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語無倫次,態度激動的婦人便是林玉熾的母親,王氏。
她的目光明確,進門後,就直接撲向那灘爛泥。跪坐在其身邊,不斷焦急的呼喚,同時胡亂將自己帶來的藥物試著塞進對方的嘴中。
可惜,丹田被毀是重傷。雖沒到致死的程度,但短期內不經過調養,怕是沒那麽容易蘇醒。
而原本坐在旁邊發呆的少女林玉鸞,見狀趕忙阻止道:
“嬸嬸,這可不能亂喂!我剛才已經用護命丹穩住玉熾哥哥的傷勢了,萬一這藥效衝突,到時候可就神仙難救了。”
少女這不說話還好,一說話便吸足了火力。
雙眼通紅,原本六神無主的王氏見狀,瞬間尋得發泄的渠道。
她將手裡的藥瓶重重砸向少女,裡邊的丹藥應聲滾落,嘴上則不留情面的咒罵道:
“都是你這該死的狐媚子勾走了我兒子的魂魄!
如果不是為了千方百計的逗你開心,每天早出晚歸腳不著家,他也不會淪落到這副模樣!”
揉著被藥瓶砸中的腦袋,林玉鸞心中無比委屈。
糕點也好,風箏也罷,不全都是你家兒子死皮賴臉的強塞,我實在推脫不過,礙著族中情面才收下的嗎?
分明就是塊黏人的狗皮膏藥,怎麽到了你嘴裡,就全成了我的過錯,我的不是?
更何況,人又不是我廢的,傷勢也是我自掏腰包,用丹藥吊著性命,憑什麽拿我來發泄啊?
心中越想越氣,林玉鸞索性側過腦袋不再理會。然後直接掏出那半袋糕點,氣呼呼的享用起來。
而反觀王氏,在經過一陣發泄,見居然沒有啥反饋後,且這丫頭還如此光明正大,當著自己的面吃點心,全然沒有將長輩放在心上。
這可給她氣的不輕,胸膛起伏不定,七竅生煙。
可礙於其家境,沒法直接上手教訓的王氏,隻得目光一瞥,調轉槍口,開始欺負那些更加弱勢的跟班。
“你們幾個廢物,枉費我家玉熾平日裡那般照顧你們,到了這關鍵時刻,竟然一個也派不上用場。”
鋒利的言語壓得跟班們抬不起頭,默默承擔著出氣包的身份。
在此期間,有人想要勸說,讓她在戒律堂中保持安靜。可看到她家孩子的慘狀後,便再沒有開口的**。
莫約罵累了,也覺得遷怒沒什麽意義。
王氏輕撫著自家孩子的額頭,仔細抹去血汙,臉上的怒容忽然就沉寂了下來。仿佛林玉熾只是像兒時那般撒嬌貪睡,根本沒有受傷。
『娘保證,傷你之人,必須要給你陪葬!』
轉瞬間,心中便有了決定。
王氏扭過頭來,雙目冷若冰霜,死死盯著跪在房屋中央的林玉衡。
“你們這房災星,為什麽就不肯放過我這可憐的婦人呢?
先是奪走了我的丈夫,讓一個原本圓滿美好的家庭就此缺了頂梁柱;再來居然連犧牲的撫恤都要染指,美其名曰按功勞分配;
現在更是更是漠視族規,連我僅剩的依靠都不願放過。你還是人嗎?”
王氏的聲音越發激昂,仿佛想要借此將自己前半生積累的憤恨與不公,全部傾瀉而出。
她將懷中的兒子輕柔平放之後,氣勢洶洶的來到林玉衡的面前。
她不信,眼前這個只會一手入門長拳的榆木,能夠不動用場外歪招,就正面擊敗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
『呵。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這副自私的嘴臉何其相像啊!』
冷眼看著這個潑婦,若非他這十年經歷做不了假,恐怕都要相信對方的說辭了。
而見林玉衡居然不搭理自己,王氏越發生氣。左右盼顧之下,順手便拿起荊條作勢要抽打。
“放肆!這裡可是戒律堂,豈能胡亂動手!”
