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回到营中时,东方已露出鱼肚白。
熹微晨光照进帅帐,尉迟雅和卫姬都已经起床收拾好,穿戴了盔甲,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见江晨进来,皆起身迎接。
江晨看向卫姬:“你昨天说有重要消息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卫姬回答:“我也是昨晚做了一场梦才想起来,无惧王对这座浩气城也志在必得,他已经迷惑了几员高级将领,但卫玄逸独揽大权,在军中威望极高,那几位将领找不到机会夺权,所以无惧王决定找人来帮忙……”
尉迟雅拿起挂在床边的盔甲,准备伺候江晨披戴甲胄,插言道:“他找的那個人,夫君应该也认识,夫君不妨猜猜看?”
“不披甲,一会儿我再睡个回笼觉。”江晨摆了摆手,走到床边坐下来,“无惧王能找来什么帮手?他有那么多分身,交友应该还算广阔,不过我还真不清楚他认识哪些人,难道也是十阶强者?”
尉迟雅放回盔甲,坐在他身边,笑道:“「极冰玄雨」北丰丹,夫君应该认识吧?”
卫姬在另一边坐下,道:“肯定认识,还抢了他的女人,那个叫桃花刺客的云姑娘就是公子抢来的。”
尉迟雅面露好奇之色:“我在白露城的时候就经常听到夫君和桃花刺客的评书,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真的是抢来的吗?”
江晨摇摇头:“你们弄错了,这可谈不上抢,云姑娘自始至终都只爱我一个,北丰丹不过自作多情罢了。”
见两人还要追问,江晨摆手道:“别扯远了,无惧王找北丰丹帮忙,就想拿下浩气城?他预料到卫玄逸会布下「九龙焚世大阵」吗?别说一个北丰丹,就算再来三个也不好使吧?”
卫姬托着腮,露出追思之色:“我记得,他们六天之前就约好了,再过四日,就来浩气城会合。那时候无惧王应该也没想到浩气城会被「九龙焚世大阵」封锁……”
“又是十日之约。”江晨想到了什么,“看来是青冥殿主的手笔。他老人家可能在城中布下了什么后手,或许真能攻破九龙大阵。”
尉迟雅喜道:“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坐山观虎斗,等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再去收拾残局!”
江晨摇头:“时间上来不及。我跟青冥殿主定下了十日之约,时间一到,就根据赌约决定四十九座城的归属,那时候再进攻浩气城,就是背信弃义了。”
尉迟雅柳眉微蹙:“如果我们率先攻城,与卫玄逸斗个两败俱伤,却被北丰丹捡了便宜,岂不正中青冥殿主下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们先拿下浩气城,无论来的是谁,我都让他乖乖滚回去!”
“夫君有这样的信心,当然是好的,但就怕北丰丹趁人之危……”
江晨拍了拍尉迟雅的手背:“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争取在三天之内,攻下浩气城!”
“妾身明白了。”尉迟雅郑重地点头,“无论用什么手段,三日之内,都要拿下此城!”
两人交谈时,卫姬就坐在一旁静静听着,目光始终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掌上。
尉迟雅低头思索片刻,见外面天光大亮,便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从西陵关运来的那批攻城器械应该要到了,我出去看看。”
她系上披风,走到门口,忽然顿住脚步,转头望向并排坐在床边的两人:“妹妹不回西辽城吗?”
卫姬像是如梦初醒,忙起身道:“我陪姐姐一起去看看那批攻城器械吧,看完就回去。”
尉迟雅微微一笑:“妹妹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别着急走。正好我今天有很多事要忙,妹妹就替我多陪陪夫君吧。”
卫姬迟疑道:“可西辽城那边……”
“也不急这一天两天。”尉迟雅促狭地眨了眨眼睛,“妹妹大老远快马加鞭地赶过来,也不想很快回去吧,不然派个信使不就得了?万一妹妹又做了什么梦,想起了什么事,正好一并告诉夫君,也不用跑来跑去这么麻烦了。”
卫姬赧然地低下头:“我这几天记性不太好,经常做噩梦……”
“没关系,在夫君身边就不会做噩梦了。夫君也舍不得让妹妹来回奔波吧,是不是?”
