癲夢 四十 做夢

他褪去衣物，換了套薄棉條紋睡衣，默默躺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腦袋斜靠兩個枕頭，目光眺望著右手邊窗外的月亮。

恬靜皎潔的月光如水一般灑在桌上，落於地面，將房間渲染成一片清冷的灰白色調。

耳畔隱隱能聽見公寓外街道邊傳來的腳步，皮鞋跟與石板路摩擦碰撞發出的嗒嗒聲，馬車偶然行駛而過的軲轆聲以及男女細微的談笑聲。

風一吹，窗外的珙桐樹搖曳，婆娑作響。

‘不知不覺，穿越到這裡也快過去一周了。’

吉蘭暗暗感慨一聲，緩緩閉上了眼。

‘……斑斕，做夢。’

半晌。

他在迷蒙的黑暗之間，看到了一束斑斕彩色的光從天而降，那彩光扭曲不定，匯聚為歪斜的“天啟之夢”字跡，朦朧視界裡，又隱隱閃現出一盤黑色膠卷的幻影。

那膠卷上貼著標簽，名為《黑湖》。

吉蘭在晚餐後，以觀摩為借口向鸛先生提出請求，親手接觸了《黑湖》膠卷，為的就是這一刻。

他需要做一場夢，去獲取有關那部電影的指引。

吉蘭的呼吸逐漸平穩，漸漸踏入了夢鄉。

夢中，他獨自坐上了那輛寬敞碩大的公共馬車，與菲瑪一同抵達了法耶藍恩鎮。

但這次，他並未和菲瑪一同住進黑湖旅館，而是遵循著直覺的引導，沿著旅館所在的荒涼街道，向著小鎮南邊而去。

一路上，他再次感受到了來自暗中的窺伺。

這種窺伺源於昏暗的小巷、住宅的窗後、甚至於擦肩而過的行人。

吉蘭知道，“湖神教”早已滲透了整個小鎮，到處都是他們的眼線。

但這畢竟只是夢境，他無視那些窺伺，百無禁忌地穿過了大部分街景與低矮建築，在“亮月飲料廠”附近，找到了一棟外表粉刷成灰黑色的三層方形樓房。

那裡，是“法耶藍恩圖書館”。

從大廳入口處那面目不清的圖書管理員口中得知，這座圖書館已有上百年的歷史，幾乎是在法耶藍恩鎮剛開始興建的時期，便一同誕生於此。

吉蘭進入了圖書館，在三樓頂層，右手邊倒數第二個書櫃的角落，他找到了一本黑褐色皮革的大部頭書籍，這便是夢境指引的最終目的。

‘看來這本書，將是解開謎團的關鍵所在。’

他若有所悟。

吉蘭試圖翻開書籍，但整本書卻像是被焊接成了一塊鐵磚般，根本打不開。

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自己周圍那幾十面高大的書櫃後面，竟緩緩探出十幾個漠然的身影，他們提著伐木斧朝自己走了過來……這些人的臉上戴著相同的馴鹿面具，鏤空的眼部是一片猩紅之色。

圖書館三樓，不知何時已被“湖神教”的邪教徒包圍！

吉蘭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

腦海的意識猶如一片濃霧，在一股斑斕的彩光中朝著內心深處坍縮，化作一顆細小的黑點——

旋即，他猛然睜開眼。

頓時，一片灰蒙的天光從窗外映入其惺忪的眼簾。

啾啾……

啾啾啾……

幾隻林岩鷚停落在樹枝，及外窗台上，發出清脆啼鳴。

“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吉蘭恍然呢喃。

他沒有急著起床，而是出神地看著天花板。

‘需要找到圖書館三樓的那本書嗎?不過得注意那些邪教徒才行，這是天啟夢予以我的警示。’

吉蘭心想。

‘那就拭目以待吧，讓我看看你們是否攔得住我……’

