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巳时(六)
满琳琅被发现之前,警员已经在这间屋子搜寻了两遍都无果。
直到宋正义走近屋里细看,见壁炉旁边放着家具,桌椅茶几都摆在一起,像是堆砌很久的杂物。
管家见他多看了几眼,立刻意会,解释说:“少爷,这里没有人住,每年都会打扫两次,除了这些老爷朋友送的一套家具,就没有放别的了。”
言下之意就是房间一目了然,犯不着这么细看。
警员也说:“刚才我们来过两回,这里没地方藏人。”
宋正义没有被他们的话影响,比起别人的话,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下人一年打扫这里两次,灰尘积攒远比他们清扫的速度更快,如今这地上却有两条很长的划痕。
他蹲身查看,正是桌子拖拽的痕迹。而顺着灰尘痕迹往左边看,桌子正堵在壁炉那。
“快挪开。”
下人警员赶紧过去挪开桌子,宋正义探头一看,果然看见被塞到里面的满琳琅。
“琳琅。”
他伸手将她抱了出来,好在壁炉没有用过,她只是满身沾着灰尘,没有受到别的伤害。
宋正义将她的眼罩取走,替她松绑。
满琳琅不由瞪眼,“怎么把我救出来了?”
??你都把我救了饕餮还怎么带我出去?
??你们还怎么抓人?
她忽然意识到了有问题,因为她看见众人手里都拿了灯,而窗外也已黑压压一片。她看着宋正义,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宴会散了?”
宋正义点头,“是。”
满琳琅微微睁大了眼,宴会散了,宾客走了,可她却还被留在了这里。
所以??
她惊诧地看着他,眼里顿时有了不安。
所以??饕餮要抓的人不是她。
他们又一次被慕火炎戏耍了。
饕餮真正要抓的人是谁?
这种突然失去掌控的局面让她深深不安起来,她缓缓站起身,可被困太久四肢不畅,踉跄了一步。宋正义弯身抱起她往外走,后面的人也赶紧跟了上去。
他交代说:“告诉还在搜寻的人,说人找到了。”
“是,少爷。”
陈知理不知他们在设计捉饕餮,只是满琳琅平安无事,没有在今天弄出什么血光之灾毁了认子的好意头,心气也顺。见她换过神来,便问,“抓你的那个人,你认不认得?”
“认得,就是你家里的下人,个头很高,脖子这儿还有道疤痕。”
不等陈知理问,管家立刻说:“应该是花匠,不过从下午就再没见过他。”
“去找。”
“是,老爷。”管家当即张罗人去找花匠。
人是在自己家里被绑,绑匪还是自己家的下人,陈知理知道这件事不能糊弄过去,多少要有个交代,“满小姐知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绑你?”
满琳琅摇摇头,又喝了一口热糖水,“大概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他吧,他估计对我也没有太大的恶意,否则直接杀了我都无人知道。”
她回答得一问三不知,陈知理问不出什么,就交代龙耀林继续追查。
等旁人散开,孙明玉就紧张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涅?天祭的主角不是你吗?”
“我们被骗了。”宋正义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慕火炎对饕餮忠心耿耿,根本就没有背叛他,甚至他被抓、招供的那些话,都是饕餮安排好的。”
龙耀林不解问,“他费尽心思绕了那么大一大圈到底要做什么?”
“有漏洞……一定有漏洞……让我想想……”满琳琅紧握杯子,凝神细想每一个步骤和环节。饕餮不可能做无谓的事,肯定是有目的的。
目标不是她,可为什么要绑她?
绑了她有什么好处?
“琳琅……”宋正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慕火炎可以说我们任何人是涅?天祭的引子,可为什么偏偏是你?”