不待江晨回答,尉迟雅又朝江晨眨了一下眼睛,“夫君睡个回笼觉吧,养好精神。”
帅帐内只剩下了两人。
卫姬沉默了一会儿,主动开口道:“其实我之所以自己来送信,也是有私心的。我这几天一直睡不好……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进入很多缤纷又诡异的梦境,有些是无惧王的记忆碎片,有些是我自己的过去……它们交织在一起,变成了恐怖的噩梦,就算我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也无法醒来,就像鬼压床一样……”
她低下头,望向江晨的右手,“只有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才能平静下来,也不会做那些噩梦。所以,只要一有机会,莪就会情不自禁地来找你。”
江晨若有所思:“也许只有在一场筋疲力尽的愉悦之后,才能放空身心,不会胡思乱想……你有没有试过自己动手?”
“不行的。”卫姬用力摇头,但配上她此时英气勃勃的武装打扮,显出几分柔弱与强硬的反差感,“我试过了,自己一个人的话,依然会陷入噩梦,而且更加疲惫,更加绝望,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江晨沉吟:“看来无惧王留下来的后遗症还没有根治。你暂时就留在这里吧,西辽城那边,我让何半仙去照看着。”
“嗯。”卫姬顺从地点头。
“你也好好歇一歇吧,跑了这么远的路,昨晚也没睡好。”
“嗯。”
卫姬摘下玉冠,披散满头青丝。
江晨这时候才觉得她温顺神情与柔弱语气终于吻合了,不再有那种娇花藏在强硬甲胄下的矛盾之感。
他走出帐外,唤来何半仙,仔细嘱咐一番。
何半仙点头如捣蒜,满脸褶子笑开了花,没口子地应是,拿到令箭之后,便急匆匆地走马上任,单人独骑,连随从也没带。
江晨又唤来希宁,请她帮忙查看卫姬的病症。
希宁自从走进帅帐开始,蹙紧的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过。
她听江晨描述完卫姬的症状,对卫姬稍作检查,眉心几乎要拧成疙瘩。
卫姬看着她一脸严肃的表情,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宁姑娘,我的这个伤,是不是很难治?”她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希宁冒出一句“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不难治。”希宁随口道,“你没受什么外伤,只是心灵受到了太多刺激,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江晨狐疑道:“这么简单吗?那你摆出这副难看脸色做什么,吓唬人?我还以为她身患绝症无药可救命不久矣。”
希宁冷冷地道:“你不觉得这里的味道很难闻吗?**又邪恶!帐篷要保持通风,不要只顾着金屋藏娇,挡得严严实实的,活人都要闷出病来!怕别人看见你的丑事,你把天窗打开透透气也行啊!”
说着,她屈指一弹,天牎应声而开,外面的冷风吹进来,空气的确清新不少。
江晨干咳一声,对卫姬说:“你就留在这里静养吧,过阵子精神好些了再回去。”
卫姬刚要应是,却见希宁转过脸来盯着她道:“另外,你还有严重的恋物癖,不过这只是私人爱好,倒也不影响安康,只是要注意节制,切勿过度,不然会越陷越深,成瘾难戒。趁现在还能控制,我劝你这段时间最好跟江晨保持距离,逐渐消除瘾症。”
卫姬面露犹豫之色:“可我晚上会做噩梦……”
“没关系,你就跟我睡吧,我专治做梦。”希宁挑了挑眉毛,“跟我一起睡三天,保管你什么病都痊愈。”
“你晚上不是不睡觉吗?”江晨插言道。
“谁说我不睡?我只是缺个大美人帮我暖被窝而已!”希宁冲他龇了一下贝齿,“你的这个美人借我几天,等她养好了病,我再把她全须全尾地还给你。走吧,卫姐姐!”
她拉着卫姬起身往外走。
江晨道:“这么着急?现在还是白天呢!”
希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然等你要了她的身子再走?”
