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沈霁远意料之外的发言,时晴收回了手,一时间没有言语。
沈霁远却依旧在继续。
他用正在梦游般,置身事外的缥缈语气,平静的一点一点揭露过去那个骄傲的自己,从不愿向别人提起的隐伤。
“四年前,我在h市时,遇见你。”
“那一晚后,我查出了怀孕。”
“我母亲送了我一座位于f国的庄园,我对外宣称因病修养,但其实我没有去国,而是去了国。”
如果有人告诉沈霁远,他有一天会主动开口诉说这段过往,沈霁远绝对不会相信。
这是他的梦魇,是他维持了二十多年的完美的人生中,唯一个不可以去细究的一滴墨点。
即使身体上的印记已经消失,曾被打开,被使用的感受,却无法从脑中洗去。
他原可以轻而易举的拥有一切,自那一晚后,一切却都被改变,绝无法再回到什么都没有发生前。
一?夜情,怀孕,出国产子......
可是现在,他却在时晴的面前,用曾经最不愿意揭露的回忆,来祈求她的垂怜。
“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去的其实不是f国而是国,包括我的母亲。”
“在那里,我生下一个孩子。”
一字一字,鲜血淋漓。
“小曙是我和你的孩子。”
他从口袋里甩出一张亲子鉴定,“不管你相不相信......他是你的亲生孩子。”
“你可以顾忌我,但你不能连他都不要啊。’
时晴沉默。
她捡起那张鉴定报告,那应该是沈霁远在手里攥了很久,字密密麻麻,她一目十行看完。
鉴定最后写着。
[鉴定结果表明,安晴女士系安曙的生物学母亲.......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把亲子鉴定报告甩到面前......心情复杂。
时晴将报告叠好,收入口袋里,掀起眼睛,静静望向沈霁远,“小曙是我的孩子,我已经知道了,好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样忽然到来,又自揭伤疤,哭着对她说这样的话,一定是事出有因。
时晴知道沈霁远是多么骄傲一个人。
如果不是被逼到极点,他绝不可能对她坦白小曙的身世。
所以。
他想要打感情牌?
看样子,沈霁远是已经知道她做的那些事了。
只是没有想到,他的对策竟然不是反抗,远离,而是跑到她的面前,示弱求饶。
甚至连过去绝对不愿意提起,竭力掩盖的伤痕,都直接袒露到她的面前。
叫她顾及小曙,叫她给小曙留一个家,甚至为此可以委曲求全宁愿献出自己。
他就这么害怕沈氏被吞并吗?
一想到他做到这个程度,只是为了让她放过沈氏,时晴的心里就不舒坦。
好感度不够就算了,现在沈霁远居然还为了区区一个沈氏如此低声下气,还连带着提起小曙,连亲子鉴定都扔她面前了。
他想要她怎样呢?
只要她放过沈氏,他就可以把自己给她,和她生活在一起?
可她即使不答应,也能够做到。
沈霁远已经注定是她的东西,她为什么要让步?
“你知道,我做的决定,一般不会轻易更改。”
时晴的眸光发沉,她的脸上,连一贯挂在嘴角边的弧度都不见了,冷得有些吓人。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因此就改变主意?”
现在沈霁远自己送上了门,跑到她的家里。等于是羊入虎口。
时晴已经将门上锁,不准备放他再走。
她要好好教育教育沈霁远。
有一些交易,不要轻易和人做。
沈霁远的动作僵住了,他原本还试图去抓时晴的手,此刻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更改主意?”??时晴对他这么说。
眼泪流淌不尽,泪水濡湿睫毛后,视线一团模糊。
沈霁远竭力的睁大眼睛,想看清时的表情,朦胧的白色光晕中,她冷淡的表情也不甚清晰。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带来微微发痒刺痛的感觉。
他像一个漏气的风箱,每呼吸一下,胸膛都疼痛一次。
他沉默许久后,忽然伸手去解自己的领带,他今天穿得非常整齐,西装领带一样不缺。
可手指还没有扯松领结,时晴的手就在他的手背之上,牢牢控住他。
“别这样。”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没有任何的起伏。
沈霁远在这样的冷淡下陡然崩溃了。
他一把挣脱时晴的手,浑身都不受控制的颤抖,噙泪的眼睛通红,“别这样!你总是说‘别这样!‘‘‘
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显得她多么坐怀不乱。
可是。
是谁把他变成现在这样的??
