癲夢 一十二 結伴

吉蘭伸出手，與少女的白皙小手輕輕一握。

他秉承著說多錯多的原則，只是簡單地介紹自己。

“酒商?”雙馬尾少女瑪維俏眉一挑，面露興趣之色。“美酒確實是人類別出心裁的作品，它能使人迷醉，在恍惚之間瞥見尋常不可視之物，亦能激發情緒與靈感，獲得更深層的睡夢。”

“可惜，我對酒精過敏。”

瑪維嘴角帶著笑，輕聲道。

吉蘭思索著少女的話，又瞥了眼她手中的書籍，剛想開口詢問，無意間卻發現右前方相隔四排長椅的位置，一名咖啡色長發的哥特風少女正轉過頭來，畫著黑色眼妝的眸子，死死盯著自己，眼神蘊藏著憤怒，甚至是殺意。

‘嗯?’

吉蘭眼睛一眯，深感不解。

他不知那位少女為何對自己有這麽大的敵意。

“諸位，有個不好的消息。”這時，那位紅發女學生從前方車廂返回，一臉緊張不安地說道。“列車上的乘客突然消失了，司機與乘務員也不見了蹤影。”

“無稽之談。”

黑西服老者杵了下手杖，漠然道。

另一名穿條紋棕紅西裝的肥胖男人站起身，他嘴裡嚼著巧克力呼籲道:

“哪位男士，願意隨我一起去確認下。”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一名壯碩的金發青年站起身，差點頂到了車廂天花板。他身穿一件軍綠色皮夾克，裡面以白色背心打底，胸肌與腹肌輪廓隱約可見。

“我也去。”又有一位身穿灰大衣，戴著貝雷帽的消瘦青年站起身，他拍了拍腰間的鼓起，補充一句:“我是退伍軍人。”

“麻煩兩位了。”

胖男人看著兩名男士，頗有安全感地點點頭。

三人開始一起行動，前去探查。

“吉蘭先生，你還沒有回答我最開始的問題呢。”少女瑪維收回目光，轉頭笑問。“為什麽你就不擔心呢?萬一是什麽嚴重的事故，我們可就麻煩了。”

“我前不久經歷了一場危險，相較於真正的死亡，眼前的意外又算得了什麽。”吉蘭淡淡道。“我珍惜每一秒的新生，對一切抱有期待。”

“不知道這個答案，你是否滿意。”

聽他說完，少女陷入了沉思。

只是她再看吉蘭的目光，充滿了好奇與興趣。

這時，一名身穿白襯衫條紋褲的金絲眼鏡男從右側座位起身，湊到吉蘭與瑪維的旁邊，小聲低沉地說道:

“有些不對勁，兩位。”

“嗯?你發現了什麽嗎，先生?”

雙馬尾少女瑪維看向對方，禮貌問道。

“我剛才在車窗外，看到樹林裡有一團灰色的影子閃過，似乎是某種大型野獸……如果列車一直停在這裡，我們可能會面臨危險。”

眼鏡男面色凝重地解釋道。

說著，他伸出右手貼靠在左胸。

“布倫南·弗蘭克爾，一名外科醫生。”

“你好，我是瑪維·馬蒂裡耶，民俗學家，這位是吉蘭·伊洛斯先生。”

瑪維向醫生做了介紹。

“很高興認識兩位。”布倫南醫生微笑點頭，並提議:“不如我們三位一起行動，也好有個照應。”

瑪維欣然同意。

而吉蘭想了想，也點了點頭。

‘如果遇到不可抗力的危險，這兩人也能給我爭取逃命的時間。’

他心中閃過念頭。

前去探查情況的三位男士很快就回來了，他們臉色難看地告知車廂裡的諸位，紅發女學生沒有說謊話，火車上確實空無一人。

這一下，在座的其他人紛紛色變，坐立難安起來。

不多時，便有人打算離開，打開車廂門跳了下去。

其他人稍作猶豫後，也都陸陸續續下了列車，吉蘭三人也不例外。只是吉蘭最後留意了一下那位對他抱有敵意的哥特風少女，對方依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著頭不知想些什麽。

