇飞到一旁的花坛里。
她面露寒光,揪住来不及躲闪的元宗明的衣领,“耍我很好玩?一次又一次地把我当傻子是吧?第一次说忙,第二次摔了腿,第三次就说破产了没脸回国。下一次想用什么理由?被绑架了?被分尸了?还是变性移民了啊?”
元宗明脑子懵懵的,被卞生烟吼得停止了思考,只眨眼,茫然问道:“我什么时候说我创业破产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顿住了。
想起来真正跟卞生烟联系的人是谁后,元宗明举着手,弱弱心虚道:“不是,你听我说,我是有苦衷的……………”
面上一副卑微可怜样,实则在心里,他已经将元颂今给骂了八百遍。
这个狗杂种,让他扯个理由拖住卞生烟,这都说的什么!
创业失败?负债上亿?不敢回国?还找卞生烟借钱?!
怎么不直接说他死了!
卞生烟一脚将他给踹倒在地,语气冷沉:“我信你个鬼!”
本来她要准备登机走的,结果忽然接到了国那个客户打来的电话,对方临时有事,不得不取消了本次的会面。
卞生烟遗憾地表示理解,两人又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才客套完挂了电话。
因为这种事太过突然,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因此,当行驶在回公寓的路上时,卞生烟才蓦地想起来,要给元颂今发个消息说一下。
然而,就在下一个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偶然碰到了坐在隔壁车副驾驶上的陈硕言。
说来也奇怪,这几个月以来,陈硕言除了在线上跟她沟通以外,吃饭碰面是能推脱就推脱。
看到她就犹如蛇蝎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卞生烟想不通陈硕言怎么会突然对她态度转变这么大。
但双方该开展的工作还是照常进行,只是陈硕言单独对她有些敬而远之罢了。
过年那几天,卞生烟还想着上门给陈家拜个年,准备找机会探查一下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但没想到陈硕言直接借口有事出门了,摆明了不想跟她碰上。
这令卞生烟百思不得其解。
她还发微信问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陈硕言的回答闪烁其词,但从言语中还是能看出来,他并没有看她不爽的意思,只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回到了最开始认识的那般客气疏离。
正好今天在半路上碰到了,借着等红绿灯的间隙,卞生烟笑眯眯地提出要吃顿饭,两人聊聊近况。
陈硕言脸上的笑容很僵硬,他局促地提出,既然晚上都要去元家赴宴,不如到时候再叙。
卞生烟一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元家?宴会?什么宴会?”
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见到对面人的反应,陈硕言心脏骤然一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之后,他很想立刻扇死自己。
但卞生烟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事已至此,陈硕言只能在她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老老实实吐露了今晚元家要给元宗明举办生日宴加欢庆会的事。
听完,车内的卞生烟表情已是阴沉一片。
陈硕言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捅了一大篓子,在卞生烟面前,他露出了少有的尴尬神色:“你不知道这事?我以为元家也给你发了邀请函,不然他们不可能这么大阵仗地操办元少爷的宴会。”
卞生烟没回答,而是收起了表情,伸手拉动手刹,头也不回地对陈硕言道:“陈处长,麻烦一会儿将邀请函拍照张给我。”
感觉事态越来越不对劲儿的陈硕言想张口拒绝,但这时很不凑巧的,绿灯亮了,卞生烟已经摇上了窗户,一脚油门开的飞快。
于是就发生了现在这一幕??
元宗明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想往外爬。
卞生烟二话不说踩住了他的脚踝,并逐渐加重力道。
恐惧远比疼痛更令元宗明胆战心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我我......过年前两天回来的!真没骗你!本来就是打算过段时间跟你说的,这不是忙着呢吗......啊!”
卞生烟抬起腿,又重重踩了下去,元宗明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所有人齐聚一堂互相寒暄,热闹压过了阳台的变故。
柏为背对着两人倒在花坛里装死,一动都不敢动,听到兄弟的惨叫,他身体抖成了筛子,生怕下一秒卞生烟就将怒火迁移到他身上。
“过段时间跟我说?”女子居高临下地冷睨元宗明一眼,哼笑道:“你一个连电话都不接,短信还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复一句的家伙,会主动联系我?”
元宗明抽不出来腿,见卞生烟凶神恶煞,一副今晚要是不弄死他就不走人的架势,男人忍不住哭嚎道:“因为那不是我啊!我要是跟你联系,我哪敢不接你电话啊!”
