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箱庭笔记 贰拾伍·他们正当化自以为的正义（上）

【拉芙兰·布里墨克】

【边境之墙·利维休斯】

布里墨克的边境是一面墙——靠近大海的地方，靠近大海的部分是一面墙。

高墙建立在布里墨克的海岸线上，从一段到另一端，将整个布里墨克的海岸线包裹起来，穿过那一面墙，就能够到达大海，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靠近那里，除了那些准备出海的人，或者心血来潮准备过去看两眼的人，这一面墙具体是哪一年建立起来的，没有人在意，反正，在很久以前就存在了。

这一面墙被称为边境之墙，它也有一个正式名，利维休斯，不过人们很少用这个正式名去介绍它，高墙，或者边境之墙，就是在人们口中的它。

利维休斯是一面金属质地的墙，并不是实心的，而是密密麻麻的机巧拼凑而成的宏伟建筑，它是整个布里墨克的结晶，是整一个布里墨克最庞大的机械，最完美的构造物，每一个在布里墨克这座城市之中诞生的机巧结构，都一定会在高墙上得到同样的展现，换而言之，这一面墙是和整个布里墨克一同发展的，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雅克·奥芬巴赫合上了手中的报纸，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看向那渺小的布里墨克，看不清楚，风和雾遮住了他的视觉——一部分的视觉，他和整个布里墨克之中隔了太多的雾，在他的视线之中，布里墨克还是太朦胧了。

“我猜是敲钟了。”旁边的人说，“到下班时间了？”

“还没到下班时间。”

雅克从口袋之中拿出一个怀表，一个精致的怀表，他看着怀表上的指针，现在距离‘下班’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如果现在就离开的话，应该会被认定为翘班的吧。

“那还有多少时间？”

“别着急，女士。”雅克把怀表放回到了口袋之中，他再一次翻开报纸，翻到自己刚刚没有阅读完毕的那一页，“据我所知，你最近才加入到这一份工作之中……你得知道，哪怕曾经和我们不是一路人，那些愚民也会因为你的工作而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你，这么快下去，如果被有心之人看见了，会对你的声誉造成一定的影响。”

“我不在乎。”旁边的女性说，“明天我一定得多穿两件衣服上来，天杀的……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冷，他们就不能够在这里修一个熔炉之类的？放一个能保暖的东西也好啊。”

“如果你感觉到寒冷，我这里有一件备用的外衣。”

“啊，那暂时还不需要，我自己带了衣服。”女性搓了搓手，“我只是单纯希望有别的东西能够提供热能……比如火。”

雅克·奥芬巴赫，男，他的头发很长，但打理的很干净，在拉芙兰比较少见的纯黑色长发，淡绿色的眼睛被那纯金的轻巧眼镜框住，他戴着一顶帽子，帽子上还镶嵌着一枚小小齿轮……是的，齿轮，不只是帽子，他的那一件深褐色大衣和长裤都带着齿轮装饰，就连他的白色手套上都有齿轮的纹路。

现在，他们位于利维休斯的第四阶梯，距离地面大约一百二十米，这个高度并不是利维休斯的最高点，但因为这里的结构并不是完美的实心，而是一种镂空的结构，从大海吹向布里墨克的风，自然就会穿过他们所在的地方，因此，这里的温度比城市里面要低了不少，通俗点说，这里常年冷风吹过。

第四阶梯是一个大约三四百平米的平台，并不工整，沿着整一个高墙延续了一百米左右，此时的雅克就坐在椅子上，坐在靠近布里墨克的地方，他的身旁就是那防止他摔落的栏杆，再远一点，就是布里墨克。

这个栏杆其实并没有多少存在的意义，当这里的风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比如每年总会有的狂风季，哪怕是栏杆也无法拦住他们的身体，更多的时候都需要依靠锁链一类的物品把他们的身体直接固定在平台，即便如此，每年也会那么一两次意外事故，比如哪个人又不小心从平台上跌了下去，亦或者是被风吹了下去。

不过往好处想，他们并不会直接垂落在地上，而是坠落到大概离地面十米高的第一阶梯平台处，第一阶梯覆盖了整个高墙，确保不论是从什么地方跌落，最终都不会落在地面上，这算是一种贴心的设计吗？应该算吧。

