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翎的威力,哪怕是雷损领教了也要为之所伤,更何况是方应看。
在这致命的一发寒芒面前,他根本没有任何一点存活下来的希望。
他试图去抓握那已然落地的血河神剑,却终究还是徒劳。
仿佛在一瞬间,所有的气力都已经从他的体内抽离了出去。
愈发模糊的视线和恍惚的神思,都在昭示着一件事??
他快死了。
他方应看壮志未酬,便要死了。
在这死生一线之间,他没有也不敢去看那个给出致命一击的报仇之人,而是近乎本能地向着义父所在的方向看去。
他知道,以义父手握的血河三宝之一余地鞭,绝对能有这个机会,在他命中第一刀前,将他抢出来。若是这样,他便不必面对这死亡的威胁。
可方歌吟没有动。
他因为那个女人的出现而没有动!
这对于方应看来说,远比死亡还要可怕。
这意味着......先前白愁飞所说的话,还有那个女人所说的话,已经全被方歌吟听在了耳中。
无论先前他对这个义子是什么态度,他都绝不可能会为了他的死亡,而对什么人施加报复。
甚至极有可能,会在朝廷清算之前,由方歌吟亲自上书,撤去他的神通位置。
他赖以维系各方关系的保护伞,在孔雀翎发出的前一刻,便已从他的头上挪移了开来!
偏偏就在此刻,那把贯体的弯刀被师青若猛地抽了出来。
他踉跄了一步,倒在了地上,又吐出了一抹血红。
而这一次,他无可避免地看到了上方的两张脸。
一张脸的主人,在他看来本不过是个随意拿捏的蝼蚁,也早已与死人无异,更准确的说,那只是他用于威胁下属的“标本”。
但也就是这数年的目盲,让她的听声辨位能力提升了数倍,方才发出了这精准的报复。
而另一张脸,他曾生出过觊觎之心,因米公公的规劝,方才下定决心将她当做仇敌,却一次又一次地算计落空,直到今日。
“这么大的场合,你没看到司空摘星参与,不会觉得奇怪吗?”
师青若勾了勾唇角,清楚地看到,方应看濒死的目光里慢慢流露出了一抹恐惧。
“身在北方连云寨的铁手,和金风细雨楼在北边的探子都曾经带回过一个消息,说你和金主有所勾结,甚至得到了他赠予的乌日神枪要决。你藏起来了自己的罪案证据,但这门武功,你真的藏好了吗?”
藏好到,一个神偷都无法发现的地方了吗?
“你放心,我会让你死后......身败名裂的。”
这一句说来轻描淡写的话,却力逾千斤,像是一块巨石骤然压在了心口,也在一瞬间撕裂了他的胸膛。
方应看极力想要睁开的眼睛里失去了最后的一抹神采,彻底断绝了气息。
只有那握着孔雀翎的姑娘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在听着这头的动静。
她其实看不到方应看身中暗器之后的表情,但她能听到那野兽一般挣扎求生的喘息,就像是当年她们这些人想要求救一样。
而现在,那个声音戛然而止了。
甚至让她有一刻在想,自己现在到底是在现实,还是梦境之中。
直到又一道脚步声停在了距离她不远处。
师青若收刀在侧,说话的声音也比先前说给方应看的那两句高声了不少,“苏楼主请不要怪我趁机痛下杀手。有些人若是上有庇护,谁知道还能用什么办法保命!”
