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侍者小心的探了探身,拉回了微眯雙眼眺望人群的老人的注意力。
分流後的人群熙熙攘攘,早已淹沒了那抹淡黃,老人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嘴角微笑若似有無。
“沒什麽。”
“我們去見另外兩位吧,今天來參觀的人比我想象得多。”他不再去瞧遠處,抬了抬文明杖,示意侍者帶路。
“好的,您請。”侍者彎腰俯身,“男爵和霍爾先生已經在書房展廳參觀了。”
……
離開文獻展廳,克萊恩與莎倫不約而同地保持著沉默。
他對亨特小姐的真實身份有了些可靠的猜想。
卑鄙的殖民者和受害者之間的矛盾無可協調。
或許這就是羅塞爾把世界當作遊戲,把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當作npc,將戰火帶去殖民地的報應……
好在這份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隨著人流湧向文獻展廳與書房展廳見的通道,女性講解員甜美的嗓音再次從隊伍前方傳來。
“這是羅塞爾大帝遺留的其中一本筆記,上面使用的是他獨創的神秘的至今沒有被人破解的符號,諸多歷史學家和考古學家都認為,這些筆記記載的應該是羅塞爾大帝最不為人知的秘密。”
“作為一個浪漫的人,我也有我自己的猜測,或許這是羅塞爾大帝與他最心愛的女人約定的符號,他們互相記載彼此,卻永遠沒法真正在一起……”
你很適合寫小說……克萊恩嘴角抽了抽,先是快速掃了眼莎倫的反應,然後才將視線轉向展櫃裡攤開的那本筆記。
“三月六日,媽蛋,這裡的食物吃得我快便秘了!”
……
“我的選擇毫無疑問,讚美你,萬機之神!”
“總有一天,我要讓工匠教會改成機械神教。”
熟悉的玩梗,熟悉的國罵,熟悉的醜陋字跡,看的克萊恩眉頭直跳。
從日期來看,這應該是羅塞爾剛穿越那會,最早寫下的日記的一部分,那時他還沒有接觸非凡,這段時間裡寫的日記也沒什麽價值……克萊恩沒有突破警備措施,偷偷潛入翻閱的想法,只是粗糙看了兩眼,就離開了這面被觀光客圍得水泄不通的展櫃。
一圈看下來,這就是個普通的展出,沒有什麽特殊值得注意的東西啊……摩挲著雙排扣外套衣兜內的請柬,克萊恩心裡歎息道。
“佔卜家”途徑從序列九開始,就擁有超越大多數序列的靈感,到了中序列,還沒完全掌握序列六的克萊恩也能憑借靈感的指引,提前一兩秒規避將要發生的危險,如果是有預謀的提前佔卜防范,這一時間還能延長,以預知夢的形式模糊的呈現給自己,能看到的未來在一天或一個星期不等。
等到了查拉圖那個層次,身為序列二的天使,真正的神話生物,能讓祂注意到,觸動祂靈感的事情,必然隱藏著特殊。
羅塞爾的法典、日記、過去的生活用品,這些東西雖然有著不俗的歷史價值,但也隻限於藝術文物領域,用靈視去看,根本看不到一點靈性光輝,都只是普通的物件。
不過也是,畢竟是面向大眾的展覽,神奇物品又往往都帶有各種各樣、防不勝防的負面效果,各大教會和政府一直致力於隱藏非凡不被普通人知曉,拿出真正有價值的神秘學藏品展示的可能也不大……克萊恩舒了口氣,
小聲向身旁的莎倫道: “我們沒還沒有參觀過的展廳,只剩下前面的書房展廳和蒸汽與機械之神教會的宗教展廳,先去哪個?”
正順著講解員指引留意展櫃內羅塞爾為兒女製作發明的玩具的莎倫,愣了一下。
她收回了目光,沒什麽波動道:
“書房展廳。”
從進入博物館之後,亨特小姐的情緒就一直不正常,她果然是前高地王國的王室成員?
南大陸一直保留著從第四紀政教合一的傳統,如今“被縛之神”更換名號,吸收惡魔信仰,以“**母樹”自稱,“縱欲派”變成反抗軍的領導。
查拉圖收養作為高地過去宗教主流的“節製派”一員的莎倫,是為了借助她的身份,爭取不願與“縱欲派”合流的高地王國遺民,樹立另一面旗幟,在特倫索斯特第二帝國內部擴大家族的影響力?
可是亨特小姐的序列並不高,她本人又不在南大陸,這能起到什麽作用?