雅克·奥芬巴赫从不向其他人提起自己的年龄，如果从外表来猜测，应该是二十岁到三十岁……应该更靠近三十岁吧，他就这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手中的报纸。

这一份报纸并不是最新的报纸，而是数个月前，甚至是去年的报纸，当上面的内容失去了时效性之后，这些报纸也就变成了一种故事书，对于雅克来说就是这样，他就是在阅读这一种已经过时的故事。

“今天有多少船出港？又有多少船回港？”他问道，没有具体指哪一个人，但也只能是在指那一位女性了，这第四阶梯的平台，此时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今天出港的船不多，目前还有十二个预约。”那女性说，“回港的话，二十个，已经回来六个了，剩下的基本也集中在这个时间段。”

晚上出海，早上回港，这基本就是布里墨克大多数船只的现状，寻找一个天气好的傍晚离开港口，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回到这座城市，夜晚更加适合捕鱼，在船头挂上几盏灯，就能够吸引到一大片的鱼群。

若是在夜晚出海，就能够看到那样子的盛况，在雾蒙蒙的大海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几盏若隐若现的光亮，那些就是出海的渔船，也不只有渔船，还有些许别的东西。

“那和我们没什么关系。”雅克伸了个懒腰，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自己的坐姿看起来更加正式，“你一直站着会疲惫的，找个地方歇一下吧……刚来的时候不用这么着急，没有人会在乎你在这里做了什么。”

“……习惯了。”女性说，“我之前的工作经常需要站着。”

“什么地方？”

“给一些人讲东西。”

“新同事，我们可以适当互相了解一下。”雅克将报纸放在身旁，“至少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好吧，接下来的几个月甚至是几年，我们都需要一同工作，至少我们能够互相了解一下，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你呢？”

“我？这有什么难猜的，王权残党这个身份能让我做什么工作？在十八年前那帮人对国王有多么敬仰，现在他们对我这种人就有多么厌恶。”

在说着自己的身份的时候，雅克似乎并不在乎，他就像是在说一个普通的故事，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意识到，他说的话已经变得细碎起来，许久没有和一个‘怪异’的人进行交流，这也让他的某一种倾诉欲逐渐膨胀。

“你不是拉芙兰人？”最后，雅克这么问道，还没等回答，他又自言自语起来，“也对，你看起来也不是这边的人。”

“是不是拉芙兰人有意义吗？”女性撇了撇嘴。

一位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性，容貌还带着少女的那一种稚嫩，按理来说在拉芙兰也算是一个漂亮的人，只是这位女性的眼中有一种淡淡的阴郁，就像是对生死本身都已经不怎么在乎的思想，她靠在那些金属结构上，身体充斥着一种慵懒……甚至是已经半只脚踏入棺材的那种感觉，雅克很难去描述这位女性给自己带来的感觉，或许正因如此，这位女性才让他感到好奇。

仅仅只是作为人的好奇。

“只是好奇。”雅克说，“你的拉芙兰语并不是很标准，带着一点口音，但是我听不出来是什么地方的口音，你的家乡？”

“嗯。”

“好吧，好吧，如果你不愿意提及你来的地方也没有关系。”雅克拿起一份新的报纸，“你来这里才几天的时间，我们接下来还有很长的时间来认识……介意我直接喊你的名字吗？祈铃女士。”

“随你。”

祈铃将头扭过去，看着那一片笼罩在雾中的大海。

雅克看着这位同伴，或者说，同事，他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回忆着有关于这位同事的信息，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祈铃，根据她自己填写的信息，她的名字应该是风祈铃，这个姓氏和名字一看就不是拉芙兰常用的格式，当然了，也不能够排除是假名或者别的什么……管他呢。

反正都已经在这里工作了，来时的身份是什么已经无所谓了。

他看着手中的报纸，这一份是一个月前的报纸，上面的标题还停留在北部工厂的最新项目，一个月前……他大概想起来了，这个所谓的最新项目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神奇的地方，不过对于布里墨克来说，这已经足以成为一天之中最好的消息了。

他再一次看向布里墨克这座城市，这一座明明距离他很近但又很遥远的城市。

……希望明天能有一个足够大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