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洄坐到他近旁的椅子上,与他视线平齐:“你说实话,本王会信你。”
男人的视线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喻君酌几乎没有犹豫便道:“那个人曾经杀过……想杀我。”他说着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喉咙的位置,那里一如既往地光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在哪儿?”周远洄问。
“京城,就在出了宫不远的一条巷子里。”
周远洄拧眉,他没记错的话,喻君酌回到京城后很快就嫁入了淮王府,所以事情是在那几天之内发生的吗?但他没有纠缠细节,这会让对方觉得他在质疑。
“你和他有恩怨?”
“我不知道,我以前甚至没有见过他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
“是,那次有两个人。”
周远洄其实很想问,如果有两个人,为什么喻君酌还能安然无恙坐在这里?但这个问题显然更像质疑,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消耗掉少年为数不多的信任。
“我真的没有撒谎,我还记得另外那个人的样子。”喻君酌先前画过两人的画像,后来他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看一眼,只不过这次并没有将画像随身带着。
他起身找了笔墨,直接在书案上铺开纸,当着周远洄的面将两人的模样都画了出来。不管王爷信不信,他都要努力证明这件事,万一殿下愿意帮他,总比他自己大海捞针要快得多。
周远洄看着纸上的人,其中一个颧骨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确实就是方才走廊上见过的那个人。而且画中人的装束与方才的人不一样,应该是喻君酌记忆中的样子。
能把人记得这么清楚,可见当时的恐惧之深。
“王爷,你相信我的话吗?”喻君酌小心翼翼问。
“信。”周远洄拿走了两幅画像,又道:“去洗漱,睡觉。此事本王会处。”
喻君酌并未再说什么,依言乖乖洗漱完躺下了。
只是他并未立刻睡去,而是裹着薄毯紧盯着屏风外的方向,想确定周远洄没有离开房间。
不多时,门外响起了谭砚邦的声音。
周远洄应了一声,对方推门进来,在屏风外低声汇报了几句。
“王爷,人已经盯住了,要拿下吗?”他问周远洄。
“先盯着,顺便看看有没有另一个人的踪迹。”周远洄将两幅画像递给了他。
若喻君酌所言属实,这两个人很可能是被人雇佣的杀手。若真是如此,贸然拿人未必是良策,找到背后的人才能免除后患。
谭砚邦并未久留,拿着画像便告退了。
打发走了人,周远洄绕到屏风后,果然看到喻君酌双目滴溜溜的,整个人缩在薄毯中只露出一颗脑袋,看上去丝毫没有睡意。
“害怕?”他问。
“王爷,咱们明天回大营吗?”
“你觉得大营足够安全,所以想回去躲着?”
“大营都是王爷的人,应该是安全的吧?”不管大营是否安全,但喻君酌觉得这里肯定不安全。
周远洄走到榻边,开口道:“若有人想取你性命,你躲起来得躲到什么时候?”
“我,我原本是想过要查的,还没顾上。”喻君酌小声解释。
他本来都想好了,淮王丧仪后便一件一件处自己的事情。谁知道,王爷刚死不久又活了,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
“你是本王的人,此事自有本王给你做主,睡觉吧。”
“是。”喻君酌心里稍微踏实了些,乖乖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偷看,正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他赶紧再次闭眼,这时却觉身体一轻,被周远洄连人带身上的薄毯一起挪到了里侧。随后,不等他反应过来,淮王殿下便和衣躺在了他身边。
这下喻君酌彻底老实了,闭上眼睛没敢再睁开过。
因为身边躺着个人,喻君酌心底的恐惧散去了大半,夜里睡得还算比较沉,只偶尔翻来覆去一下。后来,他做了个梦……梦到了大雪纷飞的那日。
梦中,他踩着满地的大雪走入那条无人的暗巷,再一次死在了冰天雪地中。喻君酌睁着无神的眼睛看着漫天的雪,他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恐惧,只觉得身上冷得厉害。
他的身体像是被人抽干了温度,冷得发疼。
直到感觉额上一暖,像是被一只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只手上的温度透过他冰凉的皮肤浸入体内,沿着血液流过四肢百骸,令他原本已经冷透了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生机。
喻君酌感觉自己又能动了,虽然身体很沉,却已经活了过来。
他摸索着去寻找那只手,找到了以后还嫌不够,又摸到了那只手的主人。于是,他拖着自己的身体在雪地上蹭啊蹭,蹭了许久,终于蹭到了对方身边。
他起先只是摸一摸,后来便挨了上去,再后来直接拱到了对方怀里……
喻君酌那个恐怖的关于死亡的梦境,在今夜,因着这个怀抱终于得以消解。梦境的结尾,不再是冰冷的死亡,而是慢慢融化的冰雪。
他终于,在噩梦的尽头睡了个好觉。
周远洄就没那么轻松了,某人半夜睡着后还怕他跑了,时不时就要伸手摸一摸,睡得迷糊了还会凑上前又抱又蹭又捏,搞得他一肚子火气没处撒。
天一亮,他就被迫去洗了个冷水澡。
临走前,他担心始作俑者害怕,还特意去把周榕抱了过来。
喻君酌一觉醒来,发觉睡在榻边的人不见了。但他怀里却多了个软乎乎的小团子。
“唔?”周榕小脑袋在他颈间蹭了蹭,看起来还没睡醒:“哥哥。”
“你怎么跑过来的?”喻君酌问他。
“父王怕你害怕,让我来保护你。”周榕说。
“好,榕儿保护我,我就不害怕了。”
喻君酌心中一片柔软,把小家伙搂在怀里,又眯了一会儿。
浴房外。
谭砚邦等着朝自家王爷汇报情况。
不多时,周远洄沐浴完,从里头走了出来。
“王爷,这一大早浴房里连热水都没烧,您就洗冷水澡啊?”虽然自家王爷刚沐浴完,但谭砚邦总觉得对方身上火气很大的样子。
“跟你没关系的事情少打听。”周远洄语气有些烦躁,“人盯得怎么样?”
“一直盯着呢,那个人昨晚离开客栈就去了折芳苑,就是玉沧最大的青楼,叫了三个姑娘喝花酒,折腾了半宿,天快亮时睡下了。”谭砚邦道。
“那三个姑娘……”
“折芳苑里有咱们的人,都查问过底细了,没什么问题。此人不算常客,但没有固定相好的姑娘,每次去都待个两三日,期间还会换人陪着。”
“另一个人有头绪吗?”
“没有,查问过折芳苑的人,没见过另一个。”
周远洄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