一位天使學習凡人政客的做法,設法掌握前王朝王室成員的身份充當宣稱,是否過於狹隘了……克萊恩突然有些理解先前莎倫對查拉圖家族的敵意。
“其實你沒必要勉強……”
“在我看來,你們與羅塞爾並沒有太大區別。”
忽然,莎倫飄渺的嗓音打斷了克萊恩未說完的安慰,轉過了臉孔。
她似乎猜到了克萊恩此時的想法,蔚藍色的眼眸清透如明鏡,映襯著展館內金碧輝煌反射的流光,不含任何情緒,卻又比**裸的冤仇更為攝人。
“在羅塞爾之前,特倫索斯特侵擾我們的領土長達千年。”
“坐視天上的邪惡汙染我們的神,趁著王國內亂攻破我們的王都,因為忌憚斯厄阿背後的存在,掀起戰火荼毒我們豐饒的土地,劫掠我們的財富後,就將無家可歸的人民轉手拋給非人的‘縱欲派’……”
目視著克萊恩的表情逐漸僵硬,意識到失言的莎倫突然止住了話題,不再繼續,氣氛驟然壓抑。
“抱歉……”
“抱歉。”
他們同時開口,又同時沉默。
兩人相視一對,躲避著互相眼底的目光,低著頭跟隨人流,湧進了開闊的前方。
女性講解員的嗓音再次傳來,一排排填滿了天花板與地面間距的書架映入眼簾。
“接下來你們將看見的是,複原的羅塞爾大帝的書房。”
“當然,只是其中一部分。”
這裡幾乎變成了一個圖書館,設計靈巧的木製升降樓梯在不同的書架中架起橋梁,彼此間互有通道,構成了一角立體的書籍樂園。
講解員的介紹猶在耳畔,克萊恩卻無法靜下心去聆聽。
他走到了位於書架中央的桌椅邊,那裡被警戒線和玻璃罩隔絕,不與外界發生接觸。
克萊恩一眼看去,就發現一疊書稿,紙張色澤泛黃的書稿。
那疊手稿並沒有攤開,讓人只能看見首頁的內容。
觀光客隨著講解員介紹過手稿唯一一頁可被人看到的內容,已離開這張書桌,走向了另一方,唯有一位身著黃色蛋糕裙,頭戴黑紗軟帽的女士仍駐足在原地。
她的面龐、眼眸均被細密的黑紗遮擋,只能從低頭凝視的動作中判斷,她對被講解員成為“創意書稿”的手稿有著莫大的興趣。
很奇怪的打扮……出於“無面人”的職業病,思緒混亂的,想要轉移注意力整理情緒的克萊恩本能分析起了身旁女士的著裝。
黃色的蛋糕裙帶有明顯的因蒂斯風格,與近幾年經過一代代裁縫改良的時新樣式不同,這位女士身上的蛋糕裙更符合羅塞爾大帝執政時期推廣的初版。
她頭頂垂下的黑紗與鏈接黑紗的軟帽和黃色的蛋糕裙對比則顯得過於老氣,不論從哪一國的審美來看,這樣的帽子都隻應出現於某場葬禮上,出現於孀寡的中年女子身上,而不是展覽會等熱鬧場面。
出於禮貌,克萊恩對身旁女士的分析恰到好處的隻停在表面,沒有貿然深究。
那女士好像也並未察覺到來自克萊恩的窺探,自顧自地繼續著自己的參觀。
她像是曾進入過真正的羅塞爾的書房,又像是事先參觀過這片複刻展廳,幾乎沒有尋找的過程,便盯上了自己的目標。
那是桌上另一本硬殼圖書裡夾著的書簽,裸露在外的部分描繪著小孩隨手亂花般的圖像。
書簽被保存的十分良好,和桌上其他事物不同,看不出一點歲月洗刷的痕跡,嶄新如初。
等等,這是仿品,還是……
克萊恩同樣被書簽吸引,意圖再往前靠近幾步。
可還沒等他真正有所行動,一隻冰涼的手掌就死死扼住了他的手腕。
克萊恩下意識半轉身體,全身肌肉敏感的繃起無數細小的疙瘩,翻轉握向身後手臂的手掌驟然用力又放松。
亨特小姐!
他滿是驚疑地看著蔚藍雙眼中夾雜著愕然的莎倫,從那張一開一合的嘴唇上讀出了出乎他意料的解釋。
“貝爾納黛。”
這不是一個多麽稀奇的名字,但結合此時此地展覽的主角,結合身後那位女士矛盾違和的著裝,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前因蒂斯帝國皇女,羅塞爾大帝的長女,一位兩百多年前出生的古人!