远处的方歌吟动了动嘴唇,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不会听不出来,师青若的这句话完全就是针对他而来的,
是他教子无方。
哪怕是现在,他固然没对方应看发起救援,但他也不敢确定,在当真知道了义子做出的种种恶事后,他到底能不能如同师青若这般果断地送他上死路。
可方应看若不能速死谢罪,又何尝不是对受害者的残忍。
“何况,”师青若目光殷切地看向了其中的一个方向,“这不就给七哥解围了吗。”
方应看这一死,死得何其有价值。
那何止是将先前围攻关七的其中一人,从交战的中心切割了出来,更是以这雷厉风行的一招,让方歌吟都暂时忘记了自己该当如何出手。
关七却在看到师青若安然无恙后,已不必分心地再度投入了战局。
罗睡觉以腿发出的一剑,竟被关七抬手之间一把擒住。
若是方歌吟的金红剑能在此时迫近,关七为了还手,或许还要分神他顾。
可罗睡觉没能等来方歌吟的“配合”,而是一双杀意果决的眼睛。
他无法分清,他到底是被关七周身动荡的真气束缚在了原地,还是在那双太过恐怖的眼睛面前只觉恐惧异常。
以他游鱼一般的身姿,他本可以一个斤斗翻出,以快而灵敏的身形挣脱出去,但在这铁牢一般的困缚面前,他听到的却是一把“剑”的悲鸣。
关七可不会管什么打法,面前的武器统统破坏掉就是。
这一抓一扯,便是一蓬鲜血飞溅长空。
罗睡觉一声惨叫,急进的身躯猛地飞跌了出去,却已失去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神兵。
现在那已变成了关七信手抛弃出去的武器,绞入了米有桥的棍风之中,也拦截住了他的去路。
关七面上带血,神情平静而疯狂,仿佛根本看不出,就在刚才,他还扯断了一个人的一条腿。
只有进一步膨胀的真气,让他的先天剑气比方才还快地,砸向了米有桥。
比起先前的四方围堵,他现在俨然已经变成了狩猎的一方!
若无人阻拦,他必杀米有桥!
迷天盟的帮众一面提防着方应看残部的进攻,一面也无可避免地朝着师青若投来了满怀敬意的一眼。
不愧是夫人。
师夫人和苏楼主的联手,就算悖逆了朝廷的规矩,先斩后奏地杀了那方小侯爷又如何?
那既是伸张正义,又何尝不是在为迷天盟的稳固而背水一战!
虽说七圣主忽然要迎娶这位夫人,给迷天盟中带来了不少麻烦,但若细究下去,盟中这数月间,又何尝不是因为师夫人的缘故蒸蒸日上。
就是有点对不起苏楼主了......
看看他的脸上好了。
在这瞬息万变的局势中,他的脸上还有未曾消退下去的疑惑。
毕竟就像师夫人说的,这杀死方应看一事,是她在发起拦截邀约之后独自策划的,他竟被迫做了个帮凶。
苏梦枕收刀还鞘,也显然没有纠正这些人想法的意思。
但他自己心里知道,他的疑惑,绝不是因为师青若突然对方应看痛下杀手,和先前在众人面前说的“只是拦截”不符,更不是因为,在这偌大的擂台之下,她居然还提前埋伏了一个人。
他疑惑的是师青若的刀法。
当师青若在黑暗中,一改先前的刀法,用相思刀用出了红袖刀法的刹那,再没有任何的语言能形容出苏梦枕此刻的震惊。
江湖上确实曾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武功技法,也确实有关七这样的武学怪才,真能凭借着无形剑气,将他看到过的所有武功,全部如数使用出来,但这其中绝不应该包括红袖刀。
苏梦枕的红袖刀,甚至与红袖神尼传授给他时候的样子,都有了极大的不同。
然而师青若的那一刀,就像是一片柳叶被春风卷起,自然而然地融入了风中,不曾惊动起一点涟漪,这才打了方应看一个措手不及。
那不是用“看过”两个字,就能解释过去的。
只有可能是经过了长久的磨练,还是由他亲自教导。
在她将相思刀扎进方应看身体的那一刻,苏梦枕只觉自己眼前还有一段段依然藏匿在迷雾中的片段,有如走马灯一般闪过。
那好像还是这样配合默契的两把刀。
但被刀锋所指的,却不是已然身死的方应看,而是.....
正在施展密宗快慢九字真诀的雷损。
苏梦枕目光一震,强迫自己从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中挣脱出来。
他心知,现在绝不是对此做出询问的好时候,便只朝着师青若问道:“师夫人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师青若的目光仍旧凝定地望向关七,仿佛生怕自己的丈夫会再有不测,手却已突然一指,指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给我拿下他!”