卫姬转头看向江晨,眼神似有些不舍。
江晨目送她们走出营帐,忽然说:“等一等。”
希宁脚下没停,卫姬却停了下来。希宁只好回眸一瞥:“还有什么事?你不会真想……”
江晨摸着下巴道:“你既然精通梦境,那就再在她的梦境里找找,看还有没有无惧王的其他线索,尤其是关于浩气城的。”
“放心!”希宁拽起卫姬就走。
两人身高差距颇大,导致场面看上去有点不和谐。
卫姬身材高挑,却不情不愿地被拽在后面。而希宁明明比卫姬矮了大半个头,却非要拉着卫姬走,看上去颇有一种女儿拉着母亲、或者娇妻拉着丈夫的滑稽感。
江晨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当初希宁跟苏芸清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画面?
希宁想把卫姬从江晨的“魔爪”下拯救出来,是不是因为她也从卫姬身上看到了些许苏芸清的影子?
江晨失笑,摇了摇头,把这种荒谬的念头甩开。
卫姬跟苏芸清的区别还是挺大的,一个外刚内柔,一个外柔内刚,除了都喜欢做男装打扮、身材都很高挑之外,其它应该没什么相似之处了。
江晨解开外衣,躺了下去,闭上眼睛还没睡着,就听见“哒哒”的脚步声急匆匆地走进来。
是希宁的脚步声。
希宁走到床边坐下,隔着被子拍了一记:“我知道你没睡,有句话问你。”
江晨的眼睛睁开一道缝,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让卫姐姐去陪雅二姐检查攻城器械了。大白天的,除了你这种荒淫无度的昏君,谁还睡觉。”
“不是还有你这个夜猫子吗?”
“姓江的,你给我放正经些!我问你,一个卫姬,一个尉迟雅,你是不是从她们身上找到了苏姐姐的感觉,把她们当成了苏姐姐的替代品?所以才夜夜寻欢作乐,不干正事?”
江晨的眼睛睁大了:“你怎会这么想?我跟她们,那是纯粹朴素的男女关系,我需要女人,她们需要男人,我们之间的**是纯洁的、发自本心的,不掺杂任何第四者,跟苏姑娘没有半枚铜钱的关系!”
希宁恶狠狠地瞪着他:“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那个卫姬难道不是你照着苏姐姐的模子找来的?为了俘获她的心,你还打碎了她的记忆,让她再也离不开你!可惜假的终究是假的,再怎么像也变不成真的!她空有一副花架子,却没有苏姐姐的内在,徒有其形而无其神,一个花瓶而已!你就算再把她打碎一万遍,也拼不出苏姐姐的万分之一!”
江晨无奈地擦了擦脸上的唾沫:“说话归说话,能不能别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我躺在这里躲都没地儿躲!这一点你倒是随你苏姐姐……”
“少给我嬉皮笑脸!”希宁愈发气愤了,半俯着身子几乎要对江晨的眼睛喷火,“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想让尉迟雅教她,把她调教成苏姐姐的模样?你现在不坏她的身子,只用手解馋,是想等到她有了一丝苏姐姐的神韵再下手?我告诉你,你这是对苏姐姐的亵渎!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得逞!”
“喂喂喂,你想得未免太多,管得也未免太宽了吧?”江晨真是佩服希宁天马行空的思维,照她这么一说,自己好像还真就成了一个邪恶猥琐的变态佬。
“你知不知道,如果苏姐姐看到你这副模样,该有多失望?”希宁痛心疾首,“如果让她知道你还在身边培养了卫姬这样的女人来亵渎她,依她的脾气,会不会一拳废了你做太监?”
“慢着,慢着!先不说我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邪恶猥琐,就算我真有,按照我对芸清的了解,她也只会一笑置之。她也没你说的那么小鸡肚肠,你就不要按你自己的心胸来臆测她了。”
“你说这是小鸡肚肠?”希宁愤怒地竖起柳眉,“这叫嫉恶如仇!你说我是臆测?你自己不也是臆测!你等着吧,我这就给苏姐姐写信,叫她过来打断你的三条腿!”
江晨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去吧去吧,多写几封信,别打扰我睡觉。”
“你给我等着!”希宁踏着愤怒的脚步,摔门而去。
“轰——”
外面仿佛响了个闷雷,大地为之一颤。
江晨也吃了一惊:“这小丫头摔门的威力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