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里不比京城,少了那许多繁文缛节,也不见成群结队的丫鬟仆人穿梭往来。
眼下山庄门口唯有一位老伯,正躬身清理院中残雪。
“郡主!”
老伯见秦钰前来,拄着扫把,笑眼弯弯。
秦钰亦浅笑,轻声问道:“老伯,您亦是庄子里的?”
“是啊,就负责些许洒扫之事。”
老伯声音温和,透着质朴。
秦钰点点头,跟着塔姆去往中堂用午饭,只觉此处透着一股别样的宁静。
虽无京城奢华,却透着一股自在随性,仿若世外桃源,远离尘世纷扰。
待填饱肚子,忽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阵阵整齐划一的操练声音。
秦钰心中好奇,循声而去,只见那院中有一片颇为宽敞的武校场。
好些个少年在那里操练,皆是发如曲波,目深鼻挺之人,都是乌国人!
另一侧则有百十号人,观其服饰,应是东渊侍卫,亦在武校场另一边练武。
她不禁暗自惊叹:“不想这庄子里竟隐匿这许多人马,一眼望去,怕不有上百号,苏无究竟在筹谋何事?”
更令她讶然的是,在校场前端引领众人操练者,竟是那方才扫雪的老伯!
“宋伯年轻的时候本是东渊逼上梁山的土匪头子,后被主子遇到,这才跟着主子做那些小孩的师父。”
塔姆大娘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吓了她一跳。
塔姆手中端着一个木托盘,上头放置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及两碟小菜,甚是清淡。
她脸上带着笑意,开口说道:“郡主,可否麻烦您给主子送个饭。”
这大娘既要照料府中诸事,又要顾着孙儿,确是忙碌非常,秦钰轻轻点头,伸手接过托盘。
到了苏无房间门口,秦钰想到早晨尴尬的场面,在门口踌躇良久才伸出手敲门。
“进来。”
门内传来苏无的声音。
秦钰确认此次没有意外了,这才缓缓推门而入。
待她走进屋内,却见苏无已然自己沐浴完毕。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耷拉着,未及擦干,身上仅穿着一件绯衣,时不时地咳嗽几声。
秦钰皱眉检查他后背,不由得心中一紧,只见他后背原本包扎的伤口处又渗出了血渍。
她当下也顾不得其他,急忙放下手中吃食,上前脱去他的衣服,给他重新上药包扎。
“姐姐你现今脱我衣裳倒是极为娴熟。”
苏无见秦钰动作利落,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玩味的笑意,出言调侃。
秦钰抿了抿唇,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心里想:“这弟弟坏的紧,此般时刻,仍不忘戏谑我。”
口中却道:“我是医者,无需避讳。”
待包扎完毕,苏无重新穿好衣服,端起碗吃起了小米粥。
秦钰见他头发湿冷,滴落的水打湿肩头,便转身拿来棉帕,走到苏无身后,轻轻为他擦拭。
“你如今倒是爱干净,等不及飞鹰回来给你洗?”
秦钰边擦边说,想起了苏无小时候的模样。
那时的苏无住在侯府狗洞旁边的小屋子里,母亲死后,他便如无人照料的小兽,整日脏兮兮的,头发乱得像个鸟窝。
有一次,秦钰实在看不过去,便拿着自己的小木梳,为他梳理头发,还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梳头,末了,更是将那把心爱的木梳送给了他。
“阿钰姐姐,帮我梳头吧,用这把。”
苏无的声音将秦钰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把木梳递给秦钰。
秦钰接过木梳,不禁一怔,这不正是自己小时候送给他的那把吗?
如今这把小木梳颜色已然十分陈旧,中间还有断裂的痕迹,但显然已被精心修补好,整个木梳看起来倒也十分圆润。
没想到他还留着。
“好。”秦钰轻声应道。
她将火盆端来,先烘着苏无的头发,待头发半干后,便拿起木梳,一下一下地仔细梳理着。
他们静静地坐在窗户边上,苏无安然坐着,秦钰则站在他的身后,慢条斯理为他梳着长发,如云似瀑的软发划过她的掌心。
窗外骤然大雪纷飞。
室外冰寒刺骨,屋内却因炭火熊熊,暖意融融。
苏无闭目,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满足,如果这一刻便是永恒,纵剧毒缠身,死亦无憾。
秦钰看着苏无那副仿若事不关己的模样,身体都已被重毒侵蚀,怎的还能这般惬意?
越想越气,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好像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中毒?”
苏无轻轻睁开双眸,道:“这不是还活着么。”
那语气轻松得仿佛中毒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秦钰听了,心中更是来气,没好气地回道:“是活着,但是啊,命不久矣!”
言罢,她心中愁绪愈发浓重。
望着窗外那纷纷扬扬的大雪,不禁担忧起来,飞鹰何时将药带回来?
陈府虽有混天龙胆草,可剩下的赤焰丹和雪山瑶草又该从何处寻?
此刻她想到一处——西山!
西山海拔高耸,人迹罕至处往往长着奇花异草,想必那上面应是有瑶草的!
只是如今大雪肆虐,就算是有,怕也是埋在雪下。
飞鹰到医馆门口时已经下起了大雪,陈莹莹正在医馆前厅打盹。
自沈轻云中毒事件后,这医馆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陈老太医干脆将医馆交由陈莹莹看着,他天天出去跟老头下棋。
“陈姑娘。”
陈莹莹被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忙睁开迷蒙的眼睛,见是飞鹰,身后再无其他人。
“秦钰没回来?”陈莹莹没瞅着人,抬眸看向眼前的飞鹰。
飞鹰将信件放在陈莹莹面前的桌上,回道:“没有,我家主子中了毒,郡主在留山庄照顾,她给您写了一封信。”
陈莹莹拿起桌上的信件,拆开后目光匆匆扫过,才知道苏无竟然中了赤焰寒冰毒,那种毒药最是折磨人,现下急需陈老太医的混天龙胆草。
秦钰又在信上说要给苏无解清毒素再回京,让她跟陈老太医说一声。
“啧”陈莹莹啧了一声,“你家主子什么时候中的毒?这药可不好找。”
“前年。”飞鹰给了一样的答案。
“前年!”陈莹莹叫出声,“前年中的毒他还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