他曾经也干干净净,是时晴教育出了这副离不开女人的身子,是她改变了他,却又转头不要他!
他即使拿出最卑微的态度,去祈求,去讨好,她都连看都不看一眼,那为什么当初要那么对他。
既然不想要,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要那么对他。
沈霁远再也支撑不住,蹲了下来,捂住自己的脸,眼泪不停从指缝溢出,窒息感哽在喉头,呼吸紊乱,他已经哭都哭不出声音。
“是因为那个小明星吧......”
他都已经说了,即使她有别人也没关系,只要时晴肯要他。
她作为安氏的总裁,总不能真的和一个小演员结婚。
他有钱,有资产,有地位,他还给她生过一个孩子,他甚至......甚至能够容忍她的不专心。
可是即使这样,时晴还是推开了他。
沈霁远来之前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也曾经想过这种可能,可是事实真的摆在眼前时,他还是绝望极了。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小明星?”
时睛不爱他,她可能爱上别人了。
他连做替补都没有资格,白送上门也不被需要......冰冷的气流贯穿他的身体,沈霁远眼前一阵一阵金星,伏倒在时的鞋边。
掌心感受到瓷砖冷冰冰,时晴的鞋和裤脚就在他的眼前,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黑色碎发落在眼前。
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像一条失败的狗。
沈霁远用力闭上眼。
即使被逼着出国生子时,他也没有像此刻这样绝望过,梦碎了,幸福也熄灭了,他被时晴毁了。
来之前,小曙曾经给他指出另一个出路。
他可以带着小曙离开,只要出国,远离时,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他的人生就可以重新开始。
但在听到这个提议时,沈霁远就意识到,他已经完了。
他不想出国。
知道小三的存在,他心里也只是蓄满毒液的恨意和嫉妒,他恨不得把钻空子的小三杀了,赶走时身边的所有莺莺燕燕,却没有想过离开时晴。
他深爱着时晴,在知道时晴有多冷漠,知道她可能还养着其他男人后,他还是爱她。
无关孩子,无关周围的任何事物,没有任何外力的推动,他爱她,想要留在她身边。
意识到这一点,就足够让他绝望了。
他已经被时晴毁了,毁得彻彻底底,他的身体已经离不开她,精神也成为她的俘虏,他是她的所有物了。
他爱时睛,爱到发疯。
抛却一切自尊,像是狗一样求她,自揭伤疤,用身体挽留,一切办法他都用尽了。
可是最终的结果还是这样。
如果现在时晴说吻她的脚,就让他留下,他就会去吻,时晴说她爱那个小明星,要他像佣人一样去伺候他们两个,他也会去。
堂堂天之骄子沦落到如今这副样子,真是荒唐,可是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他只想要留在时晴的身边。
沈霁远按在地砖上的手指用力到泛白,眼泪在地上留下水?,他整个人都是冬季的雏鸟,缩成一团发抖。
如果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那也太迟钝了。
时晴深深叹了一口气,望着沈霁远全然崩溃的模样,这和她预料中完全不一样,但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什么小明星?“
沈霁远已经哭到意识涣散,耳鸣不止,却忽然感觉一双手抱住了他,一个日思夜想的怀抱将他圈住了。
馥郁的香气,冰凉的长发,在他的身边。
时晴将沈霁远抱了起来,他最近轻了许多,已经瘦到有些手了。
她将这个紧紧把头埋在自己怀里的男人抱到沙发上,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什么喜欢‘?”
她的声音有些无奈。
“沈霁远,我已经搞不懂你在说什么了。”
在最绝望的时候,忽然看到转机,沈霁远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猛然紧紧拉住她的手。
他哭得沙哑的声音含糊不清,“新闻......热搜上拍到的,那个明星......
时晴耐心的拍着他的背。
沈霁远混乱时说得话也颠三倒四,半天说不清,时晴听了半天才明白,顿时哭笑不得。
她用四个字轻描淡写的盖章。
“都是谣言。”
她怜爱的看着这张再不复冷淡高傲的脸,充满高智感的清俊脸庞此刻已经哭得一塌糊涂,可怜可爱。
“你就是因为这点小事哭成这样?真是傻瓜,我确实资助过那个明星,但就只是资助而已,私底下我们见面次数不多。”
“上次被拍到,其实车里还有三个助理和经纪人,你不相信我可以找他们来给你证明。”
也是没有想到,沈霁远居然还会关注这样的娱乐新闻,还在意成这个样子。
她完全搞错了啊。
沈霁远的呼吸平复一些了,大脑还是乱糟糟的,一抽一抽的疼,他怔怔望着正无奈微笑着拍他的背的时睛,本能地咬着指节,眼泪顺着眼角流入鬓角,“可是......可是你之前忽然对我那么冷淡...”
