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殿下是个武人,且常年在军中,怎会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王爷在军中待你们都这么好吗?”喻君酌问。
“王爷待我们?”谭砚邦想了想:“如果在战场上快死了,王爷会救人的。”
只要人不死,王爷才懒得关心他们呢。
谭砚邦很敏锐地觉察到了喻君酌的重点,又解释道:“王爷只对王妃格外关注一些,平日里王妃吃什么喝什么,王爷都会过问。先前王妃每次生病,王爷也都紧张得很。”
“是吗?”
“王爷平时连自己都不怎么在意,从前属下只见他关心过世子。”
喻君酌闻言不由想起了周远洄颈间和虎口的伤疤,他猜想对方身上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应该有更多这样的伤。
“王爷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他问谭砚邦。
“王妃说的是哪一处?”
“就是……这里。”喻君酌指了指自己虎口的位置。
“那道伤好像是迎面被长刀砍了一下,幸好王爷钳住了刀锋,不然只怕一只手就没了。”谭砚邦说起战场上的往事,话便多了些:“王爷的伤最凶险的还是脖子里那一处,当时我远远看着,心都凉了,还以为那一刀下去会要了王爷的命。”
喻君酌没上过战场,但他能想象到当时的场面有多惊心动魄。
两人在廊下候着,谭砚邦滔滔不绝,恨不能将自家王爷过去在战场上的高光时刻都朝王妃描述一遍。喻君酌安静听着,脑海中不断描摹着周远洄浴血奋战时的情形。
直到屋内传来动静,蒋太医行完了针。
“如何?”喻君酌问道。
“王妃且放心,王爷暂时性命无碍。”
听了这话,在场的人无不松了口气。
“那王爷什么时候能醒?”喻君酌又问。
“这个不好说,下官虽然也解过一些毒,但这忘川之毒乃是东洲三大奇毒之一,没有解药无法彻底解毒。”蒋太医道:“万幸王爷的伤口是在手背上,且伤得不深,中毒后府里的大夫又替王爷放过毒血,否则别说是下官,就是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来了,只怕也束手无策。”
喻君酌一颗心刚落下,闻言又提了起来。
“可是东洲人说忘川没有解药,王爷的毒岂不是……”
“东洲人并未撒谎,忘川没有解药,是因为制毒的人已经不在人世,并未留下解药。若是找到能制出解药的人,这解药自然就有了。”蒋太医说。
“那谁能制出解药?”
“下官也不知。”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不说话了。
若是无人能制出来,这解药还是等于没有。
喻君酌最快恢复了冷静,没再纠缠解药的事情,而是问道:“蒋太医,你方才说王爷暂时性命无碍,也就说你有法子帮王爷克制毒性?”
“是,这忘川的毒性虽然强,但王爷没伤在要紧地方,且处置得当。下官只要为王爷行几次针,便可将毒性暂时控制住。”
“多久?”喻君酌问。
“几个月吧。”
“几个月?”
“三个月。”
三个月。
如果他们能想办法在三个月之内找到制出解药的人,周远洄就有救了。
“眼下最棘手的还有一事,下官虽能暂时保住王爷性命,但那毕竟是忘川之毒,多少还是会对王爷有些影响。具体是什么影响现在还不好确定,可能得等王爷醒了再看。”蒋太医道。
“可能会有什么影响?”一旁的谭砚邦忍不住问。
“下官曾经在医书上看到过,中了忘川之毒侥幸活下来的人,有可能会变得痴傻,也有可能会残疾,口不能言,目不能视……都不好说。”蒋太医道:“但是王爷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好,兴许不会太严重。”
一直守在旁边没有吱声的刘管家,听了这话感觉天都塌了,差点当场老泪纵横。那可是他家王爷啊,蒋太医说的任何一种情况落在王爷身上,他都无法接受。
喻君酌反倒平静地多,他提步走到了榻边。榻上的周远洄依旧双目紧闭,但面色已经好转了,唇上和眼底的青黑也淡了许多。
“只要保住了王爷性命,其他的等王爷醒了再从长计议吧。”喻君酌说。
“王妃说得对,说不定王爷吉人天相呢。”刘管家忙道。
喻君酌倒不是不在意,他只是做过最坏的打算。如今得知周远洄性命能保住,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安慰了。
周远洄一直到午时也没有转醒的迹象。
刘管家生怕喻君酌再累病了,好说歹说劝着他去睡了一觉。
自从周远洄中毒昏迷,喻君酌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如今得知对方性命无碍,又有蒋太医在旁守着,喻君酌没再硬撑,找地方睡了一觉。
许是熬了太久,躺下以后他觉得十分疲惫,手脚都跟灌了铅似的。
迷迷糊糊中,喻君酌感觉鼻尖微痒,像是有一只手在抚过他的脸。那只手粗糙,温热,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唔!”喻君酌抓住了那只手。
“疼?忍着。”一个男人的声音道。
喻君酌睁开眼睛,发觉眼前的人是周远洄,不由一怔。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周远洄问他。
“王爷,你怎么……”喻君酌眸光扫过自己的手腕,这才看清上头满是伤痕。
他骤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做梦,他又梦到了上一世那个晚上。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破相就不好了。”周远洄手上抿了药膏,在他鼻梁和眉骨的伤痕上轻轻一抹,看上去很有耐心。
大概因为在做梦,喻君酌感觉不到疼。
“王爷,你为什么要救我?”喻君酌忍不住问。
“你死在淮王府门口,明日京城还不知道怎么传呢,届时说不定又要算到本王头上。”
“那为何是王爷亲自给我上药?”
“太晚了,小厮都睡了,懒得叫起来。”
喻君酌知道这是在做梦,所以梦里的答案多半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于是没再继续追问,只安静待着看周远洄帮他抹药。
“好了。”周远洄抹完了药起身要走,却被喻君酌攥住了手。他也不挣扎,任由少年在他虎口的伤疤上轻轻摩.挲着,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知道是你以后,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夜能看清你,就不用等到现在了。”喻君酌说。
“你发烧了,得喝药。”梦里的周远洄并未顺着他的话说,而是像记忆中一样吩咐人去煎药。
“王爷,你能不能留在这里?”喻君酌问。
“你攥着本王的手呢,本王想走也走不了。”
喻君酌一笑,将男人那只手抱在怀里,又沉沉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到了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