两道身影就在这命令发出的下一刻,朝着那头扑了过去。
方应看身死,何止是方歌吟傻眼了当场,还有另外两个人也停下了动作。
一个是桑小娥。
义子的死亡突如其来,饶是桑小娥先前已对他生出了怀疑,也不免在方应看倒下的瞬间为之失神,甚至忘记了自己先前正在交手的人,是覆灭她长空帮满门的仇人。
这一停,竟是让白愁飞又得到了喘息之机。
另一个,则是方歌吟的入室弟子高小上,而先前他的对手,正是迷天盟的二圣主朱小腰。
接到师青若的这句号令,朱小腰凌空折身,一脚踢在了高小上的混沌刀上,调转方向直取白愁飞。
与此同时,王小石也一把挣脱了诸葛神侯的压制,几个腾跃就已闪身挡在了白愁飞的面前,手中仅剩下的**剑旋即出鞘。
白愁飞面色一沉:“你也要拦我?”
“是我要拦你!”师青若一把将那报了血仇的女子带了上来,自己则在落地的瞬间,又朝着那个方向掠出了数丈。
那有若烈火的红衣,在和方应看的交手中,也只有少许的凌乱,现下振衣拂袖,已是舒展悠然的姿态。
在场众人也不难看出,她这内功根基或许并不算深厚,但这轻功身法却并不寻常,宛然也是一门高深的武功。
但更让人瞩目的,不是她这抢上台前来的脚步,而是她说出的话。
“方应看之事,稍后会再与巨侠商榷,我现在要处理的,是另一件事!撇开方应看之事不顾,我信得过桑夫人的判断,你必须对长空帮一事,给出一个交代。”
师青若少有地神情冷然,却也更有了一帮主事者的威严:“我对你白愁飞器重有加,委以重任,不是让你凭借天盟的庇护,将此前的罪孽藏匿起来的!烦请给我一个答案。”
持剑在前的王小石虽未说话,却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白愁飞更能看得到,当挽留奇剑出鞘的那一刻,在王小石向来清明的眼睛里,竟是隐约闪过了一点泪光。
他舍不得。
要对着自己曾经交托信任的兄弟出手,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容易做到。
更何况,今日原本该是白愁飞和王小石接任天盟的五圣主和六圣主位置。
但既然迷天盟要真正立足汴京,便必须遵循江湖道义以及朝廷法令。
白愁飞若真是长空帮血案的元凶,他必须接受制裁。
王小石也不得不这么做!
白愁飞死死地捏住了自己的指节,思忖着自己在这样的围攻之下,到底还有几多走脱的希望。
他不会不明白,在师青若发出那道号令的瞬间,盯上他的何止是这两人,还有回过神来的迷天盟众多帮众。
他们绝不会怪责师青若识人不清,毕竟,白愁飞先前确实为迷天盟立了大功,也带来了实打实的利益。
他们只会庆幸,白愁飞的真面目在他成为迷天盟五圣主之前,就已被识破,现在师青若带头一步围剿这祸患,那么这件旧案,就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他们的头上。
若是王小石和朱小腰拦不住白愁飞,他们也可以尽一份力。
那么光凭借着白愁飞自己的能力,便绝不可能杀出去。
白愁飞仰头怒喝:“你还不动手?“
这个“你”字再无别人,正是曾经与他密谋的文雪岸。
因他曾经在迷天盟婚宴前做过刺杀之举,今日并不合适出现在这里,做检举方应看的“人证”,但白愁飞毫不怀疑,文雪岸一定会来,现在也必定身在此处。
罗睡觉被关七扯断了一条腿,形同废人地瘫倒在那里,白愁飞被人逼入绝境,随时能够拿下问罪,也能随时招供出他文雪岸来。
他又怎能还安心地在旁围观!