此话一出,元宗明顿觉身侧的室温都降了好几度。
阳台一片死寂。
柏为牙齿打颤,身躯控制不住地慌了起来。
他连忙撑起身子,全然顾不上形象,直接像一条鳄鱼一样在地上屏息爬行,试图尽快远离这个可怕的是非之地。
因为太过紧张,他小腿有些抽筋,但柏为只能忍着不吭声,逃跑的速度越来越快。
“你说什么?”卞生烟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
柏为一惊,加快了溜走的脚步。
元宗明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嘴一张就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跟你聊天的人,是我那个收养的弟弟!当初为了图省事,所以我就把他的号码复制过去让柏为发你了!哪能想到,哪能想到他谎话是张嘴就来,还冒充我跟你聊了那么久………………”
越说到最后,元宗明的声音是越来越小。
卞生烟的眼神也是越来越可怕。
“我给了他钱的,所以他才会继续骗你说我腿受伤啊回不了国之类的.......还有你说的什么负债破产,应该也是他瞎编的,都没跟我提过,我是真冤枉啊!”
如果不是现在元宗明亲口说,卞生烟还真要忘了元家曾经收养过一个孩子的事。
那时,元家还因为这个善事新闻博得了大众关注,一时成了人人夸赞的慈善企业模范。
只不过后面收养的事就渐渐没了水花,那个养子的样貌和名字也从未出现在大众面前。
随着时间流逝,十几年过去,旁人只知道元家大少爷元宗明,而鲜少有人记得他们还收养过一个孩子。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被他们整个元家戏耍的怒火在卞生烟心里逐渐越烧越旺。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柏为发给她的那个假号码。
她沉默着转过身,正好看到柏为在地上无声爬行,已经快要溜到宴会厅门口了。
生路近在咫尺,柏为激动的泪流满面,心想兄弟对不住了,我先去搬救兵,一会儿就回来救你!
然而,理想总是与现实有着天壤之别。
柏为伸手想去开门,脸上洋溢着即将脱险的喜悦,一只手却忽然抓住了他的脚腕。
男人脸上表情一滞,下一秒,眼瞳深处的欣喜被恐惧取代。
那只宛如地狱里探出来的魔爪,无情地将他往后一拽!
“啊??!”柏为惨叫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希望之门越来越远。
卞生烟提起他的后颈领口,一把将他薅了起来。
柏为不住发抖,冷汗直冒,根本不敢回头。
窒息感扑面而来。
他挣扎着求饶,卞生烟冷眼看着他,一拳轰了上去。
另一边的休息室。
化妆师收起箱包,满意地看着面前坐着的青年,毫不吝啬夸赞道:“小少爷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呢。”
元颂今眉头皱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穿上手工裁量的高定西装。
头发被梳上去,用发胶定好型,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显得人精神抖擞。
他本身骨相就生的极好,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眼尾总是垂下来,让本就清冷的眼眸多裹挟了一层锋利感。
化妆师一?饬,此刻的他倒真像个世家出身的贵少爷了。
但这些并不是元颂今想要的。
今晚的宴会,他本来就不想参加,是姜婉非要让他出场露面,说是自己亲哥的庆生宴,他这个做弟弟的,不来捧场不像个样子。
元颂今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他们又要整什么,说是让他就在这儿待着,等有人通知了再出去。
收拾好的元颂今只能拿出手机开始刷。
微信没有新的消息。
这个点,卞生烟应该在飞往M国的飞机上。
只希望今晚不要出什么问题。
“扣扣??”
门被敲响了,姜婉走进来,笑呵呵地看着他,“咱们颂今收拾收拾,真帅气呢。”
元颂今淡漠地盯着养母,脸上没有任何喜悦的神色。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出去吧。”姜婉走过来,拉过元颂今就往门外走。
大厅内。
红光满面的元兴文发言结束,偏头,和带着元颂今出来的姜婉对视一眼,两人确认好眼神后,他再次握住话筒,对底下的众人道:“非常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前来参加犬子的归国欢迎宴暨生日会。”
“其实,今天邀请大家前来,是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姜婉赶紧将元颂今推了上去,小声催促道:“快点去,站到你爸边上。”
元颂今不明所以,回过头来皱着眉,无声表达着抗拒。
他不喜欢人这么多的场合,尤其今天的主角是元宗明,推他出来露面完全没必要。
姜婉才不管那么多呢,今天的计划必须得完美进行,一丝差错都不能出。
“快点的!”她扬了扬下巴。
底下已经开始有人将目光投了过来,疑惑,探究,好奇,各色各样的眼神都凝聚在他一个人身上。
压力顿时就涌了上来。
元颂今只能不情不愿地站上了台子。
这时,一个佣人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说有事要汇报。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天塌了都不能影响他们的计划。
于是姜婉不耐烦地摆摆手,说等会儿再说。
佣人急的快哭了出来:“夫人,真的是急事!”
