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茶館中,說書先生正講到精彩處,隨著他口中一位位豪傑登場,茶館內的氣氛更加熱烈,周圍聽書的百姓激動不已。
隨著最後一位英雄亮相,眼看大戰一觸即發,茶館中鼓掌、叫好的聲音此起彼伏,卻聽那先生將手中醒木重重一敲,說道: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說完便有小童托著銅盤,向客人們要些賞錢。
客人們自然不甚滿意,但也無可奈何,這便是說書人的本事,斷在令人抓心撓肝處,好讓客人明日再來。
小童托著銅盤來到其中一張方桌前,這裡坐著一男一女,身著長衫,看上去都頗為年輕。
等小童的吉利話說完,那少女便撒了幾枚銀子到銅盤上,出手闊綽。
那小童見狀大喜過望,連連鞠躬,之後喜滋滋地離去。
“這小孩鞠躬時,托盤也是穩穩當當,不見半點搖晃,看樣子也是有功夫在身。”那少女看小童遠去,開口道,正是太吾子瑩。
對面坐著喝茶的屠魁武說道:“武當派會教習詩書學問,若有人想以此掙錢,來襄陽教書、說書是個不錯的選擇。我看那說書先生能在嘈雜的茶館中說書,聽眾議論紛紛時還能將聲音傳入各位耳中,估計內力不俗。”
太吾子瑩看了看台上的先生,正巧看到那小童收了一圈賞錢,回到先生身邊,正在小聲說著什麽,指了指他們這裡。
那先生聽完,看向太吾子瑩二人,點了點頭,正張嘴說著什麽。
太吾子瑩耳邊響起一個溫潤男子的聲音,說道:“賞錢太多,貧道收受不起,今日兩位的茶錢算我的,就當是將多的錢還給二位了。”那人說完,便起身離開了茶館。
太吾子瑩說道:“還有嫌錢多的人?真是夠怪的,不過他既然功夫這麽高,怎麽會來說書賺錢呢?”
屠魁武答道:“練功、生活都需要資糧,正派弟子想要賺錢,多半是要在本地大城中找個活計。然而受門規所限,既不能當保鏢為人看家護院,也不能當個鏢師四處闖蕩,武功高也賺不到什麽錢,何況書說得好,賺的也不少。”
太吾子瑩吃著桌上的零食,點點頭道:“說來也是,賺錢快的要麽經商,要麽都是暗殺、搶劫之類的邪門行當,正派弟子不容易啊。”
屠魁武想到了之前遇到的血犼弟子,說道:“但也不至於像有些門派,低階弟子被當消耗品用,被逼得滿世界逃竄要好。說起來,你還不去武當派嗎?”
太吾子瑩說道:“別急嘛,上次來我都沒什麽錢,這次我要好好玩玩,而且你的事不是還沒辦完嘛。對了,武當派作為名門正宗,放任弟子說書、教書,不會覺得有點。。。嗎?”
屠魁武說道:“沒什麽不合適的,這也算教化百姓了,好事一件。而且武當弟子精研道法,他們故事中也有不少道家典故,這些活也算是推廣自家影響力和聲名了。”
太吾子瑩聽完,突然震驚道:“師父,原來你不和我一起去武當嗎?”
