癲夢 一十 橡木

‘所以這麽早又會有誰來找他?是警署的追兵嗎?’

吉蘭眼神一凝，緩步走到門口。

他側過身躲在牆後，朝天抬起持槍的手，沉聲道:

“誰?”

“伊洛斯，是我，莫米爾。”門外傳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對方又補充道:“還有幫派裡的兩位兄弟，就連蘭道夫大哥也來了，老大知道你被那群‘鮑比’抓了，很是擔心，所以讓我們過來幫你。”

吉蘭眯起眼。

這個莫米爾是橡木幫裡和他關系最好的成員，年紀不大，只有十七，比他還要小三歲，性格單純，為人義氣。

至於蘭道夫，則是橡木幫老大盧卡斯的心腹手下，平日裡負責管理底層成員。

想了想，吉蘭將鐵門打開了一條縫。

莫米爾見到門開了，很是高興，然而下一秒，他卻臉色大變。

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正從門縫裡對著自己的臉！

“吉蘭大哥！別開槍！”莫米爾連忙舉起雙手，害怕道:“是我啊！你最好的朋友！”

就連一旁的三名壯漢也為之一驚，帝國對槍械管控嚴格，幫派裡也只有管理層才有資格配備一把博查特手槍，他們不知道吉蘭是從哪裡搞來了一把魯格。

這兩種手槍十分相像，連彈容量也都為八發，但博查特更笨重，也容易卡殼，魯格就是在博查特的基礎上改進的新式槍械。

不萊梅帝國的基層執法人員，基本都配備魯格，橡木幫這樣的黑幫勢力能搞到淘汰的款式已是非常難得。

“你們是怎麽知道我從警署裡逃出來的?”

吉蘭冷漠地問道。

若是對方的回答不能讓他滿意，他會毫不留情地將這幾人殺掉，因為這意味著自己的行蹤已經被泄露，即將遭到追捕的可能很大。

“昨晚我看到你在努爾雜貨鋪後面被‘禁酒探員’包圍抓捕，很是擔心，就一直躲在警署對面觀察，沒想到你一大早就逃了出來……我想那群‘鮑比’肯定不會放過你，便回去向老大求援。”

莫米爾說話結結巴巴，語氣有些委屈。

吉蘭聽完，目光在對方身上審視幾秒，確認對方沒有說謊後，這才緩緩放下了手槍，將門打開。

他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拍了拍莫米爾的肩膀，以示感謝。

後者的神情這才有所緩解。

“你放心，吉蘭，咱們橡木幫不會放棄任何一位兄弟。”莫米爾身後的一位長發壯漢笑著走上前，笑道。“老大吩咐了，讓我們護送你回駐地，把你藏起來避避風頭。”

吉蘭看了眼對方，認出這人是老大的得力乾將蘭道夫。

“我已經在警署被判處了死刑，原本今早要被槍決的……”

他的話還未說完，幾人便哈哈笑了起來。

另一名皮膚黝黑的光頭男開口道:

“得了吧，兄弟，在眼下‘禁酒令’的環境下，咱們橡木幫釀製私酒，販賣私酒，哪個被抓了不是死?”

“可我還殺了警署的警員。”

吉蘭故作遲疑道。

四人不由一怔。

殺人雖然同樣是死刑重罪，但警署的追查力度肯定比抓私酒犯更大，尤其還是殺了警員，那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瞥了眼吉蘭手裡的槍，現在明白這把魯格的來歷了。

“這有什麽，不就是殺了一個‘鮑比’嘛！”

蘭道夫咧嘴，不屑一顧地笑道。

“兩年前與庫卡幫那次火並，警署來了不少人，我為了掩護老大撤退，當場斃了兩個‘鮑比’，這也是老大看重我的原因……放心吧吉蘭，以後好好為老大效力，你不會有事的。”

‘我殺的可不止一個。’

吉蘭心中暗道一句，卻並未開口糾正對方，乾脆選擇默認。

他對外界的了解過於局限，冒然逃離恐怕很容易被抓。

‘這倒是個機會。’

既然橡木幫如此無法無天，那他也正好可以利用對方作為掩護，給自己爭取更多時間。等到情報信息收集得差不多，時機成熟後，再動身離開。

至於繼續待在橡木幫為老大效力，吉蘭根本沒有這個想法。

“走，趁著還沒完全天亮，趕緊回駐地，一會被街道上巡邏的‘鮑比’發現就不好了。”