然而白愁飞的这句话像是发声徒劳,除了在这比斗的场地发出一道道回响之外,再没有得到任何一点回应。
甚至王小石已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抢身强攻了上来。
“接着!”师青若将手中的短刀一把丢了出去。
王小石左手执剑,右手握刀,那潇洒而又惊世的相思刀**剑已像是浑然一体,朝着白愁飞斩落。
他匆匆应招,弹指若梦,却换来的是那看似有情实则断魂的刀剑。
并没有人拦阻在他的前头,为他分担去这个压力。
白愁飞的脸色一变再变,已不必再问便知道,他想要得到的救援,已经不可能存在了。
或许文雪岸看来,可以暴露自己的罪行,但不能轻易让自己身陷险境,将自己的命给折在这里!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白愁飞的战意几乎是立时跌落了大半。
他本就是强弩之末,又怎能有孤军奋战的底气。
朱小腰与他更没多少情分,悍然抢在相思刀与**剑出招的缝隙中翻入,从腰肢到手臂乃至于手指,都柔弱得不可思议,拍出的,却是极其狠辣刚劲的一掌。
白愁飞闷哼一声,踉跄数步,险些直接撞上王小石手中的剑。
胸腔之间进溅的蛮横力量,应当打断了他的两根肋骨,让他连喘息中都带着抹不去的血腥味。
可不知道是不是求生的本能发作,让他在这生死关头,竟做出了一个谁也没料到的选择。
那道沾染了血污的白影,竟是一个掉头,朝着米有桥和罗睡觉的方向急冲了过去。
又因关七本已挥掌朝着米有桥拍去,只见先天罡气纵横捭阖,势不可挡,于是白愁飞此举,竟像是要与米有桥一并送死在关七掌下一般。
但也就是在关七这一道剑气即将劈落的瞬间,一点明红色遽然涌现在了他的面前,拦截住了他的去路。
那明红色里,绰枪、拗杆、振缨、直刺的速度都快得惊人,甚至直到他挡在了关七的面前,才终于让人发现他的出招。
他明明身量不高,却硬是凭借着渊?岳峙的气度,将这一枪横扫,划出了一道天堑沟壑。
“你不能杀他。“
诸葛神侯神情淡淡,说出的话却好似全无回转的余地。
“你说的他是谁?”关七的剑招打空,让他的脸上满是不快。
但那一枪如同红花绽落,瞬息万变,又让他的眼神中再度席卷起了一份狂热。
“米有桥。”诸葛神侯回答得很是果断。“他得先帝赐名,又是大内高手,你不能杀他。”
这话说的其实在理。
可诸葛神侯将话说出的时候,又忍不住在心中骂了自己的倒霉师侄一声,觉得对方真是给他惹了好大一个麻烦。
在场的谁都能看出来,米有桥先前的出手,根本不是那么站得住脚,不只是为了让白愁飞暴露底细而已,更像是为了打断白愁飞的话,为方应看争取时机。
方应看该死,和他蛇鼠一窝的米有桥当然也该死。
但从诸葛神侯的立场来说,又不是这样的。
方应看可以死,因为方歌吟在这儿也没阻止他的死亡,米有桥却不能死,而是必须交给天子来评判他的死活。
既然他诸葛神侯“恰好”因为师侄的邀请出现在了这里,就必须要为了天家的颜面,阻止关七肆意行事。
他更觉头疼的是,他是要将米有桥移交法办,对方必定不会感谢他,而在他面前的关七??
他是个疯子,跟他讲不清楚这些道理!
“谁定的规矩!”关七抬手运气,先天剑气骤然间更显大开大合,吞吐如意。
诸葛神侯脸上的神情一滞。
这断金碎石的利芒,已是这么多年间他遇到的对手之最。
在这发招的瞬间,关七甚至还有余力一声高喝:“我治得了人,人就为我所治;我若治不了人,我就会为人所治。这才是规矩!”1
诸葛神侯心神凛然,抬眸提枪,万变的枪花倒卷而上,正对上了关七一步一涨的剑势。
在这等激烈的碰撞面前,诸葛神侯那张清癯的面容上,都多出了一份清晰可见的凝重。
他死死地盯着关七的眼睛,绝没有错过,在关七喊出那句话的同时,他那满是浓雾的眼睛里散开了一道缝隙,像是雨后天空中透出的第一缕晴光。
但这一线清明好像只是稍纵即逝的错觉。
关七那句看似很有道理的话后,又已再多跟上了一句:“我若能降得了魔,魔就为我所降;我若降不了魔,就得为魔所侵.....
