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长办公室里茶香弥漫,气氛诡谲。
白蒙蒙的热气如同轻薄的白纱,让那棱角冷峻的年轻检察官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神秘。
“在下这些时日公务缠身,迟迟找不到机会和石检当面交流,是我的过失……”
说话间,监狱长主动朝着茶桌对面的石盗泉敬了一杯。
统管南部监狱的一把手向着身穿囚服的在押犯敬茶致歉,这种事,哪怕是最嚣张跋扈的社团龙头也只敢在梦里想一想。
然而,就是如此诡异的场景,真切发生在副监狱长朴允甲面前,他却觉得监狱长还是端着,不够洒脱。
要是他朴允甲能做主,这会儿已经安排几名善于歌舞的女狱警烘托气氛了。
‘欸,老所长困守这破地方太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弯腰了……’
圆框镜片后的细小眼珠滴溜溜打转,朴允甲知道监狱长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礼贤下士,负荆请罪的戏码。
韩书珍死了。
就死在戒备森严,连续八年荣获大韩民国优秀惩教奖的南部监狱禁闭室!
朴允甲是从底层,一步步爬到副监狱长位置的。
他太明白想要在禁闭室杀人不留痕迹的难度了。
密布监狱各处的两百多处摄像头,也许存在人为设置的死角,但是再**不堪的监狱都一定会保证禁闭室的安全。
对于寻常的犯人而言,被关禁闭是一种惩罚。
但是对韩书珍这样即将出庭作证的在押犯而言,被关禁闭恰恰是保护措施。
在今天之前,给朴允甲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他都不敢想有人能当着监狱数百名狱警的面,处决韩书珍。
‘那些被紧急提审的犯人异口同声说自己确实有听到脚步声,说明石盗泉安排的杀手是光明正大潜入暗杀的……’
这就很麻烦了。
对朴允甲这样的监狱高层而言,这就意味着两种可能。
要么是狱警被收买了,要么就是监狱的监控系统遭到篡改……
‘女监那边经过初步筛查,虽然抓出不少收受黑钱,检查女犯人身体的小问题,但迟迟找不出和石盗泉勾结的内应……!’
排除一切嫌疑,那么真相只有一个——石盗泉能篡改监狱的系统!
朴允甲知道监狱长为何会在勃然大怒后,又在极短时间内改变态度,邀请石盗泉这个在押检察官到自己办公室喝茶。
若是监狱系统遭到人为篡改这种事被曝光出去,要倒霉的可不单单是那些收黑钱的底层狱警。
当初帮忙围标,搞出萝卜坑的上一任监狱长,继任后迅速和监控系统开发公司在金钱之上,建立牢不可破友谊的现任监狱长,乃至于打报告,向国会申请现代化改造资金的矫正部高官……
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出了事,谁都别想逃!
‘唯今之计,只有一个!’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个韩书珍也是死于自杀!’
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蝉联八届模范的南部监狱内部管理没问题!
只有这样,耗资九百多亿改造的现代化监控系统才是符合大韩民国5A标准的优质项目!
只有这样……
老监狱长的退休申请才不会横生枝节!
朴允甲推了推眼镜架,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和监狱长侃侃而谈的石盗泉。
这小子很上道啊,狱长只是蜻蜓点水般的提了提,他便迅速领会用意,表示对监狱管理方面的高度认可。
“……哈哈哈,石检果然是人中龙凤,马某佩服!”老监狱长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深了几分。
“马所长妙语连珠,我远不及也!”石盗泉笑盈盈道。
经过几轮试探,他已经大致搞清楚老监狱长的诉求。
不就是让他出狱后,不要再细究韩书珍的死吗?
监狱既然要帮着他掩盖死亡真相,石盗泉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至于老监狱长暗中打机锋,试探到底有没有监控系统后门这件事……?
石盗泉只需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论是老监狱长还是一旁陪坐的副手朴允甲,都心领神会般的岔开话题。
‘西八!监控系统有后门这种大事居然连我这个副监狱长都瞒着?还有没有把我朴允甲放在眼里!!’