似一瞬开智,满琳琅蓦地说:“他的目标不是我,是我身边的人。我被困陈家,所有的保卫都隐藏在附近,只等饕餮将我带走,再尾随跟踪……”
“调虎离山。”
“调虎离山。”
几人异口同声,有些错愕。
满琳琅拧眉,心头一颤,已经想到了最有可能被掳走的人,她抬头看着他们,从未如此慌乱,连声音都在发抖,“秦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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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嘶、嘶嘶。”
初秋虫鸣,在漆黑的夜里此起彼伏,穿过杂草刺进秦妈妈的耳朵里。
昏昏沉沉的她勉力睁开眼,刚大口喘了气,就觉吸了满嘴的土。
她呛得咳嗽起来,人也随之清醒了。
几乎是瞬间她错愕地坐起身,眼前却是一个石洞,洞穴内只点了一支蜡烛,黄豆大的灯火顾及不到洞穴内的每一寸地方。
这里昏黑阴沉,诡谲恐怖。
秦妈妈的呼吸不由屏住,枯槁的面庞是难掩的惊恐,随之被愤怒慢慢填充。
“饕餮……饕餮!”
这个名字让人异常恶心,秦妈妈颤巍巍站起来,想把躲在暗处的人揪出来撕烂!
“出来。”秦妈妈没有拐杖的支撑,全身疼痛的骨头让她无法站立行走,“出来!”
“恐惧吗?”
洞穴深处有人在说话,声音里都是讥讽。
“就凭你们也想捉住我?”
秦妈妈盯着那黑暗深处,看不见人,她没有立刻走过去,她深知以自己这副残破的身体也根本抓不住对方。
“你怕死吗?”饕餮自顾自地说,“你怕死,你怕还没杀了我报仇,你就已经死了,对吧?”
“饕餮……”秦妈妈只觉有口气堵在胸腔,让人喘不过气。她隐隐明白了,“涅?天祭的事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慕火炎是我最忠诚的仆人,他比任何人都想消除罪孽得到永生,怎么会背叛我?”
“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
饕餮轻蔑笑说:“当然是你。杀满琳琅有什么用呢?她不过是颗棋子。一颗棋子也妄想捉住我……如此拙劣的引诱手段,未免太小看我了。”
秦妈妈轻声冷笑,“是啊,能躲过万千百姓的追捕,能躲过衙门的追捕甚至反手把衙门烧毁的人,怎么会是个庸才呢?”
“那你再猜猜,我为什么抓你?”
“无非就是猫和老鼠的游戏,你要戏耍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在你的面前,他们有多渺小可怕。”秦妈妈又说,“还有,满足你已经因过多杀戮而对人生麻木的心,对吧?”
饕餮突然笑了,他猖狂地笑着,是一种身为至高权力者蔑视一切的笑声,“人生确实太无趣了,可看着你们苦苦挣扎,我确实很高兴啊。”
“可即便人活太久而无趣,你还是想得到长生。”秦妈妈说,“但显而易见,你没有得到。”
“……”饕餮冷然,“你真该死。”
秦妈妈吃吃冷笑,笑声因这嘶哑的嗓子而变得像鬼魅,在山洞里不断回响。
“一心想要长生的人,抓了那么多人炼药,可最后呢,什么也没有得到。”她盯向那黑暗深渊,低声,“可是啊,有人长生了。”
饕餮说:“难道你还要说满琳琅就是林静姝?她不是。”
“我并没有说她是。”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饕餮的兴趣。
秦妈妈看不见黑衣黑袍底下的人是什么表情,但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在沉思。
“是谁?”
秦妈妈嗤笑,笑他问这两个字的愚蠢。
饕餮冷声,“不着急,你迟早会说的。毕竟……当年你是那样求我放了你啊。”
秦妈妈猛然抬头死死凝视,多年前的恐惧感一瞬袭来,仿佛刹那堕入深渊,一种无力感将她的怒火压住了。
这是被囚丨禁两年后永生难忘的可怕感觉。
饕餮俯身,在她堆满银发的耳边低语。
“你又落到我手里了??”
“林静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