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霧之上依舊保持著沉默,即使“愚者”先生寬宏大量不計“太陽”的妄言,也無人敢重開話端。
坐在最上首的克萊恩目視著下方,不得已只能操控“世界”嘗試打破尷尬的僵局。
長桌另一端,全身被兜帽籠罩的“世界”微微轉動身體,像是一台剛剛重啟的機器,嘶啞著對“太陽”說道:
“東大陸的環境很特殊,不排除是有心人篡改了下午鎮的遺跡,企圖誤導你們。”
他的破冰之舉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太陽”也停滯了啜泣,紅著眼睛迎上了“世界”。
“其實很容易理解,不是嗎?”“世界”先是對最上首默默一躬身,打啞謎般,用行動取得了“愚者”先生的默許,然後才繼續說道,“距離那場悲劇已經兩千多年,就算是世俗的歷史,隔了這麽長時間也很難拚湊出原貌,何況是涉及到多位神祗?”
很顯然,有著“愚者”先生眷者身份的“世界”給出的可能更有說服力,也更容易被其他成員接受。
“魔術師”小心瞥了眼最上首,發現“愚者”沒有任何表態,一副放任他們猜測消化的模樣,才敢附和“世界”。
“其實當下很多詐騙犯,也是在針對這種心理。”
“他們常常會篩選一些真相已經難以還原,或底細難以被證明的事物,然後篡改其中一兩個不引人注目,又會引發理解歧義的字詞,進行刻意處理,誘導受害者接受他捏造的真實……”
身為小說家,佛爾思平時積累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他人的社會經歷作為素材,這些有的是取自街頭采訪,有的乾脆來自報紙。
總之,經過她和“世界”一唱一和的一番解釋,方才因“太陽”而起的緊繃與尷尬終於緩慢消解,聚會勉強回到了正軌。
“對了,各位。”
“世界”又突然發聲道:
“你們有誰需要”仲裁人“途徑的非凡特性和配方嗎?”
“序列八到序列六。”
在召開聚會之前,克萊恩已經嘗試過佔卜赫拉斯、凱蒂等人遺留的非凡特性,試圖從中獲取有關對應魔藥配方的記憶,並取得了成功。
唉,可惜,沒法在封印物身上也用這種辦法,否則我還能多獲得一份“懲戒騎士”的配方……
“還有一份對應‘懲戒騎士’的封印物,也可以議價。”
啊?“正義”奧黛麗等人一時都有點傻眼。
“倒吊人”阿爾傑更是驚訝難掩的望向了“世界”,他記得很清楚,“世界”上個星期還在向“魔術師”求購“秘偶大師”的魔藥配方,本身的序列最多也就達到了序列六了。
“無面人”不是不擅長正面戰鬥嗎?
他這是從哪裡擊殺了一連串的“仲裁人”途徑,從序列八到序列五整整齊齊?
要知道,“仲裁人”途徑一直被奧古斯都和卡斯蒂亞兩大王室牢牢掌握,如果只是零星的一兩個“仲裁人”,還有野生非凡者的嫌疑,可“法官”和“懲戒騎士”野生的概率太小,“世界”得到的配方又是連串的……
他不會殺掉了軍情九處的一整個小組吧?
奧黛麗也有類似的想法,並且感觸的愈發的深。
她有一個朋友就在軍情九處中供職,曾不止一次向他們吹噓過“懲戒騎士”如何強大。
正當“正義”奧黛麗感慨讚歎之余,
坐在她身旁的“魔術師”佛爾思小幅度舉起了手。 “‘世界’先生,‘治安官’的非凡特性和配方,我需要用多少金鎊和您交換?”