副监狱长咬牙切齿。
‘特么的狗崽子!前任留下的窟窿要老子填!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内幕?!’
老监狱长笑得像朵迎春花。
又是一轮饮茶间歇。
“……老朴,你手里是不是有份保外就医的申请?”
老监狱长突然转头看向副手。
朴允甲愣了愣,迅速接话道:“啊……是,是剩下一份名额。”
说话时,他下意识看向石盗泉。
老监狱长当着这小子面提这件事,明显是准备做个顺水人情。
可朴允甲暗地里已经把手头的保外就医名额卖给某个富商了,这会儿要他拿出来,可不就坐蜡了……!
“我看石检察官面色不太好,就由你安排这件事吧。”老监狱长淡淡吩咐了一句,像是没看见朴允甲为难的脸色,转头对石盗泉笑道:
“石检,马某年底就退了,你们检察厅的事,我没能力参合,也不想参合,只求稳稳当当退下来,过个安稳日子。”
迎着老监狱长暗含魄力的目光,石盗泉沉声道:“我保证,外面的妖风再大,也没道理卷到您头上。”
得到这句话,老监狱长像是卸下沉重包袱,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这个监狱长当了小二十年,见过太多腥风血雨。
有刚入狱的富商暴毙而亡,有前脚出狱的社团龙头离奇自杀,也有收钱办事的苦哈哈狱警被丢下天台……
见得多了,老监狱长现在只求一个安稳。
哪怕矫正本部的老同学打招呼,希望他安排内应给这个年轻的检察官一个教训。
老监狱长也没敢应下。
不是对方出手太吝啬,而是他不想和石盗泉这种前途不明的检察官结仇。
在韩国有三种人不能招惹。
首先是政客,他们心太毒;
其次是财阀,他们手太狠;
最后是检察官,他们懂法。
身为监狱长,他知道同样一部法律,在检察官手里能闹出多少幺蛾子。
平头老百姓欺负就欺负了,死了也没人问。
检察官一朝得势,清算起来可是比谁都狠辣。
当朝大统领下台后都遭不住绵绵不断的检察官袭扰,更何况他这个普普通通的监狱长呢?
‘就当是给自己买个平安吧……!’
在老监狱长送情瘟神的态度下,石盗泉保外就医的手续办理速度极快。
早上喝的热茶,中午就已经站在监狱大门前。
“朴所长,和我同舍的那几个犯人,还要拜托你多多照看。”
换回西装的石盗泉,在离开前没有忘记同监舍的福山隆二与韩池元等人。
虽然他知道不用自己多嘴,有社团背景的这些人大概率不会出问题。
但是保不齐别有用心的人,想要利用这几人作祟。
脑海里浮现石武这个警方卧底的脸庞,石盗泉虽然很想弄清楚这家伙出现的缘由。
但是老监狱长一副恭送瘟神的急切态度,却让他没有借口继续呆下去。
只好拜托有一面之缘的朴允甲多加照看,也算是不忘铁窗情。
“好说好说,我会吩咐下面多留心的。”
脸色有些难看的朴允甲挤出笑容,他同样没想到老监狱长会搞这样一出戏,逼得他把许诺给富商的保外就医申请,改成石盗泉的名字。
‘西八老家伙,一百八十万的生意就这样被搞黄了!’朴允甲在心中骂道。
他甚至有些怀疑,老不死是不是知道自己已经卖了名额,才专门点自己呢?
不就是卖几个名额吗?
哪个监狱不搞这些外快?
难道就凭那点微薄的工资,养得起江南别墅,喝得起高档洋酒?
在朴允甲骂骂咧咧的注视下,紧闭的监狱大门缓缓打开。
“呼……”
忍不住抬手挡住阳光的石盗泉,感受着外界属于自由的甜美空气,一瞬间仿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检察官!”
“首席!”
“……”
下一秒,接二连三的热切问候,让石盗泉不禁有些感慨。
“美兰,还有吴检,让你们费心了!”