*

*

*

時間悄然流逝，很快到了第二次“觀影日”。

記錄會眾人再次聚集在了公寓一樓的雜物室內。

經過兩天的休憩，除了海鷗小姐依舊有些輕微頭痛外，其余成員都恢復得差不多了，他們亦做好了第二次觀影的準備。

“請諸位檢查好隨身攜帶的武器物品，觀影即將開始。”

鸛先生杵著鋼芯手杖，嚴肅道。

眾人出聲應允，在確認了一遍隨身物品後，陸續朝鸛先生點頭示意。

“這次按照事先討論好的計劃，我們在進入《黑湖》電影后將分頭行動，蠣鷸先生與麻雀小姐一組，前往調查當地旅遊局，我與海鷗小姐一組調查治安局，而雪鴞先生則單獨行動，去圖書館探查相關線索。”

這是吉蘭找鸛先生商討後的計劃。

鸛先生說著，走到了放映機前，抬起手。

“電影裡的正午時分，我們再於黑湖旅館碰頭。”

他撥動了開關，只聽哢的一聲，擺梭轉動了起來。

呲呲……

燈箱的光打在幕布上，眾人聚精會神地抬頭觀看。

經過一陣渾噩，他們再次坐在了行駛中的公共馬車上。

“真是謝謝你們，願意陪我遠行來‘法耶藍恩’找尋父母。”

女主角菲瑪一如既往，說出了那句台詞。

此後，她再次拿出隨身背包裡的氣泡水飲料遞給眾人。

但這次麻雀小姐卻沒有再打開它，而是朝同伴們歉意一笑，悄悄將小玻璃瓶放在了一側。

馬車停在了黑湖旅館門口，眾人下車後向菲瑪提出想要四處轉轉，於是沒有跟隨她一同進入旅館，而是原地解散，兵分三路朝著不同方向離開。

吉蘭告別同伴後，獨自走在街道上。

那種窺視感從他下車開始，便如影隨形。

但他表面上沒有任何異樣，只是腳步很快。

有天啟夢的經歷，吉蘭沒有走彎路，花費十幾分鍾的時間，徑直穿過了大街小巷，隨後抵達了目的地“法耶藍恩圖書館”。

他踏上水泥階梯，uukanshu 走進了圖書館的大門。

大廳入口的右側，一名眼神渾濁的白發老頭正坐在前台後，將目光從自己手裡的一本成人雜志上挪開，抬頭凝視著吉蘭。

他似乎就是圖書館管理員。

“外地遊客?如果你想要閱覽書籍的話，請辦理一張臨時借閱證，費用2鐸馬克。”

吉蘭身上當然沒有本地的貨幣。

他朝老頭露出一個笑容。

“哼！沒錢就快滾！這裡面的每一本書都堪稱珍貴的文物，你們這些沒禮貌的粗魯外地人，不知道弄髒弄壞，糟蹋了多少好書！”

白發老頭譏諷開口，露出一嘴殘次不齊的黃牙。

嘭！！

老頭突然一個哆嗦，表情如相片般定格僵硬。

他眉心蹦出一個血窟窿，腦袋被衝擊力推得後仰，整個人翻倒在地。

椅子和身體跌倒，發出哐啷巨響，鮮血混雜著腦漿，在光滑的地面上滲出一大灘。

吉蘭冷著臉朝短管左輪的槍口吹了口氣，青煙飄散。

“老不死的東西，想害我?”

他繞過前台，彎腰觸碰了一下屍體，旋即頭也不回地朝樓梯走去。

老頭的屍體開始迅速腐敗，旋即化作粉塵飄飛。

吉蘭早就猜到這老家夥是“湖神教”一員，只要他上樓，這人便會立馬通風報信，然後那群邪教徒將聞訊而來。

“嗯，雖然只是拖延一點時間，但也夠了。”

吉蘭拎著左輪上樓，輕聲呢喃。

“等我看完那本書，再慢慢收拾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