好得很,他还是个疯子。
诸葛神侯手中的浓艳枪接连数点,关七的剑有多快,他手中的枪就有多快。
罡风四散,震动四方。
在这又已更进一步的交手中,就连米有桥手中的长棍都已化作了齑粉,白愁飞的七窍也被这急剧的碰撞再度逼出了鲜血。
他头脑昏沉地向着一旁闪躲,就听一阵雷鸣一般的怒喝,出自诸葛神侯的口中:“糊涂,此为天子脚下!”
关七哈哈大笑,狂浪一般的真气直接将白愁飞给震晕了过去,就连在场的众多围观之人,也难以扛住这等可怕的袭击。
师青若一把扶住了旁边的护栏,方才没被这无差别的进攻给击退。
她凝眸朝着那头看去,正见关七那头黑白交错的头发披落在肩,随风而动,让他在面对那天下最为顶尖的高手之时,也自有魔神一般的气场。
又好像正是诸葛神侯的话,打开了他多年间冥想苦思,让心神纠结的其中一处开关。
“天子?天即是人,人即是天,人即是神,神即是人。没有人,哪有神?”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天子。
这话简直悖逆到了极点。
饶是先前只想短暂阻拦关七的诸葛神侯都意识到,关七此刻的状态已不能用疯魔来形容。
就好像在一瞬之间,他身上有一条原本用来栓住理智的绳索,骤然崩断了开来,将一头野兽放出了囚笼。
他猛地朝着远处那道鲜明的红衣看去,却见师青若眸若寒星,朝着这边唤了一声“七哥”,仿佛也不曾料到会发生这样的突变。
然而关七罕见地不曾被这个声音所牵动,而是依然在试图破开面前诸葛神侯的阻拦,必要将米有桥置于死地不可。
师青若对他的制约失效了。
诸葛神侯无暇多想,只能再度以枪应战。
半段锦的功力连绵深厚,足以让他在关七全然失控的内功面前岿然不动,施展出那早已从心所欲的一枪!
惊艳一枪!
枪上红缨乱舞,但更为鲜明的红,却是那枪尖之上的一抹艳红。
关七手足尽可发出的剑气,好似铺天盖地的风浪,而在诸葛神侯的眼前,只有这一朵红花而已。
关七的动作好像突然之间便慢了下来。
与之相对的诸葛神侯却是枪出如龙,花开急绽,“嘭”的一声炸裂了开来,直扑关七的面门。
数十年深厚的内力,将这朵枪花突然化作了一片惊人的爆炸,足以粉碎敌人,致敌死命。3
所有的声音,都像是在这一道绚烂的内力爆响之中被全数清空。
这便是诸葛神侯的本事。
但紧随其后,又有另一道光和另一道声音从无到有,自关七的后方袭来。
诸葛神侯瞳孔一缩,只因那道火光不是他的惊艳一枪所致,而是......
而是真有一份炸药,就从他们此刻交战的地下,被人引爆在了当场!
“闪开!”
诸葛神侯惊声提醒。
他来不及去拉拽关七,只能接连后退。
爆炸的中心本就是在关七的背后,以诸葛神侯所在的位置,和他身负的轻功,还来得及退出去。
但被前后针对的关七,却几乎是刚以全力应对那道绽放的枪花,便被剧烈的火浪袭向了后心,更是在一瞬间便被淹没在了火海当中。
“七哥??”
“七圣主??”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几乎让另一头乱成了一片。
然而所有人都不敢擅自移动,唯恐在这迷天盟的地下,还埋藏着其他的炸药,会再一次爆炸开来。
朱小腰倒是飞身急退到了师青若的身边,正见圣主夫人紧绷着面烦,紧盯着那片火光与烟尘。
在这变故面前,除了先前的几声疾呼,全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以至于众人都能听到,在爆炸的余响之后,竟是一阵哔啵作响的燃火之声。
若是关七出了什么事,对于迷天盟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损失。
师青若面色一变:“速去让人灭......”
灭火!