就在荊條準備抽下之際,原本守在門邊,等候長老的林培榮趕忙阻止,語氣十分嚴厲。
聽到呵斥,王氏動作一僵,隨即猛然想起,此地的規矩。
這下,她可進退兩難了。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族叔,你就別怪王嬸了。是我有錯在先,她心中埋怨也是正常。況且,那荊條就是這般準備的。”
林玉衡的面容擠滿著悔悟,貼心的解釋,借此妝點著自身認錯的態度。讓周圍族人看見,覺得特別誠懇。
胸中氣急,王氏整張臉都憋得漲紅,惱火的丟下手中的荊條。
而就在此時,隨著堂中氣氛瞬間變得壓抑,一位留著山羊胡的白發老者赫然走進堂中。
此人,正是林家的戒律長老,築基期的林培佑。
他環顧堂中眾人,表情極為嚴肅,不苟言笑,活脫脫像極了一塊恆古不化的堅冰。
而原本還在我行我素,享用糕點的林玉鸞見狀。也不顧嘴裡的食物沒有徹底嚼碎,立馬就囫圇咽了下去。
顯然,她很懼怕這位嚴肅的老者。
至於其他人,在見到正主到來的瞬間,便挺直腰板坐正,不再竊竊私語。可見對方的威望。
龍行虎步,來到堂中主位坐下。
早已從屬下口中,了解這其中來龍去脈的林培佑,對於如何處理此事,也初有腹稿。
他心中對於面前這位晚輩,聰慧的自首行徑,其實頗為讚賞。但顧及到公正,也只能照例詢問:
“林玉衡,你究竟有何仇怨,為什麽要對同輩兄弟下如此重手?”
聽到厲聲質問,林玉衡向著面前長輩,尊敬的叩首一拜後,簡單答覆:
“對方欺人太甚,我忍無可忍。”
這個回答過於簡短,顯然不能讓人滿意。
其中緊皺眉頭的王氏,更是差點忍耐不住,想要插嘴。
表情不變,林培佑沒有在這種旁支末節上過多糾結。而是直奔主題。
“那你可知錯?族中鐵律不可褻瀆!”
“我知錯,願意接受族內懲罰,散盡家財也要補償族弟。”
坦然認錯的態度,外加負荊請罪的行為替林玉衡博得了不少族人好感,讓他們那皺起的眉頭微微平複。
林家立族上百年,歷代族長雖不敢自稱家風多麽嚴謹,家學多麽嚴厲。
哪怕偶爾不幸出現紈絝,但同族相殘,為了利益而勾心鬥角鬧出性命,這樣的案例卻也少之又少。
因此,為了家族的向心力考慮,過去的先祖無不皆用鐵腕鎮壓。以此警示後人,有哪些紅線不許跨越。
而林玉衡之所以選擇自首,究其原因,就是不想成為那頭久別多年,再度用來立威儆猴,而被無情宰掉的雞!
輕輕撫摸著胡子,林培佑心中權衡著處罰的輕重。
突然,他又想起另外一個問題:
“方才有人稟報,在巷口發現了一具屍體,經調查後發現,是林玉熾家中的下人,周光。
這應該同樣是你的成果吧?能告訴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嗎?他應該對你構不成威脅。”
“刁奴欺主,該殺!”
依舊是簡潔的回答,只不過這一次卻沒有任何人感到不滿。
因為性質截然不同,特別是在這種頭頂有仙的封建世界。
對於林家的族人來說,只要不是為了修煉魔功,或者因為癖好而濫殺無辜,那便符合族學中兼愛的定義。
至於以下犯上,以奴欺主,那就決計不可原諒!
放下撫須的手掌,林培佑目光掃過昏迷的林玉熾,沉思幾秒,最終下達了判決。
“考慮到此事為意外所致,外加你認錯的態度誠懇。
林玉衡,就罰你受領族棍五十,賠付周光的家人三十兩紋銀,日後諸事需多加照拂林玉熾一家。
對此,你有意見否?”
“玉衡領受,沒有異議。”
林玉衡表情強裝平靜,心中卻不禁默默松了口氣。
他明白,自己終於度過這出淵前最為危險的一關。
用狠辣的手段立威,避免林玉熾這般的宵小繼續阻礙,往後求道,便是一路坦途。
“這不公平,五十族棍算得了什麽?玉熾的丹田可是被廢了!林玉衡也得為他陪葬!”
此刻的王氏,不敢置信判決竟如此的輕,整個人像極了一頭炸毛的野獸。惡狠狠的盯著林玉衡的背影,恨不得當場上手,將其給剝皮抽筋。
可惜,執法長老的判決已下,在場族人也不覺得偏頗,沒有人在乎她的抗議。
已經折了一株蔫苗,再用另一株獲勝的陪葬。這種賠本生意,哪怕是那種千年的世家也不可能願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