頓時,克萊恩的大腦如遭受重擊,和莎倫兩人維持著這古怪的姿勢,如同雕塑,一下不敢動彈。
羅塞爾的女兒竟然還活著?
過了兩百多年,她看起來還正值盛年,她是高序列的半神?
還是說,這也是位祂?
密修會作為當初羅塞爾時期因蒂斯合法的情報機構,掌握著大帝子女后代的下落並不稀奇。
莎倫小姐剛才明顯不是驚訝貝爾納黛活著的事實,而是在驚訝這位皇女殿下怎麽會出現在貝克蘭德,出現在魯恩的首都,而且恰好與他們相遇!
“我們走吧,天氣有點熱。”
用“小醜”的能力控制住面部肌肉,克萊恩的行動沒有瑕疵的從僵硬過渡到自然。
他順勢虛挽住了莎倫抓著自己的腕部的那條手臂,邊走邊說道:
“也就那樣,沒什麽好參觀的,有機會我們去特裡爾,我聽說那邊的藏品更豐富。”
他們身後,欣賞著書簽上圖案的女士若有若無的瞥了兩人一眼,像是被剛才他們那奇怪僵持的動作所吸引。
克萊恩不敢向後瞧一眼,只是加快腳步,盡可能地湊近人群,往最近離開的通道走去,嘴裡閑扯的話說個不停。
“那位好像對我們沒有惡意。”
離開書房展廳的通道近在眼前,莎倫默默抽出了克萊恩挽著的手臂,飄渺的嗓音像是從遠方傳來。
“怨魂”的感知告訴她,後方人群已經完全擋住了兩人,而他們的前方,只有零星幾個遊客正在漫步,通道裡並不擁擠。
克萊恩舒了口氣,同樣小聲回應道:
“先離開,回去匯報給先生。”
附近人群繁雜,還有許多明面上的安保人員穿插其中,克萊恩謹慎的沒有使用殿下、查拉圖、“提燈天使”等會招來官方教會上門查水表的稱呼,只是以模糊的先生代指。
他現在有理由懷疑,遇見貝爾納黛也在查拉圖的意料之中。
展覽會的藏品裡到底藏了些什麽?竟然還引來了羅塞爾的長女?
羅塞爾在日記上說查拉圖在貝爾納黛出生的當晚,曾登門拜訪並送上了預言。
祂說羅塞爾的三個孩子中,貝爾納黛會在未來厭棄、憎惡羅塞爾,與羅塞爾走上不同的道路。
查拉圖給貝爾納黛做預言的時候,貝爾納黛只是個普通人,序列二的天使預見她的未來必然是一覽無余,不會遇到什麽阻礙。
不管是從公開的歷史記載看,還是查拉圖的預言,貝爾納黛在羅塞爾的晚年確實與她的父親關系不好,負氣離家出走,甚至羅塞爾遇刺時她都不在因蒂斯國內。
她來參觀羅塞爾的紀念展覽,還是殺害了她父親的蒸汽與機械之神承辦的展覽, 怎麽想也不能是為了緬懷父親,留戀童年吧……
看來蒸汽與機械之神教會放出的展品裡,真的有一個或者一些他們也沒能發現真正價值的事物,這也就能解釋得通,為什麽我在靈視下一無所獲……
想來那件“有價值的物品”,不是指用中文記錄了某個隱秘的日記殘片,就是被羅塞爾用高超的偽裝封印了靈性與特殊。
貝爾納黛不會無緣無故的長久停留在一個展廳內,所以那東西就藏在書房展廳?
克萊恩思緒轉動,分析著巧遇給他帶來的啟發,正要繼續邁步,靈感便有了觸動。
“不用匯報了。”
莎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潤清冷就像是正常她這個年齡段的性格孤僻的貴族小姐該有的嗓音。
靈感與心跳漸漸重合,克萊恩緩慢抬起了頭。
人流稀少的通道中,亨特子爵和辛德拉斯男爵正在一位年輕人與侍者們的陪伴下,款款向他們走來。
站在幾人中央的亨特男爵目光流轉,恰好注意到了迎面相碰的克萊恩與莎倫,漆黑的眸子裡看不出情緒,笑容卻霍然燦爛,手臂虛抬張開了懷抱。
“玩的怎麽樣,我美麗的小天使。”
太難寫了,莎倫。
嗯,莎倫說太多話,人設立不住,不說話,不合場合,反應也不正常。
我為什麽要折磨自己?
最後還是求一求推薦和月票,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