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界限 10、第十章

听清楚林雾说的话后，办公室陷入霎时静默。

好一会儿，李项才说，“十分钟后进会议室。”

说到这，他停了停，看了荷嘉云一眼，“手机记得调静音。”

“……”

李项走后，荷嘉云转头看向林雾。

林雾故作淡然地迎上她的目光，“怎么这么看我？”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荷嘉云重复她刚刚说的话，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眼眸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揶揄问，“那他是我们林律喜欢的类型吗？”

林雾面无表情推开她，“别闹。”

她刚刚那样说，是脑袋短路，也是为了让李项同意荷嘉云参加会议。

荷嘉云睇她一眼，正想说她不诚实。

林雾先将她一军，“你再问，我就把李项叫回来了啊。”

荷嘉云：“……”

她略微憋屈地把嘴边的话给压了回去，非常郁闷地睨了林雾一眼。

接收到她眼神里的怨气，林雾笑了起来，哄着人道，“你去骚扰一下李项吧，我得准备一下开会用到的资料。”

荷嘉云觑她一眼，看了眼时间，“怎么挑着快要吃饭的时间开会啊？”

林雾：“你待会问李项，让他下次改时间。”

“……”荷嘉云啧了一声，“你就把我当枪使呗。”

林雾弯了弯眉眼，一脸无辜道，“没办法，只有你制得住李项啊。”

荷嘉云无话可说，只能带着林雾安排的任务，盛气凌人地往李项办公室去了。

林雾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开会可能用到的资料，又去了一趟洗手间，才进入会议室。

其他律师陆续到齐，没一会儿李项和风行公司的人也都到了。

听见动静，林雾和其他律所一同起身看向来人。

陈琢今天穿了一套浅灰色的休闲西装，立体剪裁的平驳领设计，方巾袋上坠下一根链条，矜贵又松弛。

很奇怪，两人早上才分开，这会儿再见，林雾陡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

觉察到她的目光，陈琢稍显克制地没有回视过去。

他偏着头跟其他人打招呼，然后坐下。

忽地，林雾搁在笔记本里夹着的手机屏幕亮起。

会议还没正式开始，今天坐在她两侧的也都是有分寸感的男律师，不会突然凑到她旁边看她的手机。所以林雾没有太多顾虑地点开了。

毫不意外，消息是荷嘉云发来的。

荷嘉云：「……天啦噜，陈琢怎么比我上次在酒吧看到的帅多了？是我记忆出现了偏差吗？还是酒吧灯光有问题？」

荷嘉云：「品位不错，他今天身上这套西装虽不是私人定制的，但也是某高奢品牌的秀场款，我之前在秀场看到模特穿过，还以为现实里没几个男人能穿得比模特更好看更儒雅风流，没想到陈琢可以。」

看到这话，林雾不由自主地抬头多看了陈琢一眼。

确实……今天的陈琢不像之前穿着剪裁精良西装那么侃然正色，现在这身装扮的他，举手投足间率然飘逸。他不像是来开会的，倒像是闲来无事来公司闲逛，视察的大少爷。

林雾想着，荷嘉云的消息再次弹出：「什么情况，他为什么不看你？」

荷嘉云：「你都看她了，他为什么不看你？他是忍者神龟？」

……

林雾被荷嘉云的话逗笑，差点笑出声。

她压了压控制不住上翘的唇角，敛眸回复她：「大小姐，他不看我很正常好不好。」

荷嘉云：「哪里正常了？你这么一个大美女他都不看一眼，非常不正常好不好。」

林雾：「我们要开会，我和他不熟。」

荷嘉云：「啧。」

林雾：「？」

荷嘉云：「你们这有点儿刺激啊。」

林雾：「什么？」

荷嘉云：「人前不熟，人后酿酿酱酱，你就说刺不刺激吧？」

知道荷嘉云肯定想歪了，林雾有些哭笑不得，她正要回复，余光瞥见李项往荷嘉云那边看了一眼，蹙起了眉头。

她微顿，凝神打字：「别玩手机了，你的竹马注意到我们开小差了。」

把消息发出，林雾随即放下了手机。

紧跟着，她看见荷嘉云也讪讪地收起了手机。

-

今天的这个会议，相对上次会议来说更简短一些。

该交代的问题上次已经聊过，陈琢这回过来，是选定律师团队来的。

项合律所的优秀律师很多，打过令业内津津乐道案件的律师也有不少。

风行这次要找的律师团队，项合能有不少合适的律师推荐。但最终，李项给陈琢推荐了于新知团队和林雾这边。

李项明白陈琢的属意，他问过林雾，想来是看好林雾的，但这个案件太大，耗时耗力，光林雾和她熟悉的助理律师要啃下来，太过吃力。

于新知资历比林雾要深一些，也打过类似的官司，让两人团队合作，更为合适。

他们各有所长，能在案件中发挥最优优势。

李项这个安排，林雾倒是没什么意见。

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个案件如果完全交给自己，那她未来几个月，甚至半年都别想睡觉了。有于新知团队一起的话，她所承受的压力会减轻很多。

