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斯?莫罗绝对是字面意义上的普通人。
赫露依很确信就连她第一次完成的任务目标都比这名女性更有战斗力,毕竟揍敌客的委托费摆在那里,再简单一点的任务会交给更有性价比的底层杀手。
人类的生命非常脆弱,脆弱到只需要一颗子弹,一场车祸,一个小小的意外就足以剥夺。
而莫罗似乎并不惧怕,她捡起了被赫露依拆掉的枪械零件,将它们塞回到了口袋,还拎起了一开始拿过来的垃圾,没等赫露依说什么就主动说:“我们现在得急着回家吧?垃圾就只好带回去下次再扔了,毕竟留在这里也不好吧?”
奇怪的人。
会有人在生命有可能受到威胁的时候,还在关心两袋垃圾的下落吗?
而且,这个人撑伞的时候一直有注意往赫露依的方向倾斜,自顾自地说着什么“淋雨只会加重病情”,赫露依因此默认了对方的靠近,这个红发的女性因此笑了一下。
莫罗身上传来的味道,有点像是凯特。
但凯特是赫露依的朋友,而希斯?莫罗只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她的情绪会……………带着关心?
走了五分钟,赫露依看到了莫罗的房子。
这栋别墅有三层高,后花园里面种着一颗苹果树,可枝头上空空如也,树下倒是掉了几个已经腐烂的苹果,而且从枝叶枯黄衰败的迹象看,这颗苹果树已经快到生命的尽头。
后院里面其他的植物也看起来恹恹的,像是许久都没有人打理了,苔藓爬满了外墙,在不间断的大雨之中,整座房子看起来阴森森的没有人气。
希斯?莫罗将垃圾袋随意地放在了后院里,和那些乱糟糟的植物在一起看起来竟然一点都不突兀。
她掏出钥匙,转动了一会儿却打不开,然后又转了回来,讪讪地笑了:“啊,刚才居然忘记锁门了。”??在这个治安不算太好的城市都能这么健忘,果然是哪里不太对劲吧?
赫露依一言不发地观察着她。
凯特和金的例子已经充分说明了人类不全是她在揍敌客看到的那样,但赫露依从来没有见到过会有人像莫罗这样没有戒心,后背大开着,可以下手攻击的地方实在太多。
而且,每做一步都要向她说明什么,哪怕赫露依没有回答,也仍然自顾自地唱着独角戏。
“伞我就晾在玄关这里了,进来的时候小心积水滑倒”、“啊,拖鞋先穿我的这一双可以吗,可能有点大,但本来大小更合适的那双洗了很多天了一直没有晾干”、“浴室在这里,热水的方向是这边,我去拿换洗的衣服”??尽是这样琐碎的,絮絮叨
叨的话语。
………...有一点像基裘。
赫露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样奇怪的联想,明明在揍敌客的时候下雨了他们不会撑伞,母亲倒是有要求紫外线太强的时候撑太阳伞,但收拾东西和换洗的衣物都是交给下人;他们更没有穿拖鞋的习惯,从来也都是光着脚踩在木质的地板
上。
希斯?莫罗和基裘?揍敌客更是完全不一样。
一个红发一个黑发,一个绿眼一个黑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一个能推开三扇黄泉之门,就连她们身上传来的气味......莫罗也要更加纯粹,是那种足够清新的香甜。
母亲知道了,或许会生气的。
赫露依笃定地想,外人并不能够和家人相提并论,更别提莫罗是那么的弱小,弱小到甚至不具备成为朋友的“资格”。
父亲说过,“朋友”具备利用的价值。
虽然赫露依考虑到现在自己的状态,比五岁时候的糜稽还要弱小的希斯?莫罗足够安全,她需要稍作休整,收集情报以确定接下来的规划。
睡眠和食物多少能够降低消耗,热水的冲洗却也确保了身体温度的回暖,拉开浴室的门,赫露依看到了被放在那儿的浴巾和衣服。
那是一件略显宽敞的长袖T恤,穿在身上浅浅盖过了大腿,袖口稍稍长了一截,T恤上的图案是好几个堆积在一起的苹果,从上到下依次增加。
内裤有点像是婴儿会使用的纸尿裤,但这个质地似乎是更适合吸收血迹的材质;裤子也稍许有些宽松,但只要卷一卷也不影响行动。
从长度上看,这肯定不是希斯?莫罗自己穿的衣服。
这同样属于一个未成年人,从标签上看还是男装.......她不是自称一个人住吗?
赫露依皱起了眉,她没有发觉对方刚才在说谎,会是她现在状态糟糕到连最基本的判断都受到影响了吗?