屠魁武莫名其妙道:“我去幹嘛?我現在無門無派,既不是太吾,也不能拜入武當,他們又不會教我武功,你自己去就好了,等你學完了,來這裡找我就好。”
太吾子瑩聞言趴在桌子上,不甘心地點點頭道:“我還以為至少武當派你會和我一起去呢,那好吧,我一會就去。”說完便迅速將桌上瓜果一掃而空。
屠魁武說道:“倒也不急於一天兩天,你別忘了一年之約就行,現在只有十個月多些了。”兩人從琉球太吾村趕來,花了一個月的時間。
太吾子瑩起身道:“知道了,到時候我會和你聯系的。”說完便離開了茶館。
屠魁武要等的消息還沒來,此時倒是不急,只是叫夥計過來結帳,一問之下,才知道這桌已經結過帳了。
屠魁武想起之前太吾子瑩的反應,笑道:“這說書先生還挺有意思,不過太吾這麽能吃,估計要他破費了。”
既然已經結清,他便回到座位繼續喝茶。
不一會,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從外面跑進來,掃視了茶館一圈,看到了屠魁武,便匆匆跑到他桌邊,行了一禮,說道:“這位便是屠公子吧,勞您久等了,我家掌櫃相邀在店中一聚。”
屠魁武便跟著他走出了茶館,茶館外是一條古色古香的長街,與別處不同,此處並不嘈雜,目光所及到處都是書齋、書院,空氣中能聞到筆墨清香。
街上的房屋建築基本都頗有年頭了,大多都是以前留下的古建築,長街上石板鋪路,倒也顯得乾淨雅致。
茶館對面不遠,便是一連串的幾層閣樓綿延,與成都樣式相似,卻更顯典雅,這裡便是位於襄陽的文山書海閣總部了。
屠魁武此前已經說明了來意,但被告知總掌櫃有事脫不開身,這才就近找了家茶館,帶著太吾一起聽書。
年輕人將屠魁武一路引入店中,又走了許久,竟走到一件巨大的藏書室中,這裡有不少和他打扮類似的人,三三兩兩圍繞著一兩頁殘缺書頁細細研究,還有人正在對著殘頁幾處破損大聲爭執。
年輕人將屠魁武引到一位滿頭白發的老者面前,他臉上皺紋遍布,看上去有六十多歲了,人卻精神十足,腰背直挺,身著靛藍長衫,一副老學究氣質。
他正不顧形象,在和另一個微胖中年男人爭執,發現屠魁武到來,老者說道:“和你也說不通,我之前讓你讀的幾本注疏再好好給我讀一遍,就知道這裡該填什麽了,真是不像話。”
說完不顧中年人欲言又止的神情,轉頭向屠魁武,面帶歉意地說道:“這位就是屠小友吧,老夫就是這裡的總掌櫃了。你的事之前福建和家已經與我說了,本來要和你好好商談一番,只是我這剛好忙不開,這才怠慢了。”
屠魁武說道:“總掌櫃言重了,不知這裡實在忙些什麽?”既然能帶來,說明也並非什麽秘密所在,他又沒有見過,因此忍不住發問。
總掌櫃笑著捋了捋胡子,答道:“修殘補漏,如是而已。先人傳下典籍數不勝數,但過去災劫重重,古書大多散佚了,或不能被世人所見,或零零散散不成體系。我們文山書海,便擔負著收集、修複、編撰的責任,此處便是依托古籍,修補古書之所在。”
屠魁武抱拳道:“沒想到文山書海還有此等重任,此前我隻知這裡負責製印書籍而已。”
總掌櫃搖頭苦笑道:“然而天地之間冥冥中總有干擾,我們修補、印製也是步履維艱,代代努力下來,也不過些許成果罷了。此處嘈雜,不宜談話,還請屠小弟隨我來。”
不知他按動了什麽機關,只見兩個巨大書架突然轟隆作響,片刻之後,平移開來,露出一條隱秘的通道,老者率先走了進去。
等屠魁武也邁入暗道,才發現這裡並非一片漆黑,而是有點點熒光照明,兩人走了幾步,便聽到身後機關再次響動,轉頭看去,進路已經完全封閉。
兩人不多時走入一間密室中,這裡一下亮了不少,大量寶石鑲嵌在牆上,發出柔和的光芒,房間四面無窗,都是木製書架,其中擺布滿字畫、古卷,看上去均價值不菲。
房間正中擺著茶桌、蒲團,老者率先坐下,並示意屠魁武坐在對面。
等他落座,老者開口道:“成都屠家的事我們也很遺憾,等你離開峨眉的消息傳回來,一切都都來不及了。屠固澤給我的印象很深,敢想敢拚,冒著重重風險把注壓在了一個外地人身上,沒想到那人還真成了成都城主,這讓他年紀輕輕便成了豪富,還與城主交情不淺,本來很有機會晉升權貴,讓商會在成都有第一個自己的高層,可惜了。”
看來這老者與屠固澤比較熟悉,屠魁武直接問道:“所以呢,文山書海願意撤回懲罰嗎?”
