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躁的氣流徹底粉碎了房屋尖頂,又掃淨二樓餐廳內的陰霾,裹挾著其中的雜物重回了艾斯·斯內克面前。
三具死狀不堪,難以辨認的屍體癱在草坪上,四周還散落著零散的磚石,臉色更加陰沉的艾斯·斯內克沒有看見那道古怪靈體,周身的銀白閃爍更為明顯。
轟隆!
震耳欲聾的悶響在雲層中炸開,為初冬的夜晚亮起了一道荊棘狀的銀白裂痕。
它沒有劈落,只是貫通了半空,將克萊恩剛才站立位置的周圍區域照亮得宛若白晝,纖毫畢現。
“神之歌者”艾斯·斯內克收回了視線,臉色發沉地低語道:
“‘玫瑰學派’?”
“不是‘怨魂’,也不是真正的不死生物……是活的……”
他伸手勾動空氣,兩張灑落在半空,尚未落地的塔羅牌頓時轉向,被股股烈風席卷著飛入了老人的掌中。
有一雙金色眼眸的成熟中年男士側頭望了“神之歌者”取來的紙牌一眼,雙眼微不可察的睜大了一點。
“‘審判’……還有‘皇帝’?”
他回憶著別墅閣樓頂端那道身影消失前的最後一幕。
威嚴破敗的漆黑鎧甲,不對稱的荊棘冕冠,蒼白火焰燃燒的雙眼,惡魔般崢嶸的雙角……還有……還有……
金發男子屏住了呼吸,不願再繼續回憶。
那黑色皇帝周身散發的氣息令他止不住想要卑躬屈膝,那氣息某種程度上,和王宮裡的那位……很像。
如果不是他本身也了解不少隱秘,他幾乎都要懷疑,今晚出現在貝克蘭德,示威般擊殺卡平的是一個來自過去的幽靈,是來自上上位皇帝的意志。
金發男子舒了口氣,面不改色道:
“把塔羅牌當作標志。”
“這是最近兩個月裡發生的第二次類似的案件。”
“第一次是什麽時候?”斯內克樞機主教沉聲問道。
穿著筆挺禮服的成熟中年男士輕咳了一聲道:
“‘真實造物主’的邪教徒擊殺廷根事件的始作俑者那次。”
“那就不是‘玫瑰學派’了。”斯內克樞機主教做出肯定的判斷。
他抬首重新審視完全暴露在外的餐廳又向下望向草坪上的屍體,跳躍著銀白的雙眸細細掃過每一處或焦黑或有劈砍痕跡的地面,心底漸漸騰起一個他自己都不願相信的猜測。
戴白發套的“法官”死與“惡魔”的詛咒,臉上有傷疤貫穿的“審訊者”死與子彈擊中腦仁,沒什麽特點的“治安官”則是多處動脈被亂槍擊中。
三人的死法各不相同,但都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死前或多或少都遭受了精神層面的創傷,較為強大的兩個非凡者,體表更是呈現出大片的灼傷。
作為風暴的信徒,太陽的死敵,艾斯·斯內克不會認錯,這是“光之祭司”的手筆。
貝克蘭德幾乎不可能存在“光之祭司”,太陽的信徒雖然狂信,也不至於完全失去理智,主動衝撞魯恩國內風暴教會力量最雄厚的教區。
聖風大教堂和黑夜的聖塞繆爾、蒸汽的聖希爾蘭教堂不一樣,在第四紀時,這裡曾是風暴之主教會的總部,就意義上而言,這意味著它是風暴教會除聖堂所在帕蘇島外第二個聖地。
沒有哪個宗教會允許敵對的邪徒玷汙信仰的聖地。
而且,太陽的信徒都是個頂個的偏執狂,只要認定屬於他們定義的邪惡,哪怕是擊殺後化做的封印物都不會利用,所以不會是“光之祭司”……
還有另一種可能……真實造物主的“牧羊人”。
斯內克樞機主教吐了口氣,看向身旁人的目光已然充滿了警惕。
可是“牧羊人”為什麽要會盯上卡平?卡平身邊的保鏢又為什麽是“仲裁人”途徑?