原来是老监狱长下定决心要送走这位瘟神的时候,索性抱着送佛送到西的想法,主动安排手下联系了吴相熙等人。
当初这些四部的检察官们来监狱给石盗泉践行,朴允甲就特意安排狱警留下几人的联系方式。
这回正好派上用场。
不过四部众人得知石盗泉获准保外就医,可以离开监狱后,一番紧急商讨,决定让停职的吴相熙代表四部出面。
“首席,老赵和老洪他们这段时间在崔仲勋的打压下,过得很苦……”吴相熙略带不安的解释道。
虽然于情于理,四部一众检察官没有前来迎接很正常。
但石盗泉这个当事人如何作想,却不是外人可以考量的。
毕竟他蒙冤入狱多日,曾经的老同事老部下却只来了一个被停职的吴相熙,很难不让旁人多想。
“吴检多虑了,我岂是小肚鸡肠之人?”石盗泉豁然一笑。
说话间,他伸手拍了拍怀里的女孩后背,“好了好了,我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成美兰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像是飞奔似的扑进石盗泉怀里,紧紧搂住不放,好似一松手,这个日思夜想的男人便会飞走。
“我,我好想好想检察官……”
女孩带着哽咽的声音,让石盗泉深邃眼眸一下柔和许多。
他知道成美兰这些天来有多不安。
哪怕通过【心意相通】获得联系的短暂空档,女孩也要尽可能压抑自己的情感,为石盗泉的反击计划做准备,只能在午夜梦回时分,低声哭诉自己的想念。
“我也很想你。”石盗泉柔声道。
两人就这样相拥在监狱外,过了良久,还是小秘书率先想起身边还有外人,慌忙夹杂羞涩地松开拥抱,只是勾住石盗泉胳膊的小手,却像是黏住般没有丝毫松懈。
“咳……首席,既然您已经出狱,关于崔仲勋这期间的动向,就让成辅佐官替我向您汇报吧。”
吴相熙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见小秘书羞红的脸蛋,提议道。
“这样也好。”
石盗泉自无不可的点点头。
于是几人分成两队,吴相熙独自开车,跟在成美兰的座驾后面,朝着天空之城的方向而去。
在离开前,石盗泉朝着某个方向望了一眼。
穿着便衣就如同路人一般躲在树荫下的男子,向他这个方向默默敬礼。
曾经惹人注视的鸡窝头已经不见,倒是显得油腻的皮夹克依旧不离身。
赵弼浩就这样注视着他们离开,随后消失在树丛间。
他的出现,就仿佛风暴到来的预兆。
石盗泉的反击,将会超于所有人的想象!
……
石家,别栋。
李诱墨错愕地看着站在衣柜前,踌躇不定的文东恩,忍不住道:“文小姐,您这是准备出席晚宴吗?”
不怪她多嘴。
平日里总是居家服的文东恩,破天荒让她帮忙挑选穿着。
“……红色是不是太艳了?黑色呢?会不会有些冷漠?”
文东恩苦恼地咬住指甲,她从来都不是注重外表的女人。
毕竟,不论她穿什么,自家男人都只会用欣赏的语气给予赞叹。
“我觉得,这件更适合文小姐……”
李诱墨略带拘谨地指了指衣柜里修长贴身的黑色长裙,她虽然不知道文东恩要见谁,但是这套价值百万的奢侈长裙,想来出席任何场合都不会失礼吧?
“……这件吗?”
文东恩柳眉微皱,迟疑片刻,竟然同意了李诱墨的建议。
既然连这个势利眼都看好,想来那个喜好黑丝的男人也不会厌恶吧?
李诱墨自然不知道她在对方眼里早就被打上标签,反而觉得文东恩接受自己的建议,是对她的认可。
心中雀跃的女佣主动帮着文东恩换装,期间自然免不了看到后者身上的烫伤疤痕。
好在李诱墨心理素质惊人,哪怕是第一次发现文东恩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竟然遍布全身。
却没有把内心的惊愕显露在外,只是在送文东恩下楼后,回到卧室收拾衣柜时,忍不住自语道:“连她那样的都能接受,他肯定也不会抛弃我吧?”
说话间,李诱墨下意识摸了摸白皙滑嫩的小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