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刘秀女?”
姜曦面色一顿,这刘玉?当初曾致使自己和茯苓从小楼上滚落,又被自己戳穿了假面,这才被齐嬷嬷送入了浣纱坊。
茯苓这时也认出了刘玉?,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你自个做了错事被送入浣纱坊,这会儿求妃娘娘有什么用?难不成还想让她为你徇私?”
“奴婢知错,奴婢真的知错了!娘娘,奴婢干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您起了歹心啊!求您饶过奴婢这一次吧!”
刘玉?痛哭流泣,悔恨不已,十指在空气中挣扎挥舞,却如同一根根红萝卜一般,红肿粗大,整个人更是憔悴的不成人形,全然没有了初见时的温婉可亲。
姜曦瞧了一眼刘玉?,不知是韦寻树有意为之还是其他,这会儿将刘玉?送到自己面前是讨好还是有其他用意?
“韦公公这里可有说话的地方?”
韦寻树神情有一瞬的停顿,随后这才一笑:
“自然有,自然有!娘娘随奴才来就是了!”
姜曦看向茯苓:
“茯苓姐,你且带刘秀女去坐坐,我稍后便到。
韦寻树一愣,连忙唤了一个小太监去带路,姜曦看了一眼那小太监,瞧着已经及冠,虽是品级不高,可倒也有几分沉稳,
等茯苓带着刘玉?离开后,韦寻树连忙跟上了姜曦的脚步,寸步不离。
而浆洗房中的宫人随后也起身请安,只是每个人脸上都是麻木不堪,不见丝毫生机。
有宫女双手被浸在冷水里,冻疮裂开,也不见她皱一皱眉。
“韦公公,为何不给宫人施药?“
“娘娘哟,这些个奴才都是犯了错的,那能让她们过的这么舒坦?”
“天悯苍生,既给了她们活路,韦公公何苦要断她们生机?”
韦寻树只是赔着笑,心中却升起一丝鄙夷,这些宫女儿里,确实有犯错的宫人,也有无银打点的宫人。
她们若想出去,不受苦,自然是要“上贡”,待她们太好了,谁还愿意上贡?
到底只是妇人之见,愚不可及。
姜曦看了一眼韦寻树,直接下令:
“去取了冻疮药来,赐给她们。”
韦寻树也不拦着,不过是上头主子偶尔发一发善心,想要在下边人嘴里落两句好罢了,他也不必拦着,主子的眼高高的看着天上,偶尔一垂,才看到那么丁点儿光照不到的地方而已。
冻疮药很快便取来了,姜曦向韦寻树要了一刻钟的休息时间,让彩云将药分发给众人。
当冻疮药拿出来的那一瞬,几乎所有人木楞的眼神都动了动,她们有些不敢相信,直到泪水浸湿眼眸,他们这才深深的拜了下去:
“奴婢等叩谢妃娘娘,娘娘大恩大德,奴婢等没齿难忘!”
没有谁比她们更懂带着冻疮泡在冰水里的滋味儿了,可她们命贱,一月的月钱连上贡换去晾衣房都不够,又怎么舍得买药?
“免礼,上药吧。”
冻疮药需要先让伤处用温水泡的热起来,可是浆洗房里的热水哪里是宫女们可以取用的?
她们用力的将伤处搓热,哪怕搓的裂伤处鲜血直流,也只是用冰水洗掉鲜血,直搓的两只手红肿又散发着热气,仿若两只大红馒头,带着滴滴血珠,这才小心翼翼的将冻疮药涂上去。
“这就是冻疮药?抹着真舒服啊。”
“是啊,我都觉得不痒了。”
“之前公公说我的手要是烂到骨头里,就要把我送到行宫去做事儿了,这回应该不用了。”
宫女们脸上或多或少的添了一丝笑容,而姜曦却也没有闲着,韦寻树殷勤的伺候在侧,见着地上的水渍也连忙用怀里取了帕子铺在上头:
“娘娘慢行。”
姜曦瞧了一眼那帕子,是价值不菲的提花绢,只是简单的锁了边,但看那模样,倒仿佛是从一整块布料上取下来的。
看来,绣坊与浣纱坊之间的水还很深。
姜曦没有言语,浆洗房也分了很多地方,其中最大的是洗宫女太监衣裳的,还没进去便有一股子味儿扑面而来。韦寻树连忙引着姜曦去了别处。
等一一看过之后,姜曦这才温和一笑:
“以前本宫不知浣纱坊如何做事儿,今日一观也是井井有条,以后本宫倒是可以放心将衣裳送过来了。”
“娘娘放心您的衣裳,奴才一定盯着这些宫女给您好好的清洗,定然不许他们洗坏喽!”
韦寻树拍着胸脯打包票,姜曦笑了笑:
“那最好不过了,日前本宫让人送了几身冬装,想来韦公公定然能好好给本宫送回来吧?”
“您就晴好吧!“
姜曦笑了笑,没有再说,而是去寻了茯苓。
屋子里生了两个炭盆,茯苓在桌旁坐着,刘玉?在一旁跪着,可是身子却不自觉的偏向了炭火的方向,等听到姜曦的脚步声,她连忙跪直了。
“奴婢玉?,叩见娘娘。”
“起来吧。”
一阵香风拂过,刘玉?的神色一下子复杂起来,若是当初她不曾起了歹念,是否......也能如妃娘娘这般?