風聲不絕入耳,第一批“代罰者”終於趕到。
不想破壞教會和王室蜜月期的斯內克壓下了種種思緒,面色如常,環顧一周道:
“讓我們看看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麽。”
“啟用1-306。”
“神之歌者”中氣十足的聲音突然響起,那位成熟優雅的男士搖了搖頭,垂在身側的手掌微微動了動,最後還是沒有做些什麽,望向了身後。
……
灰霧之上,已經到達極限的克萊恩靠坐在最上首的高背椅上,體表威嚴黑甲不複存在,變回了繪有羅塞爾皇帝畫像的紙牌,靜靜地躺在長桌邊緣。
剛一結束召喚,回到灰霧之上,克萊恩就卸下了身上裝備的所有非凡物品,斷絕了“毒酒胸針”負面影響繼續惡化的可能。
無邊的灰白在他身邊起伏,較為厚重的一片按壓在他的胸口,蓋住了那道被赫拉斯所傷的猙獰創口,一縷縷汙穢褻瀆的詛咒黑氣蒸騰升起,轉瞬融入殿堂內所處可見的灰白,被磅礴力量湮滅消失。
隨著書卷氣臉龐上血紅紋路退散,狀態好了許多的克萊恩才勉強掙扎起身。
登上灰霧後,他已經擺脫了“毒酒胸針”負面效果的影響,回想起方才的種種衝動行為,不由心驚肉跳。
太魯莽了,如果不是威爾·昂賽汀給予我了足夠的幸運,我可能會真的死在負面效果的反噬下。
當然,克萊恩倒不至於後悔,即使後怕,他也依然絕的自己最後的選擇足夠正確。
不能因為怯懦而放棄對抗罪惡。
“被釋放出的無辜者能夠順利回家。”他左手持握住靈擺,在“黃黑之眼”的幫助下確定了後續一切順利。
她們回家的歷程還有少許波折,不過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克萊恩解毒完啟示,放下了最後的擔心。
做完這一切,他才抽空看向面前擺放的戰利品,它們都散發著較為強烈的靈性光彩。
鐵黑色的手套沉重無比,僅是觀看,就能直觀感受到秩序與律令予人的壓迫感。
另外兩件裡,其中一件是淺藍色的半透明六棱柱,裡面時不時有絲絲光芒劃過,就仿佛來自於意識深處的閃電,是“審訊者”凱蒂的非凡特性。
另外一件來自“治安官”的特性則像是孩童的拳頭,由鐵黑、暗紅和大片的銀白組成。
克萊恩本能地想要具現出紙筆,準備借助三團非凡特性佔卜對應的魔藥配方。
可還沒等他付諸行動,難以再繼續壓榨的乾涸靈性便阻止了他更進一步。
胸口可怖的裂痕處傳來陣陣抽痛,逼得克萊恩不得不呲牙咧嘴,重新靠向椅背。
他的靈性直覺在阻止他。
呼,恐怕再調動靈性,我會當場失控在灰霧上,這裡可沒人能幫助我……克萊恩轉動視線,放棄了第一時間佔卜的機會。
轉念一想,克萊恩又拿起了被他放在左手邊的“蠕動的饑餓”,按照承諾,釋放了其中與剛被放牧的赫拉斯能力重疊的“審訊者”。
模糊的男性身影凝聚在長桌之上,飽受靈魂折磨痛苦的“審訊者”只是微微頷首,就再也無法維持,消散化作點點光華,消失在克萊恩眼前。
可惜,也不知道隔一段時間,等我靈性恢復了,還能不能從魔藥上佔卜出對應的配方……克萊恩搖頭歎息,轉念就想脫離灰霧。
“可以。”
突來的悠遠嗓音打斷了克萊恩的行動。
不知何時現身的“詭秘”站立在克萊恩的斜後方,一手搭在最上首的高背椅頂部,向下俯視的幽黑雙眼明明沒有任何波動,又處處令克萊恩感到空虛。
“大不了就再死一次?”
“‘詭秘’不會輕易放過我?”
“詭秘之神”嘴角幅度微小的勾了勾,扶著椅背的手掌向下,沒能觸碰到克萊恩的身體,只是停在了肩膀上一點點。
祂目視著被抓包的克萊恩,嗓音沒有缺少起伏。
“你猜對了。”
“‘詭秘’確實不會放過你。”
……
“命運的氣息……”
喬伍德區的巷子裡,手提熏黃燈光的兜帽老人看著腳下昏厥的肥胖男人,喃喃自語。
不得不說,主的眷者送給祂了一個大禮物。
起初剛聽到祈禱時,查拉圖還在想那個叫克萊恩·莫雷蒂的年輕人是不是玩脫了,“黑皇帝”牌引來了什麽他無法對抗的敵人。
直到“提燈天使”本人分出意識,降臨一道歷史投影深入卡平的宅邸,以願望的形式完成所有布置,翻看過卡平腦內的記憶,察覺到宅邸地下的異動,那股不安定的情緒才轉為由衷的喜悅。
這份喜悅來自兩件事。
祂還記得祂在看到地下牢房外那具屍體時短暫的驚詫。
偏重於強化肉體的序列七死於被自己的口水嗆死的可能性不是沒有,只是小的微乎其微。
能抓住這微乎其微的可能,放大命運中一縷細絲走向必然的存在,除了教皇烏洛琉斯冕下一直追尋的另一位“水銀之蛇”,還有誰能做到?
