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箱庭笔记 叁拾·记得我还是你的那时候吗（下）

“早上好，你起晚了。”

雅克·奥芬巴赫看着从房间之中走出来的祈铃，至少现在而言，这个时间点已经不算是‘早’了，就现在的时间而言，确实是已经有点‘晚了’。

“睡得晚了，醒的自然也晚。”祈铃没有多少心情和雅克插科打诨，她依旧感受到疲惫感缠绕着自己，自从那夜晚看见了那一个‘奇迹’之后，她一整晚都难以入眠，每当她合上眼的时候，那巨大的影子和深邃的眼睛就会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只要看见过一次奇迹，就永远无法忘记那色彩。

祈铃在床上不断思考着奇迹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或许，这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东西，夜里看见的、听见的，那并不能够带给她所谓奇迹应该有的憧憬，她只会感觉自己渺小，太渺小了，在那庞大的黑影前，在那些‘巨大’之前，她太过于渺小了。

并且，那眼睛之中实在是太黑了，哪怕有白色点缀，那黑色也实在是过于充斥着‘死亡’，是的，死亡，正如看见白色总会感受到干净和整洁，看见绿色会联想到生机和盎然，那么，在看见哪一种黑色的时候，脑海之中也只会联想到死亡。

她记得雅克和船长的对话，那个黑色的东西是奇迹，是‘守望与圣者’的奇迹，守望与圣者也是一位天使，一位拉芙兰的天使。

“是因为看见奇迹所以感到惊讶？”雅克稍微蹲下了一点，这样子他就能够看见祈铃的脸，“正常，正常，奇迹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哪怕只是看见一次，你就能够感受到那一种不属于现实的色彩，有空再带你看看别的。”

“你是打算带我旅游？”

“这当然不是旅游，只是有机会的话可以带你看看。”雅克重新站直身子，“拉芙兰美丽的东西太多了，奇迹只是一部分，等到有机会的话……等到有机会的话。”

话到这里就结束了，雅克·奥芬巴赫端出一个碟子，碟子上放着一块面包，并不是纯粹的面包，里面还抹了一层黄油，夹着一小片火腿肉，只是这样，也只有这样。

“你的早饭，如果你饿了就吃一口。”

……这就不需要拒绝了。

当然了，不论尝试多少次，祈铃都觉得这面包的味道实在是太淡了，哪怕有了黄油的辅佐，也不过是增添了一点点的咸味，或许是放久了的缘故，面包已经有点冷了，表皮稍微有点难以咀嚼，如果这就是晚起的代价……那下次还是早一点起来吧。

奇迹，祈铃依旧在思考着这个名字，奇迹，她并不了解奇迹的真正含义，奇迹，那些奇迹，那些被称为奇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祈铃走到了甲板上，现在，天空已经亮堂了不少，虽说在船头看见的依旧是那一层雾，那一堆的雾，白茫茫的雾，那些雾充斥着整个大海，她无法看见更加远的地方，没看见就没看见吧，反正大海之上什么都没有。

依旧是那一块面包，她已经完全吃完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就这样，在船上她没有多少的娱乐，再说了，就在这里吹一下海风吧，好歹能够吹散她那因为船的晃荡而受到的眩晕感，船，这种在海浪之上摇晃的船，带着她的身体，无法保持‘平稳’。

就这样吧。

祈铃，全名风祈铃，她并不是拉芙兰人，听名字大概都能够猜到这一点，她是什么时候来到拉芙兰的？她为什么要来这个国度？她应该没有和别人讲述过，不只是风祈铃，基本所有来到拉芙兰的外来者都很少提及这些内容，从没有雾的国度来到这个被雾包裹起来的国度，这种行为在拉芙兰人眼中应该是很奇怪的行为吧。

国度和国度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王朝落幕的这些年来，拉芙兰人都基本没有选择离开，这一个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平稳下来的国度之中，每一位人民都在思考着将来，未来，或者明天，他们会思考，没有了国王和贵族之后他们的生活应该怎么继续，他们应该怎么得到食物，怎么得到财富，是和王朝落幕之前一样，还是做出区别？

“你在思考什么？”雅克走到了祈铃的身旁，雅克刚刚不知道去了哪里，在祈铃的记忆之中，雅克应该消失了有差不多二三十分钟的时间。

“乱想。”祈铃说，“你做什么去了？”