見狀，吉蘭不再關注，下車後便看見一群人聚在空地上商討對策。其中有幾名男士已經開始往四周的森林中走去，似乎想要找尋出路。

“小心四周的草叢！這附近遍布著捕獸夾！”一位不修邊幅，背著大型旅行包的中年男人發現了什麽，回過頭警告空地上的眾人。

提醒完，這男子從旅行包裡掏出了一把手弩，和一柄曲柄刀，隨後獨自離開，消失在了森林深處。

空地上的眾人聽到了男子的警告，臉上表情難看，這實在不是什麽好消息。

“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吉蘭三人與其他人相隔一段距離，布倫南醫生小聲道。“剛才我聽他們說，打算留在列車這裡等待救援，但我卻有種不祥的預感。”

“還是盡快離開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吉蘭提議。

他還想著盡快去那個村莊，繼續尋找書記官的住所，驅魔人奧蘭多所夢寐以求之物就存放在那住所的地下室裡。

少女瑪維和布倫南醫生想了想，出奇地沒有反駁，點頭同意。

吉蘭見狀，率先邁開步子，並囑咐道:

“剛才那人提醒，四周有捕獸夾，我們小心行事。”

“好。”

兩人應答。

布倫南醫生還是頗為有紳士風度，沒有與瑪維一同躲在吉蘭身後，而是上前一步，跟著吉蘭走在前面。

吉蘭朝他頷首示意，然後故作認真地篩查草叢裡的陷阱。

實際上，他基本已經摸清了捕獸夾的排布點，於是刻意避開了密集的區域，所以三人行進的速度不慢，很快就遠離了列車。

“你好——”

“有人嗎——”

這時，四周的叢林中傳出了詭異的呼喊。

布倫南醫生疑惑抬頭，而一旁的瑪維卻是俏臉微變。

“怎麽了，瑪維小姐?”醫生問。

“沒什麽。”瑪維搖搖頭，黑色雙馬尾隨之甩動。“我只是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物，但那些不過是民間傳說，當不得真。”

窸窸窣窣——

這時，林間有黑影快速閃過。

吉蘭神色一凜，沉聲喝道:

“跑！”

說罷，頭也不回地往前狂奔起來。

少女與醫生見狀先是一怔，旋即選擇相信吉蘭，也咬牙緊隨其後。

三人賣力在森林中逃跑，瑪維回過頭瞥了一眼，恰好看到了一隻獅子體型的灰毛無頭怪物尾隨追擊。

“怎麽會?！”她褐色的瞳孔微縮，俏臉發白。“傳說竟然是真的！”

瑪維一手捧著書籍，一手提起裙擺，奮力邁開步子。

即便泥土與殘枝敗葉沾染那白裙與女士皮鞋，可她也沒在意。

醫生聽到了少女的呢喃，同樣回頭看到了怪物，不由嚇了一跳。

直到三人一路跑到木樁圍牆邊，身後那無頭怪獸才不見了蹤影，布倫南醫生喘著氣，取下眼鏡，擦拭額頭汗水，開口問道:

“瑪維小姐，你認出了剛才那怪物?”

少女香汗淋漓，渾身發軟地斜靠在木樁牆邊，猶豫著點頭。

過了半晌，待氣息平複後，她咬了咬下嘴唇開口:

“那是‘貢狼’……據古希魯民間傳說的描述，曙光公元前時代，部落居民會砍下野狼的頭顱，用它們的屍體祭拜舊神，渴求獲得四位司歲的關注，但最有可能回應人類的唯有第四司歲‘珍珠先生’，也就是‘月神’伊凡……”

瑪維掃視四周，面露不安。

“祂亦是‘變與死之神’，喜怒無常，那些被獻祭的野狼被砍下頭顱後，脖頸斷處會睜開一道延伸至胸腹的‘眼睛’，替代人類窺視月上世界，相傳那裡一片漆黑，故而人們會在緊張不安中呼喊求助。”

“可若是有人回應這呼喊，多半會遭遇不幸的事。”瑪維無助地環抱雙肘，將那本書籍埋入胸口。“沒想到傳說竟然成真了。”

“難怪我聽見了……”

醫生想起方才聽到的“你好”和“有人嗎”詞匯，不由一陣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