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丞相府上只?有三个下?人,婆子吴婶子在灶房里煮粥,门房兼车夫刘大柱忙着将驴车牵到?后院,卸下?车架,还要给?毛驴喂水,喂草料。
早先派出去办事的护卫赵端阳此时已经回?到?府里,听见动静后跟着刘大柱一起?走到?门外,正守在玉嵩身边。
玉嵩拢着手立在原地,面?上的喜怒哀乐都很淡,淡得就像世间?的雨雪风霜一样,仿佛融合了人世间?的万千道理?,自然?飘邈,却又没有多少的烟火气。
仅剩的几分烟火气,也在看见唯一的儿子走到?胡同拐角处,上了一辆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华丽马车离开后,眨眼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玉嵩收回?目光,慢悠悠进到?了大门里。
正房门廊下?,头发花白,面?容刻薄的玉老?夫人斜着一双略显浑浊的眼,不冷不热道:“怎么,你那好儿子都到?家门口了,也没想着进来拜见拜见长辈,果真是个不孝不悌的孽障。”
玉嵩神色平静,一边往饭堂里走着,一边淡淡道:“我哪还有儿子啊,我儿子不是被您的好侄女卖到?戏班子里去了吗,到?如今都还没找着呢。”
母子成仇,父子离心,这便是玉丞相府上十几年来的现状,无法缓和,更不可能谅解。
吴婶子是玉府里的老?人,主人家的过往恩怨她都清楚,却不敢多嘴说些什么,只?老?实?将饭菜都端上了桌,便退了出去。
桌上有一碟豆腐乳,一碟蒸南瓜,一碟辣白菜,一盘豆芽炒肉丝,再有就是半砂锅的白米粥,六个二合面?馒头。
玉嵩亲手给?玉老?夫人盛了一碗白米粥,很是孝顺道:“白米粥养胃,娘趁热喝,早些年家贫,父亲又早早离世,若不是有恩师时常接济,咱们母子估计就连喝糙米粥都要断顿,这人啊,当知恩图报。”
玉老?夫人神色麻木地坐在桌边,看着那碗玉白色的米粥并不觉得如何的美味,只?觉得那嘴巴和心里,一瞬间?苦涩无比。
亲儿子当了丞相,多大的官儿啊!
可她这个亲娘却半点荣华都享不着,只?能跟着喝粥吃咸菜,穿的衣裳也只?是普通棉袍,珠翠首饰更是一概全无,隔三差五地还要被儿子拿话刺心,她苦啊。
一般来说,做了恶事的人,从来都不会真心悔过,即便是后悔了,也只?认为是别人小题大做。
譬如玉老?夫人……
她半点都不认为自己磋磨儿媳有错。
她那儿媳即便是玉嵩的恩师之?女又怎样,跟玉嵩情谊深厚又如何,冷冷清清跟个假人一样,哪里比得上玉老?夫人的娘家侄女乖巧又嘴甜。
她不过是惩罚儿媳多跪了一会儿罢了,怎么就娇气得突然?早产了?大人生下?孩子就死了,可这也不关她的事呀,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在鬼门关里转悠了几圈,怪只?怪她自个命薄回?不来。
再说年幼的玉九思被娘家侄女卖去戏班子之?事,就更不能怪她了,她也是疼爱的孙子的呀。
孙子被卖她根本就不知情,她只?是好心想要撮合丧妻的儿子,跟对儿子一往情深的侄女而已,哪里能想到?表面?上乖巧又嘴甜的娘家侄女,背地里竟然?如此地偏执又黑心呢。
玉老?夫人心里委屈得很,暗道:这辈子粗茶淡饭怕是得吃到?死,即便在儿媳和孙子的事情上她确实?有些小心思,可哪有这样对待自己亲娘的,真是个不孝子啊!
玉老?夫人那犹如实?质的埋怨与不满,玉嵩只?当是看不见。
至于拐卖他儿子的那个女人,已经被他丢进了暗娼窑子里,受尽折磨之?后,死得只?剩下?一堆烂肉白骨了。
纵容帮衬那个女人的母族舅家,也已经被他算计得家破人亡,穷困潦倒。
只?可惜最后还剩下?一个凶手,却是自己的亲娘,弑母乃大逆,玉嵩再是心狠,却也有些下?不去手。
不过,活着也好,活着有活着的赎罪之?法。
玉嵩连喝了两碗粥,啃了两个大馒头,一边拿帕子擦着嘴,一边吩咐负责买菜煮饭的吴婶子道:“天?气越来越冷了,下?个月的俸禄要多拿出来一部?分买炭捐给?慈幼局,咱们府上的吃食便要节省一些,肉就不必每日都买了。”
玉嵩不贪污,不受贿,也没有祖产,每个月领到的俸禄要分出去一多半用来做善事,剩下?留作?家用的本就不多。
“是,奴婢会节省着买的。”
吴婶子看了玉老夫人一眼,心里突然?升起?几分同情来,堂堂一品丞相的母亲,下?个月估计连豆芽炒肉丝都要隔三差五才吃得上了。
玉嵩说完便离开饭堂,只?留下?刚刚回?过神的玉老?夫人,在那儿失声痛哭道:“这天杀的孽子啊,你不如拿刀杀了我算了,我给?你媳妇赔命,给?你儿子赔命,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真不如死了算了。”
这话玉嵩都听腻了,只?当是一阵风,吹过也就是算了,真要想死,还用得着别人动手。
玉嵩带着护卫赵端阳去了书房。
丞相府里明面?上只?有三个仆从,可暗地里却有不少的眼线和势力,真要光杆一个,也坐不到?首相这个位置。
赵端阳大概有四十岁左右,跟着玉嵩有将近二十年,容貌很是寻常,属于不惹眼到?让人很难记住的那种。
他算是玉丞相明面?上的第一心腹,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只?尽职尽责道:“安家老?小被皇后娘娘控制在了京郊别院里,不过太子殿下?估计早就知道了,一直都派有心腹在别院外头守着呢。”
玉嵩并不意外,只?有些无奈道:“今日这一场闹剧,与其说是皇后娘娘的手笔,倒不如说是太子殿下?将计就计,明明晃晃的一出阳谋,却闹得老?夫也不得不表态。”
玉嵩早些年给?皇子们当过侍讲,对柴璟也颇有几分了解,起?初只?是一个稍微聪明稳重一些的普通小孩儿罢了,可自打孟璋太子遇害之?后,就突然?变得不似常人,多智而近妖,见识之?广博,仿佛脑海里藏着另一个世界,沉着老?辣半点儿都不似孩童,
玉嵩心下?狐疑,还曾偷偷去护国寺求了一颗舍利子,找借口送给?了还是前?太子遗孤的柴璟。
结果么,自然?是没什么结果。
舍利子没反应,要么人还是那个人,是玉嵩想多了。
要么人已经不是那个人,但又道行太深,就连护国寺得道高僧留下?的舍利子都没用,那也同样只?能是玉嵩想多了。
只?试探过一回?,玉嵩便彻底丢开了去,坦然?得好似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赵端阳纠结了一会儿,又继续道:“安才人刚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