來了……克萊恩頗為期待地頷首,旋即操縱“世界”回答道:
“一千兩百鎊,你可以算在‘秘偶大師’配方的價錢裡。”
佛爾思快速計算了一下自己和休的存款,無聲吸了口氣。
買不起,根本買不起。
除非她本周能在死線前提前截稿新書,拿到出版局的稿費,否則根本湊不齊這麽多錢。
“我會幫你詢問合適的賣家。”
一旁默默平複心情許久的“倒吊人”見狀也點了點頭。
“‘五海之王’納斯特召開的海盜大會會在這周舉行。”
“他的船員中不乏‘仲裁人’途徑的非凡者,我也會幫你詢問合適的賣家。”
說完,阿爾傑見沒人再詢問“仲裁人”途徑配方和主材料的價格,轉而換了個話題。
“我希望你們幫我留意一個人,與之前提到過的殖民地奴隸失蹤事件有關。”
聽到這話,克萊恩瞬間來了精神。
“他自稱巴倫,膚色棕紅,有明顯的南大陸人種特征,但有人偶然聽到過他用貝克蘭德腔調的口音說話。”
“他左邊第三顆牙齒缺失,但很可能已經補上。”
“另外,他的長相沒什麽特點,身高也相當普通,唯一能確定的,只有他的發跡異常迅速,疑似得到了某個大勢力的扶持。”
“倒吊人”阿爾傑若似無意的掃了“魔術師”與“世界”一眼,像是在暗示。
“他從懸賞不到一千鎊到現在的三千鎊,隻用了兩年的時間,所在的途徑也是‘仲裁人’。”
“如果你們能發現他的蹤跡,報酬不成問題,至少100鎊,或等價的物品。”
光憑這樣的描述,連佔卜都無法完成,更別提現實找人了……克萊恩環視一圈,操縱著“世界”,手指習慣性的敲擊桌面。
不過“倒吊人”先生的分享也不是完全沒有價值。
得到了某個大勢力的扶持,所在途徑也是“仲裁人”,還和殖民地的奴隸失蹤事件相關……
呵,這就差把王室的走狗烙在所謂的巴倫船長的腦門上了。
他用目光暗示我和“魔術師”小姐,應該是也是想到了這種可能。
果然不出克萊恩意料,“魔術師”佛爾思在短暫的沉默思索後,迎著“倒吊人”的目光點頭應了下來。
“我會向我的上級匯報你分享的線索,如果有結果,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
貝克蘭德,下午五點。
被落雷擊中而導致殉爆的倉庫還沒有清理乾淨,四散的瓦片到處都是,被熱量扭曲的鋼筋倔強的抓著地面,立在光禿禿的大地上,穿著破舊棕色製服的工人在它四周渺小的如同螞蟻。
自從機器取代了大部分傳統工坊之後,紡織工人的工作時間非但沒有縮短,反而伴隨著一個個巧妙避開勞動法的延工技巧一漲再漲,現在即使是冬天的晚上五點,也不見一個工人走出廠區大門。
身著黑色雙排扣大衣的身影獨自走在被淡黃霧氣填滿的街道上,顯得與四周格格不入。
結束塔羅會後,沒能賣出任何一件“貨物”的克萊恩稍作休息,隨後就前往了東區,準備繼續因刺殺卡平耽擱了兩天的調查。
他沿著貝克蘭德橋區“惡魔”犬曾出現的幾個街區開始,坐著雇傭馬車,繞過東區邊緣,最後進入了碼頭工廠附近座落的廉價公寓。
這裡是輝利黨管轄的地區,控制著不少站街女郎,只是因為低廉的房租,其中不少女郎在償還完輝利黨的“欠款”後,還會選擇留在這裡。
總之,有不小的可能,這裡會成為“惡魔”犬的下一次犯案地點。
沒有作更多的偽裝,一身工人打扮的克萊恩將非凡物品全部藏在了寬大的亞麻外套下,模仿著東區工人常見的疲憊步伐,大大方方的靠近了被分散的黑幫成員圍起的廉價公寓,趁那些凶狠的大個子驅趕前,將公寓外的的實際情況印在了腦中。
克萊恩狀似隨意的避開了正在街上奔走的報童和靠坐在路邊,懷裡攬著木牌,等待工頭挑選的失業工人,頂著眾多或麻木或豔羨的目光,走進了一家充斥著刺鼻酒精味道的酒館。
這種主打劣質啤酒的酒館分布在東區各處,他們參考海上城市酒館的經營模式,不追求酒類品種的口味,將酒精度數放在了第一位,反而頗受好評。
只不過這些酒館一般都被各個黑幫所掌握,除了部分用於提供給賞金獵人們活動外,基本都成為了黑幫的聚集地。
克萊恩審視著被暗黃色燈光籠罩的肮髒大廳,熟稔走向吧台,從酒保那平平安安的接過了一杯酒,沒引起任何懷疑和哄吵。
不同平日,今天酒吧內醉漢吹噓的話題出奇一致,不是在辱罵卡平,就是在讚美俠盜“黑皇帝”。
卡平在東區肆意綁架少女,不止有很多因此家庭破碎、妻離子散的工人恨他,更是觸動了不少黑幫群體的利益,很多小黑幫因此喪失了自身在工人中的信譽,如果不是之前卡平有非凡者幫助,無力反抗,現在東區肯定會出現更多的黑幫火拚。
克萊恩側耳聽了會醉漢們的胡話,嘴角微微揚起,直到酒吧負責粉刷牆壁上過期委托任務的酒保夾著新的幾頁懸賞走來,用漿糊把那幾頁紙粘在了牆上。
克萊恩目視著其中一份懸賞上的內容,一點點睜大了眼睛。
“懸賞。”
“懸賞目標:阿茲克·艾格斯,男性,年齡四十左右,有明顯的南大陸人種特征,普通身高,耳垂處有一顆黑痣。”
只要提供線索被證實,就可以有一百鎊的報酬……
東區的黑幫在通緝一個叫做阿茲克·艾格斯的大學教授?