林雾和于新知对这样的安排都没有意见，其他律师也都没有什么意见。

李项说完之后，看向陈琢，“陈总觉得怎么样？”

陈琢翻看李项给到他这边的资料，他微垂眼眸，看着最上面那份资料上的一寸照片，照片是蓝色底图背景，林雾的头发低低束起，露出巴掌大的精致面庞。

很淡的妆容，却也难掩她明艳动人的面容。

“我这边没什么意见，李律安排吧。”陈琢沉思片刻后说。

李项莞尔，“陈总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陈琢微微颔首，扫了眼林雾和她旁边的男人，神情莫测。

事情商榷定下，会议结束。

送陈琢出去时，李项问了一句，“陈总中午有约吗？”

陈琢挑了下眉，“李律有安排？”

“我想请陈总几位一起吃顿饭，顺便跟我们这边的律师团队熟悉认识一下。”李项坦言，“陈总觉得如何？”

陈琢思忖几秒，浅声道：“晚上吧，我中午有别的安排。”

李项应声，“没问题，那晚上见。”

陈琢扫了眼落后他们几步，正在后面跟旁人交谈甚欢的人，面色不改地点了点头。

把陈琢送走，李项把林雾和于新知叫到办公室又叮嘱了几句，顺便提了提晚上一起吃饭的事，让两人把时间空出来。

从李项办公室出来，于新知喊了一声林雾。

林雾停下脚步，“于律，怎么了？”

“中午一起吃饭？”于新知朝她发出邀请，目光笔直地落在她身上，笑容温煦，“聊聊案件？”

林雾一怔，无奈笑了笑，“今天中午不行。”

于新知讶然，“怎么？助理已经给你订餐了？”

“不，”林雾还没开口，荷嘉云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是我给她带了午餐。”

于新知扭头，看到荷嘉云后愣了愣，“原来如此。”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那就午休后，你下午有其他安排吗？”

林雾忖度几秒，同意了，“没有，两点？”

于新知颔首，“两点，我办公室吧？”

林雾点头。

和于新知约好时间，林雾拉着荷嘉云回办公室吃饭。

两人把保温饭盒打开，林雾起身去洗了把手，回来时荷嘉云把筷子递给她，她接过后想起点什么，抬眼问道，“你跟李项提意见了吗？”

不要总挑快吃饭的时间开会。

荷嘉云正喝水，听到这话非常无语地觑她一眼，“忘了，吃完找他提。”

林雾唇角一弯，“行。”

两人安静地吃了几口东西，荷嘉云想起点什么，在茶几下踢了林雾一脚。

林雾抬头，“嗯？”

荷嘉云：“风行这个案件接下来，你确定自己还有休息的时间？”

她叮嘱林雾，“你不要赚了钱没命花。”

林雾失笑，知道她的担忧，“不会。”

如果是她和自己团队的人单独处理，确实有可能出现赚到钱没命花的这种事，但有于新知的团队一起，林雾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很累。

荷嘉云嗯哼，“我们已经不年轻了，请你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点儿数。”

“知道，”林雾斜她一眼，不服气道，“但我觉得我们还挺年轻的。”

都还没有三十岁，怎么就不年轻了。

荷嘉云：“……”

提到这，荷嘉云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下周就是你生日，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林雾啊了声，“下周就是吗？”

荷嘉云：“……你是忙得都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几了吗？”

“星期几知道，几号确实没太注意。”林雾非常诚实告知。

荷嘉云无言，“所以生日礼物要什么？”

“不知道，”林雾低头吃饭，思索了一会儿道，“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你车是不是该换了？”荷嘉云问。

林雾：“……”

她把嘴巴里的饭咽下，警觉地问，“你不会想送我一辆车吧？”

荷嘉云看着她，耸耸肩道，“你想要的话就送，有什么问题？”

林雾微微一哽，连忙拒绝，“我不想要，我觉得我现在的车还挺好的，不需要换。”

荷嘉云：“十几万的代步车，哪里好了？”

“……磕了碰了不心疼还不好吗？”林雾反驳。

这话说的，荷嘉云一时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

沉默半晌，荷嘉云开始头疼，“那你想要什么？”

“我其实没什么想要的，”林雾诚然，“目前没什么特别需要的东西。”

荷嘉云：“……”

她默了默，瞅着林雾道，“你不说，我就自己选了啊。”

林雾沉吟，“要不等我有需要的时候你再送？”

“不，生日礼物是生日礼物。”荷嘉云拒绝她的提议，“你其他时候需要别的再跟我说就是了。”

闻言，林雾有些想笑。

她了解荷嘉云个性，她是说一不二的人。

犹豫片刻，林雾只得点头，“别送太贵的。”