在客厅的时候,赫露依看到了摆放在餐桌上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希斯?莫罗和一个男孩子的合影,男孩子的脸上涂着像是小丑那样、星星和雨滴的涂鸦,从同样的红发上赫露依猜测他们之间的血缘联系,就背景上看这是在游乐场,他们对着镜头笑着,而一个红色的气球从男孩的手中向天空飞去。
赫露依去过游乐场,工作需要,有次她的任务目标出现在那里。
“那是我的小男孩,很帅气吧?”希斯将手中端着的两个盘子放在餐桌上,“你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本来买给他的,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穿,所以是新的。’
“你说你一个人住。”赫露依向来藏不住疑问,她目前确实没有感受到更多的气息了,不过不排除对方的“绝”用的足够好,或者处在嗅觉可以探知到的距离范围内。
这有点像“圆”,而赫露依现在能够感知到的距离变小了。
“他不在这儿,去......去上学了。”希斯的目光落在了另一边的日历上,“过一段时间我就能见到他了。”
她在说谎。
这是哪怕不靠闻赫露依都能够发现的事实,希斯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我能见到他的”,口气有些悲伤。
“好了,吃东西吧.....你习惯用刀叉吗?我猜你是从别的国家过来的,看起来也更像匹托基亚那边的人。”希斯分发了手中的刀具,“虽然只是普通加热的半熟品,但塔里意面可是我们当地的特色,快尝尝看......吃点东西再吃药休息一下。”
和赫露依在揍敌客习惯吃的面条相比,这种面没有汤水,面条也很明显煮过头了。
酱汁的调味也很重,他们更习惯吃清淡的东西,不太容易添加毒素??在饮料里下毒总比在水里下毒简单,耐毒训练是一个长期行为,更浓郁的毒素还是会有中招的可能。
就像昨夜赫露依的遭遇??她还是缺乏训练。
即使有些不习惯,赫露依还是把盘子里的面条全部吃掉了,没有人可以拒绝食物。
哪怕饥饿的状况没有得到实际的改善,但饥饿感却得到了稍许的缓解。
进食完的赫露依放下刀叉,她的动作全程都安静得没有发出声响,她回望着希斯,这个人一直都这样手撑着脑袋,用叉子卷着面条没吃两口就又放下,全程同样没有制造出噪音。
“一些礼仪训练,不能发出声音。”希斯笑了,“我以前也学过这个,而有些东西成了习惯,就没那么容易能改掉了。”
“对了,退烧药。”放下叉子的时候她发出了巨大的声音,或许是她故意这么做的,女人在柜子前蹲下身翻找这什么,“儿童专用的过期了......成人的服用一半的药量好了。还没有拆封,你自己看着吃半颗可以吗?饮水机在那边,我去洗个碗。”
赫露依看着手中已经吃了半板的药。
对方走的太快了,回到厨房的时候甚至还关上了门,隔着门能够听到里面传来的水流声。
她想要掩盖什么。
赫露依轻轻推开了门,如何稍微露出缝隙又不发出声音也是多年工作培养出的小技巧。
她看见莫罗双手撑着洗手台,身体弯曲着冲着水池呕吐着,水流不断地冲洗着什么,那盘没有完全吃完的意面浸泡在另一个水池中。
赫露依开口了。
“......你下了毒吗?”但她没有感觉到身体有特别的异样,说明这种毒素太弱了,“大多数的毒素对我无效。”
很显然,希斯?莫罗的经验不够充分。
就算是为了降低警惕心而一同吃下下了毒的食物,一般来说也是提前服用解毒剂而不是以这种方式催吐,催吐总是会意味着有残留。
“我不是......下毒?不是,不是下毒。”希斯的声音充满了混乱,她直起身,头发被水流冲刷的湿漉漉的,“我不会试图去伤害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赫露依盯着她。
她又一次听到了强调年龄的说法,这很奇怪,年龄小就会得到优待?揍敌客从来都不是这样。
年龄小只能说明没有足够的时间成长,而所谓的潜力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根本毫无意义。
“我只是......只是有些吃的太多了,真的,我发誓。”希斯的脸色苍白,这让她看起来有些疲惫,“我不知道你的身上遭遇了什么,但至少在这里你是安全......至少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她匆匆地改口,神色有些悲伤:“这是我现在为数不多能承诺的。”
承诺。
这太奇怪了,这个词一般发生在平等的关系之间,或者强者对弱者的保证。
这听起来......是那么的不自量力。只是虽然非常微弱,但赫露依确实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就像她也感受到了自己饥饿值的缓慢降低。
“为什么?”赫露依甚至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在针对什么提问。
然而希斯给出了她的答案。
“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最大的烦恼,应该是担心自己的血液,担心和朋友吵架,担心喜欢的人会不会喜欢自己。”她轻声说,望着赫露依的目光深邃,像是在透过她在看向什么其他人,“而不是担心生存,担心能不能看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