嗯,這是克萊恩帶給祂的神秘側的驚喜,至於現實側的……
查拉圖再次看向腳下,被白須遮掩的嘴角笑容淺淡。
卡平的記憶裡牽扯到了大量魯恩重要官員,他們虐待、褻瀆無辜女性,殺害反對他們的正義之士,所有的證據都在卡平的記憶中呈現的明明白白。
“不虧是主選中的人,政治頭腦也相當優秀。”查拉圖微笑著熄滅了手中的提燈。
祂有一萬種辦法能讓卡平在未來必要的時刻,自願出席對魯恩政府乃至王室的指控。
到時候,那些慌亂無措、憤怒暴起、結結巴巴想要撇清關系的議員、貴族們絕望、惱怒地表情,就是對祂最大的取悅。
不錯,人性的錨點又增加了。
……
“所以,你一直能看到我在現實中的行動?”
克萊恩心虛的瞥了眼暫時霸佔了“魔術師”小姐座位的“詭秘”。
“放心,只有你狀態不對的時候,我才會主動去看。”
“詭秘”十指指尖一一對應懸在胸前,與克萊恩表現出的忐忑形成鮮明對比。
祂輕聲道:
“我不會質疑、反駁你的任何決定,你可以隨心所欲。”
“只是就這次一來說,你做的並不好。”
“很魯莽,很大意。”
“詭秘”注視著克萊恩問道:
“是誰給你的自信,在一位序列一面前還覺得能只靠你自己獨立交涉?”
序列一,祂是在說威爾·昂賽汀?
威爾·昂賽汀竟然是序列一!
他是哪個序列……克萊恩快速的將所有沒有真神誕生的途徑篩選了一遍,隱約有了答案。
“你是說,威爾·昂賽汀是‘怪物’途徑的序列一?”
“祂們可以掌握著類似好運的權柄?”
“不是好運,是‘命運’。”“詭秘”輕飄飄的略過了克萊恩的疑惑,“祂和烏洛琉斯都在競爭‘命運’的神位。”
威爾·昂賽汀是真實造物主的教皇的敵人啊……克萊恩微微頷首。
不過他很快又感到不對。
威爾·昂賽汀和烏洛琉斯是敵人,烏洛琉斯又是天使之王,至少容納了兩份序列一,也可能還掌握著唯一性,按理說威爾·昂賽汀在祂面前應該沒什麽反抗能力。
有真神庇護的烏洛琉斯竟然這麽多年都沒能拿下威爾·昂賽汀。
威爾·昂賽汀在面對我的時候,明知我和灰霧有關,大概也猜到了我與極光會有聯系,還主動幫助我,給我一定的好運……
祂們的關系是不是太過複雜了?
克萊恩眉頭緊鎖,“詭秘”掃了他一眼,不甚在意道:
“沒有你想得那麽複雜。”
“比起其他途徑,‘命運’的競爭沒有那麽殘酷,可以說相對溫和,祂和烏洛琉斯之間遠沒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像是看出了克萊恩的小心思,“詭秘”在消失前又補充了一句。
“總之,如果你覺得沒問題,和祂接觸也不算是壞事。”
“看你自己的想法。”
又是不吭不響出現,話說一半消失……好在克萊恩也習慣了這位真神來去無影的一貫作風,只是吐槽一句,便靈性蔓延全身,隨著深紅爆發,也離開了灰霧。
……
現實世界中,貝克蘭德橋區,距離喬伍德區較近的某家廉價旅館內。
察覺到儀式結束,穿過牆壁回到屋內,接觸靈體化,身影仍不夠真切的莎倫,懸停在祭壇前雙目合閉的“無面人”面前,伸出了手掌。
她有些冰涼的手掌馬上就要覆上“無面人”的額頭。
白皙的手掌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恰巧對上了一雙驟然睜開的眼眸。
好累,明天早上怎麽又要考試啊。
最後還是求一求推薦和月票,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