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爺那小廝給姐姐幾句話說得無名火起,這便糾集下人,來尋姐姐的晦氣。姐姐千算萬算,便是為此一著。這間房裡給姐姐布置過了,妖氣不能外泄,煞氣也闖不進來,如此便不怕那七星刀;藥娥的香囊又得了回來,姐姐妖術施展得開,更是如虎添翼。這客房裡,便是姐姐的天下,要做弄凡人,還不是易如反掌?
姑爺這一邊,在那側廳裡見了全福的樣子,鬱悶起來,打發他回去休息了,又與些客人說話。忽然一個平素洗衣疊被的丫鬟急衝衝跑來告訴,說他房裡的那小廝與昨兒來的白公子,不知因甚事吵起架來,差點兒就動手了。驚得姑爺撇了賓客,連忙跑去看,一路上細問緣由,又急又氣,破口大罵起來。
及至來了賢侄房裡,卻見一夥人,圍在門外。闖將去看時,賢侄已倒在地上,那小廝驚在一旁,地上茶碗碎片裡,濺了一尺觸目驚心的血。
姑爺大怒,先張羅醫治賢侄,著人抬上床躺著照看,使人去覓太醫大夫;又掐著小廝罵:“你這!你這!你這狗一樣賤的奴才!你怎麽!你怎麽來做這等事!我的賢侄要有一點兒差錯,我要了你命!”小廝一見姑爺臉色,便知闖禍了。其實,在這王府裡,滿地俱是勢利至極、攀附權貴、阿諛諂媚的人。莫說不是正經的主子,縱使他家中的長上,性子弱些兒的,臉皮薄些兒的,也常常被強奴欺主。這回此一個小廝,便因嗔怒爭寵,又著了姐姐妖法,鬼使神差的便拿個茶碗去蓋姐姐頭。完了又驚又慌,早沒了主張,隻得哭。
須臾大夫請來,急急地檢視傷口,止血敷藥,這般那樣,忙了不知多久,才漸漸停歇下來。
姑爺氣急敗壞,使人將小廝拿去,摁住了打板子。又親來姐姐床前,流淚傾訴。
日頭落下之時,姐姐才醒轉來了,氣虛聲弱的,笑著安慰姑爺幾句,托累又睡下了。
至晚間,夜深人靜,人都散去了,姑爺亦回房,只有幾個丫鬟在外間伺候,也只是躲懶打盹兒。小鬼自牆邊探顆頭進來,見了姐姐,笑道:“奶奶端的好手段。”
其實,那小廝一個茶碗,如何能傷得了姐姐?只不過,以這狐狸精的脾性,巴不得成天躺著。做下這一件來,一則是為要人家虧負;二來,也是戀床,躺著嗅一回藥娥的香囊,含一會兒隨身戴的佩玉,當真神仙也不做了。她那枚玉也是從前尋覓得來,往嘴裡一含,一道清涼,直透脊背;兩通冷電,徑走湧泉,周身百骸,都激靈得顫了。就是赴巫山行雲布雨,也沒這般暢快。
她這時便舒展身子,神色迷離笑了起來,說道:“你奶奶的手段呐……”話猶未了,又意氣風發地獨自個兒呵呵笑個不停。便問起那丫鬟來,小鬼答道尋著了,原來小丫鬟念著心上人,出離了身軀,還不忘跑去看來著。姐姐自然不理會,隻吩咐小鬼往府裡去尋人辦事,面授機宜,傳了一個錦囊妙計。
次日一早,姑爺自然又來探。卻見姐姐愈發虛起來,又著急去尋大夫。大夫來觀察診脈了說,是什麽先天不足,什麽經脈失調,因這一傷,引出了舊病來,又問姐姐以前犯過甚病。姐姐也照著他的話來答。於是姑爺著力使錢,央大夫救治。而後開方熬藥,教姐姐服下,以觀後情。
哪知一連數日過去,姐姐未見起色,病倒似更重了下去。姑爺多方延醫,哪能救治?姐姐戲耍姑爺,與他說自己是不成了,求他代為料理後事,托買壽衣棺木,送遺體回鄉,流淚念叨鄉中父老,一樣樣說得慘絕人寰。把個姑爺哭得昏天暗地。
後一日晨間,府裡一位異人前來,說是有鬼怪害人,著落在姑爺身上。那是一個遊方的道人,自號野雲道長,找書苑 zhaoshuyuan 是青雲王招攬的賓客,往時談神說鬼,人聽了都驚乍。這回這麽一說,卻倒有幾個附和。原來,府內管家、丫鬟、打更的,都與人說近來曾見過奇異形狀。王府鬧鬼的流言自此不脛而走。姑爺也曾聽說,只是他一心掛在賢侄身上,鬧鬼鬧怪,他哪裡有心理睬?
這回這個道人將此事一提,倒有幾個自為想通關節,私下議論的。皆因流言鬼怪,都與姐姐有些乾系,免不得胡言亂語一通。
姑爺病急亂投醫,便向道人求治姐姐。野雲道人得了姑爺令,又是設壇做法,又是殺雞燒符,又拿牌搖鈴,在府內鬧騰。這些都是做給那不懂的人看的,免得人家以為他不懂。隻把旁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半日法事做完,收壇已罷,便與姑爺說:“令賢侄乃是被惡鬼纏身,故此症不治,年紀輕輕,便要撒手人寰了。”說得姑爺大驚哭求。那道人又說:“然貧道觀此惡鬼,並非有心專要害他,乃是被別物驅使,隻不知是哪個,陰謀人命?”姑爺聽說,又驚又怒,便喚人來,要集齊家丁,逐一盤問。道人一聲“且慢”,續道:“此物非是凡人,乃是天生地長之物,攜怨而來,單要對付姑爺。只因姑爺是王府至親,氣運在身,它做弄不得,便要殘害姑爺身邊親隨。”姑爺聞知,正不知如何處置,問道:“那是個什麽東西?如何與我有怨?”道人不答反問:“王府近日,可有甚外界的畜生,遠來王府麽?”姑爺自然想起那隻虎崽來,便說:“是有,那是一隻虎崽子,我家王爺打獵時見了,皮毛好看,這才捉回王府,養在後花園中。”道人便請領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