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僅十六歲的趙離亢在人群中很不起眼,偏瘦小的身軀和一頭不怎麽打理的披肩長發,臉上帶著少年的青澀與懵懂無知,卻和不少同村的糙男人一樣,手裡頭都拿著一個沾滿泥水酒壺,只不過裡頭裝的更多是雨水,而非酒水。
倒也並非他買不起,只是家裡有人管著,若是被發現花錢去買酒了,怕是得被臭罵一頓,加之本身也並不迷戀酒水,索性就隨手拿著把玩,時而還能扔出去逗村裡的牲畜玩。
他身邊年紀相仿的人則有些不同,有些人家中限制並不嚴格,或者說限制不住,使得酒水成為了這群年輕人手中的常客。
轟隆——
蒼白雷光閃過黑壓壓的雲層,給天空增添了幾分死氣,在一眾謾罵聲中,雨水裹挾著強風席卷了這個村子,且有愈演愈烈之勢。
“這次的事兒有問題?”
“有個鬼問題?!近些天不都這樣?抓緊兒把人處理了才是,管他下不下雨。
再者說,這人掛上去前不就給弄了嗎?”
“誒,對對對。”
包括趙離亢在內一眾人圍著中間的老村長執行火刑,只不過風雨直接把火撲滅了不說,燒得殘缺的木架子還給刮斷了。
好在架子上的人早已沒了氣,即便看上去燒傷程度還不至於致死。
“背叛村子!給村子帶來危險、給上仙惹麻煩的,就是這個下場!
好了,大夥散了吧。等會請那幾位宗門之人來處理一下。”
最後一句話是小聲對身邊之人說的,只不過長年的大聲喊話讓這低聲還是有不少人聽了去。
老村長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從隆起的土包上走下,泥水沒能阻攔他的步伐,在一旁年輕人舉著雨傘的攙扶下,朝著趙離亢的方向走了過來。
並沒有打算跟村裡老夥計多說幾句的意思,而是盯著扎堆的年輕人。
“嗯?今兒老東西話怎麽這麽少?”
“不對勁,他朝咱們這邊走來了!”
趙離亢的身邊有不少同齡的小夥伴,這在村子裡也是十分常見的年輕人小團體。
而得益於趙離亢家中年長者的地位,他在小團體中隱隱佔了領頭人這一身份,且為人和善,只不過在外人面前,他從小便表現出幾乎與啞巴無異的說話能力。
“沒事,有啞巴在,老東西最多罵我們幾句。”
老村長越往這邊靠,隨行的年輕人們便越往趙離亢的身後走。
當然,在他們之中,還是有一個人選擇了和趙離亢站在了一起,那是村裡唯一鐵匠的兒子,錢穆雨。
精壯的身形加之黝黑的皮膚,和那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光頭,倒是有幾分保鏢的味道。
但出乎在場所有人預料的是,老村長只是看了看錢穆雨和趙離亢,便將視線移向了趙離亢手中裝了不少雨水的酒壺。
一邊看,還一邊念叨:“穆雨,跟你爹說外頭有事情要他了,去做點準備,你也準備著點了,跟你爹出去,都多大了,還在村子裡和那群飛舞鬼混。”
“知。。知道了,老村長。”
錢穆雨有些口吃回答,但隨後又像是想起了身邊的人和身後那群“鬼混的飛舞”,挺了挺胸膛。
而被說飛舞的那群年輕人們,則選擇了默默接受。
“啞巴,你...”
老村長沉默片刻,終究是沒能對這個啞巴說出些什麽,只是搖了搖頭道:“代我向上仙們問好。”
隨後緩步離開了,留下了一眾用崇拜的目光看趙離亢的小弟。
們?
自父母離開村子後,村內修煉者就只剩下吳阿姨一人,何來上仙們?趙離亢的心裡頭有些隱隱不安,其他年輕人則沒有發覺其中的異常。
“你看,老大甚至不用回老村長的話,代不代老東西向上仙問好,完全是看心情好嘛,酷斃了!”
