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死道空 第1章 神童假神

那一年，客盡凡意外死亡，不甘於自己的去世;那一年，客盡凡呱呱墜地，迎接著自己的新生。

三歲識字，

五歲誦詩，

八歲成章，

百年神童。

當他憑著穿越者的身份，一次一次地在這個犄角旮旯的小山村裡掀起風浪，關注與讚美接踵而來。

神童，天才，仙人轉世。

這些都是村裡人冠在客盡凡身上的名號。

一個“神童”的降生確實讓客家村熱鬧了起來，但客家村始終還是像一塊土疙瘩，灰撲撲地躺在那座所有人憧憬的清風山腳下。

“清風山上清風觀，

常有仙鶴成群伴。

飛來雲上一葉綠，

緣是仙人下凡來。”

村子裡一直都會有歲數不大的小孩，一直會讓這詩謠一遍遍在每個角落響起，在每個人心裡響起。

客盡凡的出現，讓村裡人的心思燒得更旺了。

或許村裡真的能出一個被招上山的人呢?

或許村裡真的能出一個仙人呢?

於是一切好像順水推舟一樣，就在幾個月前，客家村的村長，幾十年前外來的孔本松，他爹客阿寶，他們一起對那日湊巧而來的巡山修士求了不知多少遍。

“仙師大人，我敢打包票的，做了村長這麽多年，像這種神童那可真是百年都難出一個啊……”

“是啊，仙師大人，這小子是打小就有靈性，上我這藥鋪裡學著沒幾個月就能幫我分藥算帳……”

“仙師大人，俺也說不出來別的話，但俺就覺得，這名字裡面帶了個‘盡凡’，一聽就是有緣分啊……”

那巡山修士修為不高，也沒見過什麽大場面，三人的一陣吹捧，再加上若是真的招上了一個好苗子，宗門那邊肯定有一些獎勵，他才勉強同意了幾人的請求。

當客盡凡走進屋內，雖是典型農村娃的平平相貌，但那巡山修士承認，有那麽一瞬間他好像感受到了面前之人的不凡之處，甚至心中想要跳出一句“此子有成仙之資”。他也不再遲疑，當即運轉靈氣。

一探，

一沒聲。

一驗，

一搖頭。

不是那大多數常人天生的五靈根，更不是什麽四三二一，而是那萬裡也挑不出來一個的無靈根。

客阿寶望兒成仙的期盼，村長希望村子出名的預期，孔本松的栽培私心，都永遠隻停留在了“盡凡”兩字上。

看著面前的客家村，房子的牆壁是土黃色的，屋頂是褐黃色的，就連籬笆和圍牆也都是一概的泥黃色，整座村莊就像是與大地融為一體，一切從大地中生長，一切又都歸為大地。

皆生於土，皆歸於塵。

背負著十八代凡人血脈，出身山野農村，無靈根的資質與所有人對客盡凡能被招上山這個想法的出現，其實都是順水推舟，本就該如此。

無靈根這消息自然是在村裡掀起一陣波瀾，但村民們對客盡凡好像變得比往日更加友善和親切了。

畢竟不出所料的話，客盡凡大概會止步於藏匿著妖獸與山匪的密林，止步於村子與城鎮之間的關卡，然後在不久的將來，當上客家村的村長。

至於客盡凡，對這一切他顯得很平靜，或者說，自他出生以來，他就不知為何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隔了一層薄膜，外界的情感與交流照不進他的內心，掀不起什麽波瀾，讓他像是一隻殼中蟬。

也只有獨自漫步在夜深的平野與池塘邊，這隻蟬才像是歸於樹杈，發出微弱的鳴聲。

……

時間再回到當下，秋高氣爽之時。

在這土黃色的大地上生長出一片紛彩花海，平日裡沉寂的村子也在此刻開始複蘇，就像是一群遊玩的小孩頭戴上花色的帽子，街邊的商鋪或是小販撐起棚頂為這片灰蒙的大地添置了不少色彩。

低頭黃土仰面天的十幾年裡，周圍幾個村子一起湊起來的秋收大集，是客盡凡唯一能長長見識的地方。

叫賣聲、拌嘴聲、砍價聲連成了一片特殊的集市，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每當這個時候，客阿寶都會給客盡凡點零花錢，雖然只是一點點靈石碎屑，但總歸是聊勝於無。

這些靈石，客盡凡一般都攢起來偷埋在後院槐樹底下，說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就在他四處張望之時，並沒注意到身邊飄過一襲青衣，旁人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也好似落在流水上，留不下任何痕跡，隻覺得忽有一陣清風吹過，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那俏麗的身姿。

季世梅信步走到一家小茶肆前，“明家茶館”四個大字映入眼簾，越過嘈雜的正廳，周邊的人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討論中， 仍然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直至她來到二樓的一處包廂，一名男子原本還在閑心望雲，見到來人連忙起身，恭敬地行了個禮道:“見過季小姐。”

“嗯，其他人準備得怎麽樣了。”

“季小姐放心，一切順利。”

“讓他們不用太著急，我記得師兄們不是總說什麽紅塵歷練嗎，正好，這次好不容易從宗門裡面出來一趟，本小姐這幾天也在這紅塵裡好好鍛煉鍛煉。”

說完，季世梅靠在窗前，俯視著樓下。

金閃發光的糖人，眉飛色舞的說書人，三五聚桌的老友。

熱鬧的集市和形形色色的人們就像是一條彩色的河流奔騰不息，望著這些平日裡在宗門看不到的風景，讓她不禁有些感慨道:“這便是人間煙火吧。”

人間煙火嗎?

張昭度聽到此言，同樣看向樓下。

奔波挨訓的夥計，被流氓找事的商販，無人問津的菜攤。

他的眼神落到了那四處張望的老農上，而那雙充滿著企盼的眼睛也同樣倒映出了二樓窗上一個中年落魄的身影。

年近四十，無望築基。

他的眼光不自覺地瞟向季世梅，不到三十便已煉氣七層，是外門執事堂副長老的掌上明珠。

對於宗門來說，這只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權位，但對於張昭度來說，這個權位即使耗費他的一生都可能攀登不上。

那老農最後眼中的身影展露出了笑容，向著一旁的晚輩恭敬點頭。

“小姐說的正是，確實是人間煙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