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将心神沉入香火阳神之中,仔细聆听。
“魔祖安镇,辉耀万灵。北海正伦,日月之巅,敬拜天尊......”
的确是来自日月崖的祈祷。
“也许是出征东海的事宜准备好了,来向我请示的。”
江晨念头一动,香火阳神便飘飞而起,向着祈祷声传来的灵界云端飞去。
玄黄天下,日月崖上。
魔祖神像前,筑起了一座高高的法坛。
祝苗**师率领一群披头散发,奇装异服的巫师,在法坛上跳着癫狂的舞蹈。
坛下三层,一百零八名魔教弟子各守方位。
更外围,无数信众跪倒在地,朝魔祖像顶礼膜拜,高呼魔祖尊号。
放眼望去,日月崖上黑压压的全是虔诚的信众,如此浩大的场面和声势,比起阿桶当初第一次召唤江嫣之时,不知道隆重了多少倍,几乎堪与正道十三派围攻日月崖相比。
当然,此时的正道十三派已经快要湮没在历史的尘烟中了。就算是曾经的正道弟子,现在也是一步一叩首,满怀赎罪与虔诚,跪着爬上日月崖的。
无论是曾经的魔教还是正道弟子,在此时此地都是虔诚的魔祖信众,他们朝着神像五体投地行礼,然后将圣徽举过头顶,齐声高呼魔祖的圣名,背诵教义祷文。
一浪高过一浪的祝颂声向四面扩散开去,远处的群山都似乎感受到了这股信仰之力,满山的林木都跟着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在为日月崖上的祭拜仪式和着节拍。
在众生虔诚的期盼之中,一道淡漠巍然、恢弘伟岸的气息,降临于此方天地。
魔祖神像的头顶上,泛起一团黑色的暗影,摇曳生辉,继而结出一朵妖异的黑色莲瓣,继而缓缓升高,凝聚成一个头戴黑色莲花冠的优雅女子身影。
她居高临下,俯瞰苍生,如同君王巡视自己的臣民。
??正是无天魔祖,江嫣。
那种清丽出尘,卓然高绝,宛如仙露明珠般的风华气度,远远凌驾于凡尘之上。
原本的魔祖神像已经十分威严、壮丽、宏伟、倾城绝世无双,可是跟真人比起来,又相形见绌。
任何看到这一幕的信众都发自内地觉得,魔祖本尊的气度,俨然要比六丈神像更高,?是那般神秘、高雅、华贵、庄严、深邃、冷艳、幽静,?就该站在那高无可高之处,睥睨众生。
人们只是惊鸿一瞥,就赶紧垂下头颅,无人敢于视。魔祖的神威如渊如狱,不容侵犯,不可亵渎!
“魔祖显灵了!魔祖显灵了!”
“快给魔祖磕头!”
信众们纷纷用力磕头,数以万计的头颅磕下去,整个日月崖仿佛都被磕得震动起来。
江嫣环顾周围,美眸中也露出些许讶色:“今天这么热闹?”
只见漫山遍野,从山脚到山顶,凡是视线所能及之处,都是黑压压的人海。
如此盛大的场面,比正道十三派围攻日月崖那次还夸张许多,恐怕得有近十万人。
若非这些人都在磕头,江嫣还以为日月崖又要被攻占了。
有人神情狂热,有人言语哽咽,还有人泪流满脸,嚎啕大哭。
这就是宗教的力量。
日积月累的潜移默化,加上现场其他人的兴奋气氛烘托,哪怕是平日冷静镇定的智者,在此时也陷入了狂热的浪潮中,全然失去了理智,跟着芸芸众生一起匍匐,跪拜、顶礼、崇圣。
在这样的气氛下,鲜少有人还能维持正常的思考。此时哪怕江嫣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泪光之中,闪烁着深幽的黑色光晕,每一道光晕中皆倒映出魔祖举世无双的身影。
“老祖.....终于又见到你了......”阿桶仰着头,神情有些痴怔。
江嫣的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人群,最后落在阿桶脸上。
阿桶是唯一敢于直视魔祖之人。
他身上不自觉地燃起了黑色的妖异火焰,炙烤着他的身躯。
这是直面神灵所需要付出的代价,神之威严霸道无边、壮丽无垠,普通人只要多看几眼,就会从体内自燃,像飞蛾一样被那片黑火焚烧成灰。
阿桶作为使徒,身躯久经香火愿力浸染,能够调动神威的一部分,等同于半神。但在真正的神灵面前,还是会感受到神火的炙烤。
身躯的刺痛让他清醒过来,慌忙垂下头颅,躬身下拜:“阿桶拜见老祖!”