“蠢豬!老大怎麽回話?!”
他們有人打鬧,有人表現“忠心”,有人則趁亂搶到了給趙離亢打傘的機會。
傘的質量並不太好,但好在他只是啞巴,腿腳還是很方便的,能趕在雨下大之前到家。
“終究是躲不過啊,怎麽說也十六了,你有打算跟吳上仙學習了嗎?什麽時候看看修煉天賦。”
作為村子裡唯一鐵匠的兒子,雖然他可以選擇其他方向發展,但以他的資本,除了去用自己未知但極大可能垃圾的天賦去修煉,其他選擇的方向絕對不會好過鐵匠這個好飯碗,更何況教他的人是他爹,且早些年已經打了不少基礎。
趙離亢搖了搖頭,跟不跟吳阿姨學,不是他能決定的,就算他想,也不是說修煉就修煉,轉生到這個世界後語言不通的那段學習日子,就是靠裝啞巴度過的,學習能力早已退步使之過程十分艱難,更何況去修仙?
不過外面的世界怪物橫行,他有幸看到過一些怪物攻擊過村莊,若不是他們有交保護費,有上頭的人來幫忙清除,不然讓他們自己動手驅趕,可不一定打得過,畢竟只有一位修煉者,自然也知曉修煉是遲早的事情。
“真羨慕,生於仙家就是不一樣,等我學會了鍛造法器,一定給你整點好東西,雖然不至於用上很久,畢竟仙道遙遙望不盡,但多少也在你修煉之路起了點作用,不是嗎?”
說著,錢穆雨還和他勾肩搭背了起來,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倒是憧憬起了美好的未來。
但趙離亢卻不怎麽認為,因為十六年下來,他並沒有發覺身上有什麽“奇特之處”,甚至連出生在的修煉者家庭,都是乾著守護某地平民的活,似乎真就是出生在這個世界的普通人類,以至於讓他不太敢表現出那來到異世大陸之後的激動。
錢穆雨一路說著話,也沒指望有人能回答,倒是一邊撐傘的小弟好奇地聽著,多少了解到了尋常人家接觸不到的東西。
在兩人就要各自分開回到自己家時,
“那我今天能去你家吃一頓嗎?拜托拜托,我過段時間就要和父親出去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
圖窮匕見,錢穆雨終究是說了出來,讓趙離亢有些無奈,不過也在預料之中。
倒也不是拒絕對方來蹭飯,可問題是家中照顧自己的吳阿姨每次招待錢穆雨時,都比自己的要好不少,有些讓他懷疑到底吳阿姨是誰的吳阿姨。
而那所謂的“招待客人要用更好的”和“給你吃的肉雖然差了點,但那也是能吃的,而且你每天都吃呀”,他已經聽膩了。
說白了他雖然生在修煉者家,可家裡為數不多能期盼的新鮮肉類似乎每次都與他無關,說有偏見吧,他又每天都吃的上肉,吳阿姨自己都不一定有這享受;說沒偏見吧,錢穆雨這類客人都是吃新鮮肉,但好在比一般家庭要好上許多了。
但如果換另一方面想,作為父母早已離開村子的年輕人,既然已經十六歲了,自然不能一直吃別人家,就算兩家關系不錯且都同為修煉者。
他點了點頭,帶著錢穆雨就朝著家裡頭走去,順帶著將旁邊撐傘人手中的傘順走,空留幾個年輕人在那兒擠著傘回家。
倒也不是非順不可,而是村裡規定,閑雜人等不可靠近他們家,傘的事情可隔日再議,只不過現在家中“待議的傘”已經有些多了。
“好了,他們走了,你可以說話了吧?”
錢穆雨笑看著趙離亢,那笑像是在說,沒有人比他更懂趙離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