蘭道夫張望一眼，催促道。

吉蘭點點頭，順勢緊隨幾人，一同離開了貧民窟。

他們一行沿著紅樹街末尾的小道前行，經過一陣七拐八彎後，去往了相鄰的另一片街區，哈登菲爾德街。

哈登菲爾德街有著當地最大的廢品回收場，名為“布拉克瓶塞兄弟”，不過這只是對外的遮掩，實際上最裡面還有著數棟老舊住宅以及倉庫，屬於橡木幫的核心駐地。

吉蘭並非第一次來這裡。

跟著四人走進熟悉的廢品站，他便看到兩個把守在門口的男人，對著己方一行人不著痕跡地點頭示意。

繼續往裡走，小道兩側出現了許多堆積成山的瓶瓶罐罐和報紙家具，不少年輕力壯的男人已經開始工作，進行分類和搬運。

他們大多穿著無袖短衫，頭戴男式軟帽，其實都屬於橡木幫成員，白天在廢品站乾活掩人耳目，夜晚則負責兜售內部成員釀製好的瓶裝私酒。

蘭道夫一行並未和這些“工人”攀談，只是點點頭打了招呼，便帶著吉蘭一路往廢品站最裡頭走去。

吉蘭很快就來到了一棟三層樓房前。

進入這裡，防守力度就明顯增加，四五個男人正坐在院子裡喝酒打牌，腳邊放著鋼管刀片等武器。二樓還有幾名暗哨，配備著博查特手槍。

吉蘭知道老大盧卡斯一般都會在三層的辦公室裡，平時他也都是去那裡向對方匯報帳單。

但這一次，蘭道夫卻沒帶他上樓，而是繼續往裡走。

‘這是要去庫房區?’

吉蘭自打加入橡木幫的這些年來，就從未去過庫房，他只知道那裡是橡木幫最看重的秘密區域，因為私酒就是在那裡釀製的，一般的幫派成員根本沒資格進去。

走進庫房區，三間倉庫呈凹字形排列，中間的露天院子裡栽種著一棵高大的鵝耳櫪，一片片卵狀菱形的帶齒樹葉隨風搖曳。

樹下則是一口老井，兩名持槍的幫派骨乾正把守在水井左右。

他們走上前來，檢查了一下吉蘭的手提包，發現裡面沒有易燃易爆物後，這才放行過去。

“那就是咱們橡木幫的‘發財井’。”蘭道夫指著水井，轉頭朝吉蘭解釋道。“私酒的水源正是出自那口井，它是盧卡斯老大在很多年前發現的，用那口井的水釀出的酒會非常好喝，你看那些買過咱們私酒的老客戶，哪個不想再喝第二次。”

“這應該算是幫派的秘密吧，為什麽要告訴我?”

吉蘭收回目光，皺眉問道。

“當然是因為老大的看重，你能單槍匹馬從警署逃出來，就是你的本事。”蘭道夫咧嘴一笑，拍了拍吉蘭的肩膀。“恭喜你，現在也算是幫派的核心成員了，說不定我們兩個以後還會一起為老大做事。”

他說著，將吉蘭帶到了左邊倉庫的門口。

“不過在此之前，你還需要先在這住幾天，避避風頭，老大會幫你打掩護，紅樹街警署那邊的‘鮑比’可不敢來這裡搜查。”

蘭道夫說道。

吉蘭卻敏銳地感到了一絲不對勁，因為他察覺對方並沒有說實話。

“謝了，蘭道夫。”

他佯裝木訥地點頭，內心蠢蠢欲動。

“都是兄弟，不必客氣。”蘭道夫的臉上依舊掛著笑，打開了倉庫門，卻在吉蘭走進去之前，叫住了他:“對了，按照老大的規矩，進庫房區後你的槍我們得收走。”

“放心，只是暫時保管，等你出來後就還給你。”

蘭道夫伸出了手。

吉蘭眼底閃過冷意，剛打算拒絕，余光卻透過門，看到了倉庫裡的一樣東西。

他心頭不由一動。

“給。”

吉蘭故作不情不願的樣子，掏出腰間的魯格手槍，交到了對方手裡。

蘭道夫愛不釋手地把玩著魯格手槍，面露喜色，同時也暗松了口氣。

“這傻小子。”他心頭閃過一絲念頭。

“這幾天盡量不要出來，會有兄弟給你帶食物和水。”蘭道夫笑著轉身，領著莫米爾和另外兩人一同離開。“我們先走了，有什麽事可以喊院子裡的兄弟。”

吉蘭點點頭，看著四人走遠。

他進了倉庫後，臉色迅速轉冷。

那蘭道夫明顯在騙他，說不定背後還有老大盧卡斯的意思，只是他想不通自己到底有什麽值得他們這麽做。

‘算了，如果你們想害我，就別怪我到時候下狠手。’

吉蘭主動將鐵門關上，反鎖。

旋即抬起眼簾，直勾勾看著倉庫的角落——

那裡正放著一台放映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