“起来吧,不必多礼。”江嫣伸手虚抬。
阿桶的身躯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举着,不由自主地起身。
作为依托于魔祖而存在的使徒,阿桶掌控了黑暗权柄,却同样也被江嫣所掌控。
只要江嫣念头一动,就能指挥阿桶做任何事,哪怕是让他去死。
这就是从大宗师变成使徒的代价。
江湖大宗师好比是“仙”,使徒和神官、神咒师们则是“神”,由仙变为神,掌握了更多权柄,却也戴上了重重枷锁,失去了曾经的自由。
阿桶早就明白这一点,可他不仅不觉得懊恼,反而甘之如饴。
能够把身心全部奉献给魔祖仙子,是他赵阿桶此生最大的幸运。
江嫣问道:“距上次见面,过去多久了?”
阿桶回答:“七十二天。”
“一晃眼,两个多月了啊。”江嫣感慨道,“你今天搞出这么盛大的典礼,应该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吧?”
阿桶道:“去年今日,是老祖的第一尊神像建成之日,也就是圣诞之日,全天下的信众都会在今天拜祭老祖,举办盛会为老祖庆贺祈福。王城里面的庆典,恐怕会更加热闹。”
“难怪呢,你们有心了。”江嫣暗暗嘀咕,难怪今天格外吵闹,原来是老子的“圣诞节”啊。
这么想着,她干脆将另一道心神降临在王城魔祖宫,果然看见楚岚风也在率领群臣敬拜魔祖,整个王城张灯结彩,设坛分祭食,鼓乐阵阵,烟花炮竹响个不停,热闹非凡,一番盛世景象。
魔祖宫的楚岚风见到江嫣显灵,喜出望外,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江嫣便将两人各自投影,问起正事:“我之前传授给你们的御剑仙法,练得怎么样了?”
阿桶面上露出些许得色:“老祖传授的这篇仙法精微?妙,我修炼两个月方有小成,能御剑击出百步之外,贯穿铁甲。”
江嫣问:“贯穿几层铁甲?”
阿桶一愣:“铁甲......就是一件锁子甲,王城禁军穿的那种铜铁叶铆接龙鳞金锁连环甲,前后加起来有两层吧。”
“哦。”江嫣摸了摸下巴。
在云梦世界,通常来说,都会以许多件铁甲叠在一起来测试力量,譬如浩气城筛选夜魔猎手的时候,就用了六层铁甲。
而江晨当初在梦中修炼御剑术四十天后,也能以铁剑击穿百丈外的九层铁甲。
不过不同的世界力量法则不一样,江嫣也不会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她对阿桶说道:“你演示一遍给我看看。”
“谨遵老祖法旨。”阿桶欣然行礼。
说着,他现场演示起来,腰间「鱼肠」剑自动出鞘,飞掠至百步外,一剑将远处的一株大柳树贯穿,留下一个大洞。
然后他又一招手,「鱼肠」剑化为一道直线飞射而回,归入鞘中。
直来直往,没有御剑施展什么高明剑术,就像是弓箭一样,百步穿杨,朴实无华。
江嫣记得自己在梦中修炼两个月之后,在百丈外御剑也能如臂指使,施展精妙剑术,仿佛自己亲身使剑。
不过那时候自己是在预知梦中日夜练剑,全神贯注,完全不理俗务,所以进展很快。
阿桶身为魔教教主,又要操练弟子,修习水性,准备出征的诸般事宜,可谓俗务缠身,肯定没法全身心地练剑,不能苛求太多。
江嫣嘉许地颔首:“两月时间,练到这个地步,十分不错了。”
她又去问楚岚风:“老楚,你呢?”