再不济,也能像姜才人一样吧?
刘玉?旋即起身,垂首恭敬的站在一旁,姜曦直接道:
“你方才让本宫饶你一次,可有说法?”
刘玉?欲言又止,看了一眼一旁的韦寻树,隐有忌惮之意,没有吭声。
“韦公公,本宫今日得见故人,想和她说几句,你可方便?”
“方便,方便!“
韦寻树忙退了出去,他本想候在门外,可被彩云瞧了一眼,忙退到远处。
等听到外头没有动静了,刘玉?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手掩面,哭的稀里哗啦:
“娘娘,娘娘,奴婢真知错了!打娘娘封嫔之后,韦公公便要奴婢,要么,要么伺候他,要么就去干最脏最累的活儿。”
刘玉?伸出了自己的手,颤声道:
“娘娘,您看奴婢的手,夏日还好些,可打入了冬,不过几日便十指生疮。
有老宫女说,长此以往,奴婢,奴婢这双手怕是不能要了!”
刘玉?的眼中含着深深的恐惧,她才二八年华啊,她不想没有手!
“若是,若是今日没有娘娘来,奴婢怕是,怕是要寻上韦公公了。”
刘玉?面露苦笑,艰难的说出最后一句话,姜曦安静的听完:
“那你为何觉得本宫会帮你?”
刘玉?呼吸一滞,片刻后,她低下头:
“奴婢,奴婢在浣纱坊中,也曾听闻娘娘待宫中宫人极好,奴婢,奴婢......”
刘玉?只想赌姜曦的善心,更是赌姜曦对贤名的看重。
姜曦见刘玉瑶说不下去了,当下只是笑了笑:
“想要本宫帮你,就拿出你的价值来。若是你真有些用处,本宫倒是可以不计前嫌。”
姜曦说完,便带着茯苓离开了,只是临走前,还是留下一句:
“给她一盒冻疮药。”
回了飞琼斋,锦香立刻给两位主子准备了热水净手,桌上茶香袅袅,屋子里温暖如春,茯苓这才舒了一口气:
“倒没想到,她过的那般不易。”
茯苓方才话说的最狠,这会儿心却软的最快,姜曦抿了一口茶水:
“看她聪明与否了。”
“这话怎么说?”
“她若是有心,自会打听我与韦公公说了什么,若是她又拉韦公公下水的本事,帮她一次有何妨?”
“曦妹想要换了那韦公公?可他到底在浣纱坊时日久了,且,且他都敢对刘玉?提那样的要求,可见一斑。”
“谁说我要换了他,只是......让他歇一歇罢了。”
姜曦不再多言,数日后,韦寻树亲自将浆洗好的衣裳送了回来,姜曦一边给了赏,一边让华秋将衣裳收起来。
可却不想,华秋刚将衣裳拿起来,那上面的绣花便簌簌飘落,很快原本精致华美的衣裳便变得光秃秃了。
空气不由一静,韦寻树忍不住擦了擦眼睛:
“娘娘,这,这不应该!是有人要害奴才!奴才亲眼…………”
“好了,韦公公不必多言,本宫虽想相信公公,可如今本宫的衣服在公公的浣纱坊出了问题,公公以为该当如何?”
姜曦虽然面色不好,可也未曾震怒,韦寻树松了一口气:
“那奴才这就回去详查!”
“韦公公,你是回去详查,还是......找个替死鬼呢?”
姜曦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韦寻树,韦寻树一时愣住:
“这,奴才,奴才......”
韦寻树磕磕巴巴,半晌后,姜曦端起茶水,风轻云淡的看向韦寻树身后那熟悉的小太监,道:
“这是你的徒弟吧?让他来查,至于韦公公,你且去监正楼待几日,以证清白如何?”
随后,姜曦不等韦寻树反应过来,声音微冷:
“这月华锦乃是本宫承宠第二日圣上所赐,对本宫与圣上都意义非凡,本宫未曾直接治韦公公的罪已是看在韦公公忠心做事儿的份上了!”
韦寻树犹豫再三,还是一咬牙应了下来,他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岂是能被人随意换了?
左不过是明妃想要立威罢了!
随后,姜曦让人将韦寻树送进了监正楼,并未多留其他的话,反而让韦寻树心里大松了一口气。
可韦寻树却不知,当日酉时,天刚蒙蒙黑,他的徒弟小洪子便登上了朱华宫的门投诚。
飞琼斋内,两道人影,一坐一跪。
“奴才小洪子给娘娘磕头了!”
“你此时求见本宫,难不成是已经为韦公公洗刷了冤屈?”
“娘娘玉言,怎会冤枉了人?”
小洪子虔诚的伏在姜曦的脚下,姜曦垂眸轻笑一声:
“你可是韦公公倚重的徒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奴才只知道如今是娘娘掌着浣纱坊,您,就是奴才的主子。”
什么倚重的徒弟,若是师傅真的看重他,岂会让他从九岁至今还只是一个无品无级的守门太监?
这?妃娘娘这一场清风他势必要抓住,以待他日......扶摇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