“回房间看报纸，除此之外我应该没有什么别的娱乐项目了。”雅克耸耸肩，“船长说这一条船上还可能有老鼠，那我更加不能到处乱走了。”

“你害怕老鼠？”

“并不害怕，我只是单纯厌恶那些东西，肮脏的、丑陋的，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的东西，接触到那些东西只会影响我一天的好心情。”雅克说，“还好，目前为止我的好心情应该还没有离开。”

“那你可以考虑把你的好心情分我一点。”祈铃看着大海，希望能够看见某一种改变，不过就目前的状况来说，她应该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看见的东西了，“你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我们到底要做什么？”

“我倒也想告诉你，可是我做不到。”

“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一部分，只是我现在对我所知道的这一个部分产生了怀疑。”雅克从自己的口袋之中取出一张报纸，这是什么时候的报纸？祈铃看不见那个日期，“就在刚才，我偷听到的一点小对话让我产生了一点怀疑……有时候醒得早也是一件好事。”

“你是在暗示什么吗？”

“当然不是在暗示你，祈铃女士，每一个人的睡眠时间都是不同的，有的人只需要一小段睡眠就能够让自己恢复精神，有的人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够恢复一点……人和人是不同的。”

雅克跺了跺脚，他踩在这一块甲板上，又踩了几下，他聆听着这些回响。

“快了。”他说，“我们就快到了。”

于是，帕斯顿号开始倾斜，并不是船在倾斜，而是整一个海面开始倾斜，朝着前方航行的时候，帕斯顿号的船头抬升起来了。

……海倾斜了。

“卡昂佛尔。”雅克说，“卡昂佛尔因为地势原因经常遭到洪水灾害，你知道的，自然灾害往往是最难以解决的东西，所以，卡昂佛尔选择将整个卡昂佛尔区域抬起来……现在卡昂佛尔区和四周的高度有不小的差距，往好处想，至少它不用担心洪水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祈铃问，“将整个城市抬起来以现在的技术应该做不到吧？”

“谁知道呢？如果那天你感兴趣，你可以去卡昂佛尔的地下找找，这个问题也不是没有人问过，卡昂佛尔官方的说法是这是独属于卡昂佛尔的奇迹，奇迹，又是奇迹，属于谁那就不知道了。”

那是倾斜的大海。

帕斯顿号发出的声响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机械的声音，从这个时候开始，帕斯顿号就不是依靠着船本身的动力在航行，而是一种存在于大海之下的东西在拖动着帕斯顿号，毕竟，再怎么说帕斯顿号也只是一条船，它并不能够违抗重力规则，这里的海浪也没有猛烈到能够拖动着帕斯顿号去往港口。

咔嚓，咔嚓。

如果在这个时候看向四周的海，就会看见，在被肉烛照亮的地方，在海下，有极大的一片黑色阴影，这些阴影有节奏有规律地变化着，那些咔嚓的声音也是从这些黑色阴影之中传出的，这是机械吗？好像也不是，并不是纯粹的机械，在这种咔嚓声之中，祈铃还听见了一种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是一种温和的呼吸声，应该是呼吸声。

抬起头，在前方的雾中，卡昂佛尔的轮廓终于显出了一角。

那是大量的高塔拼凑出来的城市，尖锐的高塔，高，太高了，一个接一个，那就是一个由高大建筑物搭建起来的丛林，城市的丛林，卡昂佛尔，一个建筑物的丛林，那些尖锐的高塔在雾气之中林立，仿佛是巨兽的獠牙，刺破了迷蒙的雾霭，直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咔嚓，咔嚓。

帕斯顿号继续前行，卡昂佛尔这座城市也终于被覆盖上了色彩，那些建筑物，这些高塔就是这么伫立在地上，每一个高塔都被一种线条连接起来，即便不通过地面，在高塔上也能够通过那些线条到达别的地方。

“我们快到了。”雅克向后走了几步，“‘星辰，求知与渺小’，这位天使在卡昂佛尔拥有大量的信徒，你从这些建筑风格之中也能够看见一些，这些高塔在布里墨克并不多见，但在卡昂佛尔，这里有大量的求知者，他们在日常生活工作之中也在追寻着各种真理，他们是脚踏实地的梦想家。”

“可以准备下船了吗？”

“还要再等等，手序和入港都需要时间。”雅克说，“不过你可以开始准备你的行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