但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已有一道狂?的烈风,以那爆炸处为中心,朝着四面流散而去,将本已燃起的烈火,迅疾扑灭在了当场。
这一吹,吹去的还不只是那燃烧的火星,还有暴起的烟尘与木屑,将那中间垂头站立的一道身影,清晰地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当烟尘彻底散去的那一刻,迷天盟帮众格外惊喜地看到,站在那儿的不是别人。
正是完好无损的关七。
更让人惊喜的是,除了后背的衣服被突然来袭的炽焰烧灼出了个大洞,其他的地方根本与先前没有区别,就连黑灰也不曾沾染在他的身上。
他抬头之际,露出的也正是那张与年龄不符,显得过分年轻的脸。
或许唯独的区别,也只是那脸上的空洞迷茫之色,比先前削减了不少而已。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倒是关七依然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开口,像是正在含恨念出仇人的名字:“六,分,半,堂......当年如此,今日如此,你们欺我太甚!”
每一个字都像是惊雷劈落,硬生生要塞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就连距离看台还有不短距离的关纯也不例外。
她不会武功,不敢靠得太近,在方应看等人闯入的时候,更是被师青若令人带得更远了一些,可现在她依然避无可避地听到了这几个字,也在一瞬间惨白了面色。
她与逃亡在外的狄飞惊仍有联络,可以用性命来担保,六分半堂根本没做这件事。
有师青若的威胁在前,她很清楚,就算她还有其他的想法,在今时今日都必须隐藏起来。
她也没有这个本事在进入迷天盟的短短时间内,就为六分半堂的残部牵线搭桥,在迷天盟内埋下这样的炸药。
这当然不是六分半堂所为。
可在迷天盟中,说话最有影响力的,一个是师青若,一个便是关七。
他都这样说了,便等同于迷天盟必须认可的判断。
众人也没有忘记,在六分半堂的雷损身亡后,为了加强盟中上下对六分半堂的愤慨,也为了抓出盟中的叛徒,师青若曾经让人上下宣讲过一件事。
当年关七之所以会走火入魔,陷入疯癫,最为直接的外力影响,就是来自雷损。他趁着关七和雷阵雨比斗,在那里埋藏了炸药,将关圣主的脑子炸出了好歹。
现在俨然像是情景重演了。
这不是六分半堂被抓捕中的余党干的,又会是谁干的。
等等!
在迷天盟中时间够长的老人一边愤怒,一边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什么,惊喜万分地朝着关七看去。
“圣主,您.....”
关七先前陷入混沌之中,只记得自己要练武,要找一个人,要让迷天盟听从他的调遣,但好像已经记不得早前的事情。
他刚才却说??“当年如此!”
这是不是意味着......
“您恢复了?”
关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或许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
早在关七现身的那一刻,诸葛神侯就已愈发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枪杆,浑身上下更已戒备到了极点。
他不会看错!
如果说他的出手,那支因怀念恋人而创立的枪法,像是打开那道门的第一把钥匙,那么方才仿佛情景重现的爆炸,就是第二把钥匙。
在关七的身上,爆炸的余波好像暂时按住了他身上疯魔的狂浪,实则却是在以另一种方式不断拔高。
却只有诸葛神侯和方歌吟能够感觉到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好!”
关七突然又动了。
他的人好像还在原地,一道矫若银龙的电芒却已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浓艳枪与金红剑双双去拦,却拦住的只是剑芒余韵,关七早已人如烈风,翻掌朝着米有桥的头顶拍了下去!
这一掌慢到极致,却又远比下动弹不得的米有桥要快得多,也根本不曾给人以躲开的机会。
只听得一声闷响,米有桥本就难看的脸色彻底化成了一片血雾。
诸葛神侯没能拦得住这次杀人。
关七狂笑而退:“我治得了人,人就为我所治。上天入地??”
“我无敌!”4
何止是无敌。
那是令人目眩神迷的一剑。
诸葛神侯再不敢阻拦,已急退到了王小石的身边。
他绝不会看错,关七打向米有桥的那一掌,不仅仅是快而已。
是他的剑气已在这片刻之间不分先天后天,心随意动,剑随心至。
谁也看不透关七的武功是怎么练的,他只知道,当关七清醒过来,他的武功赫然更进一步,达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一个在场众人都全不了解的境界。
然而也就是在关七的一声狂笑之中,本就暗沉的天穹之上,一道惊雷朝着关七的方向劈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