荷嘉云：“我有钱。”

林雾无话可说。

吃过饭，荷嘉云让林雾收拾一下残局，起身道，“我去李项办公室一趟。”

林雾狐疑，“去做什么？”

“提醒他，下周你要生日了，让他这个资本家给你准备厚重的生日礼物。”

林雾扬扬眉，一点儿也不客气地说，“最好让他给我加奖金，我喜欢钱。”

荷嘉云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眨眨眼说，“包在我身上。”

-

荷嘉云走后，林雾休息了一会儿，才继续忙工作。

处理了两份赵雨欣发给她的法律文书，林雾又跟她说了几个修改意见，才起身去于新知办公室，和他讨论风行案件。

忙忙碌碌一下午。

敲门声响起时，林雾才恍然，又到下班时间了。

“先去吃饭吧，”于新知和她说，“晚上跟陈总吃饭，再问问具体情况。”

林雾缓声，先回了自己办公室。

李项约的饭局在晚上七点，餐厅离律所不远，是一家高档融合菜系馆子，私密性还挺高。

林雾的车子还停在昨天的私房菜馆那边，早上来律所也是打的车。

一行人从律所下楼时，李项随口问了一句，“早上都是开车来的吧。”

林雾：“……我没开。”

于新知偏头，看她一眼道，“那待会儿坐我的车吧。”

林雾一顿，正纠结如何拒绝，李项瞥了两人一眼，浅声道：“林雾坐我的车吧，我有嘉云的事情问你。”

“……”林雾松了一口气，连忙答应：“好的李律。”

她朝于新知笑笑，“下回吧。”

于新知明了，“没事。”

抵达停车场，林雾非常迅速地跟着李项上车。

李项助理和她的助理分别占据驾驶座和副驾驶，林雾弯腰上了后座。

“谢了。”

李项瞥她一眼，意有所指，“我们小师妹魅力依旧。”

听出他话语里的调侃，林雾有些想笑，“比嘉云还是要差一点点的。”

李项：“……”

他面无表情睇她一眼，“你是想在半路被丢下吗？”

“你不会的，”林雾笃定道，“嘉云会找你算账。”

李项噎了噎，不想再和她说话了。

前面两个助理听着，忍俊不禁对视一眼，都压着自己面上的笑意，唯恐笑出来后李项会立马让他们下车。

车厢内静了一瞬，李项忽而开口，“嘉云说你生日要到了，给你办个生日宴？”

林雾：“……”

她转头看了李项一眼，很认真地问，“你是要报复我吗？”

她一个公事外不太爱说话，也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的i人，办什么生日宴？大家坐在一起沉默，还是闭眼祈祷呢？

李项挑眉。

林雾：“……不必了，给我办生日宴不如给我放假呢。”

李项轻笑，“就你手里的案件数量来说，你两个月内别想有什么假期。”

这话林雾没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无言几秒，林雾道，“那你年底多给我发点奖金吧。”

李项毫不犹豫，“把嘉云那份给你。”

“……”林雾听着，忍俊不禁道，“我替嘉云谢谢你啊。”

李项：“不客气。”

两人胡诌几句，餐厅到了。

下车前，李项叮嘱林雾，“少喝点酒，我怕某人找我算账。”

林雾：“放心，我今晚滴酒不沾。”

林雾昨晚喝了几口伏特加，虽然不多，可不知怎么回事，她这一整天都感觉胃不太舒服。

律所几人抵达时，陈琢他们还没到。

进入包厢等了几分钟，陈琢等人才出现。

简单寒暄两句，大家依次入座。

林雾的位置在于新知旁边，于新知的旁边是李项，李项旁边是陈琢。

包厢餐桌是大圆桌，林雾抬头时，就能看见斜对面的人。

餐食陆陆续续送上桌，林雾拿起筷子吃饭时忽然想到，她最近这一周和陈琢见面吃饭的次数，堪比过去一个月。

思及此，她禁不住想，这会不会太频繁了一点儿？

蓦地，林雾察觉到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本能抬头，和斜对面男人四目相撞。

须臾，林雾率先收回视线，抬手转动桌上转盘，她有一道想吃的糖醋排骨在陈琢面前。

注意到她的动作，陈琢挑了下眉头，在排骨即将停在林雾面前时，她收回手时，他伸出了手。

“……”

眼睁睁看着排骨转过了自己的位置，林雾愣了三秒，有些许无奈地夹起面前的青菜嚼嚼。

陈琢将她郁闷的神色收入眼底，有点儿想笑，又有点儿郁结。

转过了，她不知道再转回去吗？陈琢想，她在这些工作之外的事情上，怎么这么容易放弃。

深谙林雾个性，陈琢边和旁边的李项说话，边慢条斯理地将那道糖醋排骨转回林雾面前。

看她夹起一块，他才敛下眼睫收回手，端起桌上的酒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