看著那上面破像會事的懸賞,克萊恩差點蚌埠不住笑出來。
開什麽玩笑,通緝阿茲克先生?
誰通緝誰?
還四十歲左右?
這就好比與軍情九處沒有通緝俠盜“黑皇帝”而是通緝了“詭秘之神”一樣可笑,通緝一位死神途徑的天使,他們是想要提前體驗冥界的良好福利了嗎?
不過以上所有吐槽都只在克萊恩腦中停留了一瞬間,本能的理智和清醒還是讓他意識到了這背後的不正常。
畢竟阿茲克先生明面上不過一個離職的普通教員,怎麽會和貝克蘭德的黑幫扯上關系?
難不成阿茲克先生其實已經找到了因斯·讚格維爾的下落,發生了衝突,所以才會被注意到?
克萊恩不認為東區的黑幫會不要命到通緝一個他們根本底細不清的危險人員,真正頒布通緝的絕對另有他人。
除了軍情九處,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會這麽做……畢竟教會不會用這種方法,他們只會派出“紅手套”直接追殺。
分析著,克萊恩突然想到,自己好像確實有一段時間沒有接到阿茲克先生的回信了。
就在上次他抄錄了“黑皇帝”牌上的內容給阿茲克先生送去之後。
……
現實世界,塔羅聚會結束後從灰霧上歸來的戴裡克睜開了眼睛,身邊是熟悉的黑暗和天空中交替的雷霆。
他眯著眼睛,先是適應了一會光暗的變化,視線一點點聚焦,最後停在了離自己最近的一束燈火上。
那是休整營地中,正靠在一堵矮牆邊,舉著火把休息的薩麥爾。
性格跳脫、喜愛惡作劇的“魔術師”見戴裡克從假寐中蘇醒, 不由露出了笑臉。
他不說分明的把手中的火把強塞給戴裡克,自己則揉搓起了手腕。
“你拿一會,我手都要僵了。”
“過去了多長時間。”戴裡克興致不高,接過火把,甕裡甕氣地悶聲問道:
“二十分鍾?”薩麥爾不太在意地側了側頭,“大概吧,我也不清楚,畢竟這裡又沒有教堂敲鍾報時。”
“不過,戴裡克,”揉捏著手腕的薩麥爾忽然停下了動作,“你為什麽每天下午三點都要休息?”
“我不是說你不可以休息,只是這個時間,確實不太多見。”
“而且,你既然加入了探索小隊,或許真的應該改一改這個毛病,畢竟在野外怪物可不會等你什麽時候休息好了才會攻擊你。”
“光我外出探索的這幾次,就見過不少隊友休息時間被黑暗中的怪物偷襲,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就失去了生命。”
薩麥爾捏了捏他的右眼眶,微微低下了頭。
“我本來以為你今天在看過那個聖職者為我們展示的一切後,不會有心情休息,沒想到你還是睡著了?”
“是因為你真的很累,還是你有什麽不得不保持這一習慣的理由?”
好惡心,一早上起來,嘴唇上被蚊子咬了個包,頭還是暈的。
不開空調,蚊子更厲害,開空調,第二天鐵定頭疼。
草!
最後還是求一求推薦和月票,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