老者仔細盯著他看了半天,感慨道:“你真的很像你爹。”
他接著歎了口氣,說道:“但這事不好辦,一來懲罰雖是文山書海作出的,但各家商會都在看著,相要把說出去的話收回來,可不容易;二來就算收回,也沒人知道他們身在何處,即便找回來,也不可能讓他們回到成都了。”
屠魁武說道:“也就是說,雖然難,但是有可能是嗎?至於他們所在,我自有辦法找到。”
老者說道:“自有辦法?放逐之人走的是商會秘密轉移的路子,你到那裡找?你可能誤會了,並不是秘密轉移多麽難以見到,相反,正是因為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在使用這路子,叛門、弑親、貪贓、退隱等等等等,第一要務便是保密,否則這行也乾不下去。都是商會出面用專用路線單點轉運,各地來往混在一起,像是把一滴水藏在海裡,怎麽找?”
屠魁武說道:“我早已知道,不勞掌櫃操心。”
老者聽完,頗為意外道:“你知道?看來現在年輕人真是不得了。那就再說收回懲罰的事,我聽那和家說你現在掌管著太吾村的大小事務,是不是真的?”
屠魁武答道:“當然,其中一切資源我都可以調動。”
老者又摸了摸胡須,點頭說道:“唔。。不可思議,難道你三年前離開峨眉,就是因為要去太吾村幫助太吾嗎?可峨眉怎麽會同意你離開呢?不管怎麽說,這些年迅速發展的太吾村我也有所耳聞,現在隱隱已是村鎮第一,若能將這勢頭保持下去,未來發展成新的大城也不是不可能。商會大客戶的事,你知道嗎?”
屠魁武回答:“知道一些,商會會給不少便利是吧。”
老者笑道:“可不是一點便利能形容的,現在商會大客戶共有不到三十人,你知道是誰嗎?”
屠魁武略一思索,便已明白,說道:“十五座主城城主與十五大派掌門?”
老者說道:“不錯,一但成為大客戶,便可以每三十年向商會提個要求,商會會竭力瞞滿足。不論是讓門派改頭換面,還是擴建城池,或是要神兵利器、世間難尋之物,都會被幾大商會合力滿足。若太吾村真能成那一步,屠家又情況特殊,到時候讓商會收回成命,也並非不可能之事。”
屠魁武點頭道:“原來如此,總之便是要先進一步發展太吾村,並且找到我爹娘所在,對吧?”
老者松了口氣,笑著說道:“若你真有那一天,又找到了你爹娘所在,你再來找我,只要老夫活著,定會讓商會將處罰撤銷。”
屠魁武接著問道:“那另一件事呢?”
老者說道:“印刷書籍?這倒是小事了,畢竟文山書海閣的一大收入便是這個,只要你帶來內容和銀錢就好, 只是你這要求我不太明白。為何要指定樣式,而且還要做舊之後讓人拋於各地荒原?”
屠魁武只是簡單地說道:“我自有妙用,就不勞煩掌櫃費心了。我還要買些書籍,之後錢款便一並交付掌櫃。”
老者捋捋胡子,笑道:“那好說,這事很快就會做好。之後還請屠小弟自便,老夫腿腳不便,就不遠送了。今天老夫做成了這麽大一單生意,屠小弟要買什麽書,價格都好商量。”
屠魁武點點頭,走出了密室。
文山書海閣總部藏書之豐富遠非別處可比,屠魁武只是說了書名,很快便由夥計將書找齊,並告知了他花費,書錢大概打了七折,倒是省了不少錢。
夥計收下錢,並打聽了他所住的客棧,說貨物很快便會有專人送上門。
屠魁武聽完點了點頭,出門離開,口中自言自語道:“熟悉卻不說破,看來是另有顧慮。我也不是不識趣的人,既然對計劃有利,先看之後怎麽發展吧。”
密室中,屠魁武離開許久後,老者一杯接著一杯地不停喝酒,不多時,之前屠魁武見過的微胖中年男人走了進來,坐在老者對面,擔憂道:“屠大人,您別喝了,對身體不好。他……怎麽樣?”
老者只是看著酒杯,半晌後說道:“很好,比我想的最好還要好,不愧是固澤和葉媳婦的孩子,真是個好孩子,這些年苦了他了。是峨眉那幫人沒有福氣,竟然讓他離開峨眉跑到了福州。孩子孝順,做了很多事,我這老骨頭,自然也要出點力的,要不說出去也讓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