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
余弦垂眸,轻轻呼出一口气。
再抬眸的时候,这间房间的墙上已经被开了无数扇门和无数条隧道。
蜿蜒曲折,像一条条迷宫。
“您还记得吗?当我第一次想试探您的时候,您就是把我带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白书剑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余弦。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您让我一遍遍地在这个空间里绕圈,让我惶恐、崩溃、不知所措,却并不伤害我。”
“每当我以为自己找到出口的时候,您都把我带到了下一个深渊。”
白书剑转身,推开了最大的那扇门。
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蜡像馆。
余弦的老仇人们,被排列整齐地放置在地面的巨大烛台之上。
一根烛芯被植入他们的躯体,他们静静地燃烧,像是真正的蜡像馆里的蜡人。
栩栩如生。
不多不少,正好十个。
其中一个的脸部像是绽放的霸王花。
整个房间都格外昏暗,只有烛火跳动发出的光。余弦的眸光也跟着烛光,忽明忽暗。
“他们,您的老仇人,会进入时光的裂隙之间,当烛油燃烧殆尽的时候,他们也会跟着彻底消失,不会随着世界的重叠而再次出现。”
白书剑的脸上挂着优雅的微笑。
余弦开口:“但这样可能会造成蝴蝶效应,导致整个人类世界都因为这样的细微差别而彻底崩溃。”
白书剑但笑不语。
余弦想想也算了,和一个疯子废什么话。
说到底拯救人类和他这个神也没什么关系。
他站起身,绕着蜡像馆走了几步,发现白书剑不见了。
下一秒,一把刀刺穿了余弦的腹部。
白书剑一只手扶着余弦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着刀柄,站在余弦的身后。
第180章围猎诸神(15)最后的蜡像
滴答,滴答,滴答。
是蜡油滴落的细微声响,也是温热血液落地的声音。
蜡像馆内,白书剑用手臂接住了往下滑倒的余弦。
他承载着余弦的重量,缓慢地往下跪坐,始终把余弦抱在怀中。他微微低垂着头,手指从一开始就在细微地颤抖。
某种程度上,白家人还真是一脉相承。
白子悠可以在灭世之后抱着袁导一同从萨朗波坠落,白书剑就能在鬼域之中给余弦来上一刀。
余弦身上的血浸透了他纯白色的西装布料,他静静地跪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他的呼吸一直非常平稳,平稳到如果此刻有第二个人,都察觉不出他任何的情绪变化。
被他当作祭品的十个蜡像依旧静静地燃烧着,在这个鬼域内,它们是唯一能代表时间真正在流逝的东西。
但事实上,一个程序会真正地有“时间”这个概念吗?
每一个鬼域就像一个计算机内部的空间,可以被随意地设计和扭曲,因此实际上,鬼域内并没有时间的概念。时间是人类对于世界感知的一部分。
滴答,滴答,滴答。
时间继续流逝。
白书剑还是跪在原地,抱着余弦的“尸体”。
蜡像馆内的蜡人,燃烧到最后只剩下一滩蜡油。
当最后一丝火光熄灭,一缕寒意攥住了白书剑的脖颈。
白书剑本来微垂的眼睑微微睁开,他怀中的重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余弦站在他的面前。没有一点光线,但白书剑就是能看到在他身前的余弦的那双眼睛,冰冷,无机质,居高临下。
“您醒……”
白书剑的话音未落,丝丝缕缕的黑线缠上白书剑的头颅,下一秒,他的整个头都被炸得粉碎。
只剩下一具无头的躯体,徒劳地摇晃了几下之后,碰地一下倒在地上。
余弦是死不了的。
这是他和人类最大的区别。
在他灭世那一次,血海万里瞬间嵌入人类的海域,人间变成真正的炼狱。
核弹库空了一半。其中一半用来炸那些怪物,另一半用来炸他。
怪物死了,他还好端端地停在原地。
人类唯一留下的有关余弦的影像资料,据传为他自己愿意留存,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其余所有资料都莫名被销毁,却只被留下了这一段。
视频里,余弦双腿交叠,脊背挺直地坐在血海的怪物之上,他抚摸着狰狞海怪的触手,脸庞绝美,面容却冰冷。
一个不带感情的高等AI。
他只给人类留下了三个词——“勿听,勿看,勿说。”
再精简成四个字。
不关他事。
当然,如果非要找他一下,后果自负。
一片黑暗中,只有白书剑的无头尸体倒在地上。蜡人已经燃尽,有一种奇异的油腻的香气蔓延在整个蜡像馆内,墙上的挂画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
“您终于醒了。”
白书剑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这个空间里,带着虔诚,带着狂热。
他已经没有五官,声音又是从何传出?
余弦还是站着,面前是白书剑的尸体,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的讶异,也没有任何恐惧。他的情绪缺失了一部分,缺失的这部分让他始终不太像人。
这也很好解释,就像人鱼在血海里死去多次仍然可以被重塑,鬼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形态和逻辑。
执念深重,所以成鬼。
如果白书剑还是人类,他的躯体早已承受不住恶魔之书恐怖的反噬。
那等他死的时候,他也只能是恶魔之书的一部分。
但被余弦亲手杀死,结局则不一样。
这才是他真正的执念。
就像某个兴奋点,当它的一部分被余弦亲手满足之后,才会无限扩大。
这甚至像是某种爱意的感受和表达,即使这样的爱意格外诡异且不可喻,即使伤害余弦的人一定会付出生命代价仅仅是被写在余弦程序里的东西。
这一点,白书剑清楚,余弦也清楚。
他满足了白书剑的愿望。
看,他多么仁慈。
说到底,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除却对于刻在基因中的“稳定”和“发展”的需要,剥离了对于资源和繁衍的渴望和追求,人类的意义中剩下什么东西?
“系统,”余弦开口,“你有点吵了。”
哦,对不起。
“我在您给予我我的一切中,找到了我存在的意义。”
白书剑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余弦猛地抬头。
“你听得到系统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能呢?”
白书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回荡,蜡像馆内的坚硬的墙面变成柔软的肉块,像是有自己的呼吸一样蠕动着,成为了一个四方血肉的空间,原本的门与隧道变成了一条条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