不是因为那个小明星的缘故吗。
沈霁远像个小孩子一样为了防止哭出声咬住手指关节的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时晴心中充满怜爱,用手指描摹他的眉眼,“对不起......那个时候确实事出有因。”
她觉得现在不坦白不行了。
“因为我的大本营在h市,在a市停留太久很不方便,但是你又在这里。”
她说,“我也不想离开你太久,所以就想把安氏也挪到a市来,让沈氏和a市合并起来。”
“我怕你知道了对我生气,所以才不敢面对你。”
这是假话。
事实上,在沈霁远在医院内哭着对她说了讨厌她后,她就不准备给沈霁远选择的机会了。
吞并沈氏是她一定会作的事情,她原本准备在获得沈氏后,就强取豪夺霁远,那时候他即使再怎么恨,也逃离不了了。
可是现在,很显然,没有必要将这种计划说出口了。
沈霁远茫然的望着她,他的心脏怦怦跳,发麻冰凉的四肢逐渐复苏,整个人渐渐活过来。
这种感觉像是被判决死刑后的人忽然被免于刑法又中了几百亿的彩票。
沈霁远也被这忽如其来的惊喜砸得头昏脑涨了,他哭着抓住时晴的衣襟,将脸贴在她的胸口,真是的,竟然只是因为这样,就不敢联系她,她是笨蛋啊??
他人都是她的了,沈氏当然也是她的。
“可是,我之前对你......你都不要我......”沈霁远一鼓作气,干脆将这段时间堆积出的所有疑问一股脑全都抛出来,追究到底,“你去h市,不是因为那个小明星。”
时睛的眼睛弯起来,温柔的摇头,“我以为你知道我做的事情了,想要我不要对沈氏出手,才对你生气......还有,我想要你心甘情愿的给我。”
“至于谭斯宇......你不觉得,他和你有点像吗?”
她深深望着沈霁远的眼睛,“因为他像你。”
因为谭斯宇有三分像他,她才不忍心看到这张脸受苦,才略微帮助他,只是因此而已。
沈霁远呼吸一滞,耳根发烫,泪眼朦胧中含着如水眼波,每一根神经末梢似乎都在发抖。
“我心甘情愿的,我一直都愿意。”沈霁远再也顾不上矜持,扑上去抱住时晴,急切将自己的唇送到她的唇上,混乱吻她,“讨厌......鸣,我爱你………………这么对我......”
沈霁远被巨大的惊喜砸昏了,含含糊糊说一些胡话,急切的含她的舌尖,苦涩的泪水和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扑面而来,充盈嗅觉,时任由他咂吻,扣住他的后脑,感受他身上的香气。
沈霁远恨不得将自己融化在时晴的怀里,他等待这一刻实在太久了,急切到迫不及待,目眩神迷,眼前似乎有烟花炸开,他又幸福又激动,动情到不能自已。
亲吻许久后,沈霁远才恋恋不舍的拉开一点距离,他低垂着眼睛,微微红着脸,低声对时晴说。
“我也要给你一个惊喜。”他的声音因为哭泣变得很沙哑,像是被羽毛搔过一样轻,“今天下午,我带小曙去改名了......他现在叫安曙了,以后大家都会知道,他是我们的孩子,你是安曙的母亲。”
他拉着时晴的手,落在自己的腹部,眼尾泛红,如波的眸光,像是蜜糖一样黏在她的身上。
“这里,原本有一道疤,我做掉了,现在看不到了。”
他的语气似乎还带着些许遗憾,目光眷恋流连在时晴的脸上,“就在这里。”
“你能进到这里吗?”他带着时晴的手抚摸自己的衬衣,沈霁远这段时间清瘦了许多,肌肤比之前更加白了,薄薄的一层,细腻又冰凉,简直像是冰雕。
“你就不好奇小曙是怎么出生的吗?”
他散开的衣服下,瘦到几乎隐隐可以看到肋骨了,形状如同振翅的蝴蝶,美得像是艺术品,又像是易碎的粉玉,引人采摘,充满了脆弱感。
“晴晴,要我吧。”
他低声说,“就在这里,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