姜婉忍无可忍,转身厉声斥责道:“没看到忙着呢吗?多大事不能放放啊!一会儿耽误了正事我拿你是问!”
见状,佣人只好闭上了嘴,不敢再有言语。
而外头的阳台。
卞生烟将柏为丢到和元宗明一块儿,两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互相依偎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后退。
“你说是你那个弟弟干的,证据呢?”卞生烟捏了捏拳头,目光在四周环视。
这俩要是不帮忙指认,她还真不认识那个所谓的元家养子。
元宗明被打怕了,手忙脚乱地翻出来手机聊天记录给卞生烟看:“这个这个!他自己承认的………………有聊天记录为证!”
女子半信半疑地接过来,划了两下后,他果然看到了两人提到了关于自己的事。
对面的家伙被元宗明备注为??异父异母小可怜。
真是个可怜又心酸的备注。
卞生烟很是敏锐地察觉到,元宗明跟这个所谓收养的弟弟关系不是多好。
下一秒,她的目光就被对面的头像给吸引。
真是巧了,居然和元颂今用的狐狸头像一模一样。
不过这也正常,那种二次元头像网上遍地都是。
有了更要紧的事后,这桩不起眼的小事便被她抛在了脑后。
元宗明:【你怎么跟卞生烟聊起来了?】
异父异母小可怜:【我的号码,是你放出去的吧?】
(对方拒绝了您的视频请求)
异父异母小可怜:【在忙,不方便接电话,有事打字。】
元宗明:【一直没跟你说,真是不好意思,之前卞生烟找我要号码,我手误把你的发过去了。现在看来,你已经被她骚扰一年了?怪不得高考完的暑假你就办了新电话卡(龇牙笑.jpg)】
异父异母小可怜:【你想说什么?】
元宗明:【我这个弟弟真是学聪明了,不过你打着我的旗号去骗卞生烟,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异父异母小可怜:【好玩而已。】
元宗明:【不愧是我家的男人。】
元宗明:【交给你个任务,回头卞生烟再问我下落,你就找个理由继续拖住她。】
异父异母小可怜:【为什么?】
元宗明:【按我说的做就行。】
元宗明:(转账信息)
元宗明:【这是辛苦费,好好干,哥不会亏待你。】
看到那句“好玩而已”,卞生烟脸色冷的可怕,一把将手机砸在了地上。
屏幕和电池都被摔出来,元宗明也不敢吭声。
卞生烟站在原地,感觉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她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本来以为元宗明是个贱货,但没想到他们整个元家都是贱的没边了。
这么久以来,只有她一个人像个傻子一般被耍的团团转。
号码是假的,对面的人是假的,一次又一次的推脱理由也是假的。
从头到尾,她都被元家人蒙在鼓里。算计来算计去,她卞生烟竟是被人摆了一道!
她走到元宗明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寒声问道:“你那个弟弟人在哪儿?”
今天不给他们一个颜色看看,她就不叫卞生烟!
元宗明结结巴巴地求饶,手忙脚乱地指着宴会厅中央,对卞生烟说:“那个......那个站在我爸边上的就是!”
卞生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刚好就看到元兴文热切地将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拉到身边,对众人大声介绍道??
“这是我的小儿子,元颂今,今年19岁,现正在京北大学念书。同时他也是日后要跟卞家联姻的孩子。之前一直没跟大家说,是因为他还小,今天借着这个机会让大家认识一下,希望在场的各位可以多关照关照。”
话音刚落,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人群中的陈硕言呆呆地站在原地,表情一片惊愕茫然。
而元颂今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他扭头看着养父,瞳孔里满是不可思议。
原来如此。
怪不得听到他恋爱了的消息他们无动于衷,反而还对他越来越好。
怪不得元宗明一定要在国内过生日。
就连一定要求自己出席宴会的理由他也明白了。
今天的宴席,全都是为了像所有人宣布他才是要跟卞家联姻的对象而做的一个局!
“爸,你这??”元颂今话还没说完,只见阳台的玻璃门忽然被拉开。
一个人影走了过来,周身散发着冷戾。
不少人被这突然的变故吸引去了目光。
一晚上都在心惊胆战的陈硕言在看清那人的脸后,几乎要晕过去。
**]......
元颂今也看了过去,只瞬间,他瞳孔骤然一缩。
卞生烟缓缓停住了脚,她站在台下,和人群混在一起,冷冰冰地仰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