楚岚风有些赧然:“回禀仙子,朕只能御剑击出七十步外,贯穿杨柳。”
“你身为天子,日理万机,练剑的时间肯定很难挤出来。”江嫣表示理解。
楚岚风没说话,心情却十分难受。
并非他的天赋不如阿桶,而是身为一国之君,每天都埋首于繁多的政务之间,常常批阅奏折到深夜,能够挤出来练剑的时间实在不多。
最近两个月,自从拿到仙法之后,他就如获至宝,为了向仙子证明自己的能耐,拼了命地挤出时间来参悟仙法,别说后宫的牌子他本来就不翻,就连睡觉的时间也缩短了半个时辰,每天至少抽出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来练剑,
结果进度还是远远比不上阿桶。
毫无疑问,在这场仙法的参悟比赛中,他失败了。
即便有仙子安慰,可败了就是败了。
也许这就是成为皇帝的代价吧。
江嫣又问:“你们各自挑选了一批精英弟子来传授仙法,他们的进度如何?”
阿桶看了看楚岚风,楚岚风也望向阿桶。
两人似乎都有些话,想等对方先说。
楚岚风道:“朕从武举和禁军之中挑选了三百年轻精锐,令他们住在武院,隔绝外界,每日练剑。到今天为止,一百二十一人温养剑气小成,能离手御剑;其中五十六人可在十步外隔空使剑;十三人可御剑二十步外;三人御
剑五十步外;一人御剑八十步外。”
江嫣有了几分兴趣:“那个能御剑八十步的人是谁?倒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
楚岚风道:“他就是沈懋。”
“沈懋……………”江嫣听着这个耳熟的名字,很快想起了他的身份,“那个小皇帝?”
江嫣有些意外,“他天分这么厉害的吗?以前当皇帝倒是耽误了他。”
楚岚风道:“朕免了他的总管之职,本想将他遣回封地,可他苦苦哀求,不愿离开王城,朕就令他在武院之中做个教习,与学员们一起修习仙法。他倒是天赋异禀,二十天就温养剑气小成,四十天能御剑五十步,两月御剑八
十步,将其他人远远甩开了。”
江?笑了笑:“他也算是找到了自己擅长的天赋,那一刀不算白挨。”
这时,阿桶插言道:“沈教习的确是天赋异禀,只不过他太过于瞩目,在武院中闹出了一件趣事。”
江嫣“哦”了一声:“什么趣事?”
阿桶缓缓道:“武院自宫风波。”
“自宫?为何?”
“沈教习修炼仙法的速度,远远超出侪辈,就连皇帝陛下也比不过他,可是他这人原本也不是什么出名高手,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呢?许多人都打探他的消息,怀疑他有什么加快修炼速度的秘法......”
江嫣面色古怪:“这秘法该不会是‘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吧?”
阿桶笑道:“老祖智慧无量,一眼就看到了其中关窍。由于沈教习木秀于林,许多人盯上了他,连吃饭睡觉都有人盯着,直到某天他如厕的时候,终于被人撞破了他的秘密......武院上下皆为之震动。”
“......”江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阿桶道:“那些武举人原本都有远大的前途,禁军子弟也非富即贵,有人也早已娶妻生子,可是在仙法面前,这些凡俗的功名利禄都如浮云一般,很多人依然决定抛弃这些身外之物,为了仙道而献身。武院便兴起了一波自宫
风潮,有人打头便有人跟上,超过半数的人都选择了净身,原本的正常人反而成了异类......由于武院隔绝外界,除了下人之外,只有皇帝陛下隔几天会去巡查一次,这件事爆发出来的时候,皇帝陛下也始料不及,最后整个王城都
为之震动。”
阿桶看向楚岚风,“那些禁军子弟的亲友家眷遍及朝野,其中甚至包括礼部尚书的女婿,他们联合起来的声势不容小觑,御史台弹劾教习的折子至少有上百封,许多人都要求处死沈教习,皇帝陛下也护他不住,只好将他驱
出了王城。”
楚岚风脸色有些难看,淡淡地道:“这件事,的确是朕的疏忽。”
江嫣道:“这样说来,懋也只是受害者吧?他并非有意要劝唆那些学员自宫,是那些人自己盯着沈懋,非要探寻他的秘密。只不过,这么多权贵子弟都残了身躯,非要推出来一个替罪羊,就只能让他背锅了。算他倒霉吧!
他现在在哪?”
楚岚风道:“朕将他回国封地,邑五万户,以天子车服郊祀天地。不过,他现在已经离开了封地,去了北海日月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