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拉維島處於羅思德群島的東北方向,直線距離並不遠,只是安全航道彎彎繞繞,平白添加了幾百海裡的距離。
它原本是一座存在諸多非凡生物的原始島嶼,並無人類居住,殖民時代開始後,魯恩王國將這裡做為了處置某些犯人的流放之地,又從別處遷來了許多土著,讓奧拉維島逐漸有了鄉村和城鎮。
等到更東邊的島嶼一個個被發現,魯恩的海上鄰國弗薩克也不止滿足於西拜朗有限的殖民地,開始在海上尋求別處,兩國圍繞著奧拉維島嶼的衝突接連不斷,將戰亂帶去這原本的邊遠之地的同時,也加速了對周邊島嶼的開發進程,越來越多的自然資源被投入生產,吸引到了不少新移民,港口愈發繁華,終於讓奧拉維島擺脫了單純的流放意義,成為繼羅思德群島之後的又一魯恩海上軍事重鎮。
燈塔的光芒被蒙蒙大霧浸染,透著一層粘稠的質感,微弱的橘光和太陽的光輝混淆,處置一片乳白中,只能勉強支撐著導向的使命。
客輪停泊,除了上上下下肩負淡水、食材的力夫,少有船客願意在濕潮悶寒的大霧天隨意走動,都窩在船艙客房裡,等待著客輪再次起航,也顯得此時正沿著舷梯從“瑪蒂爾達皇后號”上走下的幾道身影格外刺眼。
黑色的紳士提著一盞玻璃馬燈走在最前方,步伐緩慢,像是在小心看不太清的腳下階梯,又像是在等待著後方的什麽。
終於,在離地面還差一二十公分的時候,紳士推了推鼻梁上被大霧染色的金邊眼鏡,偏了下頭。
他的動作引起了同行女伴的好奇,面容被黑紗遮住,隻留一雙碧綠的眼眸在外的少女連忙快走幾步,貼在了他耳邊。
可惜大霧不僅蓋住了視野,更蓋住了聲音的傳遞。
甲板角落,憑著馬燈發出的模糊光芒定位幾人方位的軍醫鼻翼兩側微動,有些難耐。
他下意識地向前傾了傾身子。
近一些,再近一些。
約翰·博德眯著眼睛,盯著燈光停頓的位置好一會,直到眼睛實在頂不住缺少水分滋潤的乾澀,一眨……
再看去,船舷上空無一人,一切仿佛都是幻覺。
……
“為什麽不乾掉索倫家的獵犬?”
換了幅面容的羅薩戈同樣全身黑色打扮,卻因為衣袖上點綴的繁複花紋,比起仿佛“報喪鳥”的格爾曼·斯帕羅少了幾分不祥觀感。
“我不熟悉因蒂斯的政局。”克萊恩冷淡應付道,“殺了他不會驚動索倫家?”
相比讓遠在特裡爾的索倫家誤會,他其實更在乎約翰·博德不該無妄喪命。
從被迫復活開始,他就在“命運”的引導下一步步的背離最初的自己,到如今,他已經丟掉了不少往日的堅持,只剩下一點底線。
海上海盜和邪教徒泛濫,罪孽深重的野生非凡者也不少,這裡不像貝克蘭德,沒有那麽多拘束,或許是替換“蠕動的饑餓”裡無辜靈魂的機會……克萊恩突然想到。
“民選政變後,索倫家幾乎喪失了政治影響力,後來羅塞爾大帝身亡,他們有著永恆烈陽教會的支持,也沒能掌握軍中完整的一個派系。”
比起克萊恩的謹慎,羅薩戈毫不掩飾他的不屑,“呵”了一聲。
“作為主要途徑是‘獵人’的家族,沒了軍隊……約翰·博德看到我們下船了,
他只要稍微檢查一下,就會發現科倫坡夫婦同樣離開了皇后號……” 說到這,羅薩戈忽地停了下來。
他頓了頓,觀察著克萊恩的臉色一會,想到格爾曼·斯帕羅才是神使,是這次臨時行動的主要負責人和發起人,才繼續說道。
“部門將監視輸向魯恩的大量奴隸交易定為了優先級最高的任務,只要仔細查科倫坡夫婦的身份,約翰·博德很快就能發現我們為什麽對科倫坡動手。”
確實,索倫家丟掉了王冠,在民主的因蒂斯肯定比不過永恆烈陽教會都趕不出去的密修會,但他們畢竟還掌握著軍隊和因蒂斯情報機構第八局的一部分話語權,調查個不太重要的費內波特貴族還是沒問題的……
目視著手中馬燈散出的燈光漸漸有了反射,克萊恩整理了下隨身佩戴的非凡物品,若有所思道。
“支持索倫家的那部分軍隊和第八局成員,他們能保持多少獨立性?”
“獨立性……”
“保持不了多少,他們沒能力維持完整的消息鏈。”羅薩戈一下明悟。
他借著克萊恩手裡馬燈發出的光,看向了已經露出大部顏色和文字的招牌,又在附近歪歪斜斜的指向牌上審視了一會。
“這裡有無線電報可以用。”
提前截胡,搶在約翰·博德之前,把科倫坡夫婦的事情傳給第八局,讓裡面密修會的成員阻礙索倫家支持者的調查?
思路很清晰啊……不過也沒必要這麽著急,約翰·博德職位不高,也不可能帶著一台電報機上船……奇怪,這個世界竟然已經有無線電報了,這又是誰發明的?
繁多思緒閃過,克萊恩還是微微頷首,認可了羅薩戈的判斷。
他掃了眼頭頂的招牌,發現酒吧的門外貼滿了各式各樣的懸賞令,在上面看到了不少“老熟人”。
“我在這裡等你。”
……
“艾格隆·科羅頌?”
一道不算高大的身影逆著光照站立,在石板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影子,一直延伸,直到蓋住了牢房內囚犯的臉。
才一個多星期過去,明明只有三十出頭的艾格隆卻已經像快要五十般,整個人頹廢蒼老了許多。
他體表分布著許多被鋒利物刺破留下的血痕,眼底彷徨著難以掩蓋的淡金色,原本圓潤的瞳孔此時隱約在向菱形靠攏,看起來隨時可能進一步銳化。
沒等到響應,牢房外軍情九處的成員眼裡仿佛有閃電醞釀,大著膽子打開了牢門,讓開被自己遮擋的光照。
一道不強不弱,從小窗透進來的日光刺穿了艾格隆的眼睛,逼得他抬手遮住眼睛。
“你的審查結束了。”
軍情九處成員的話像是開關,突然激活了對外界興趣寥寥的艾格隆。
他眼裡不再暗淡渙散,懷著希望道。
“是殿下要下葬了嗎?”
先前夏洛克·莫裡亞蒂行刺案沒有結果,軍情九處和王室打著糾察真相的名義,一直拖著王子的葬禮沒有舉辦,連帶著整個紅薔薇莊園都保留了“天災”掠過時那番破敗的景象,既沒有推平,也沒有重修,只是被警戒高高圍起,保持著原樣。
“是。”
將艾格隆捉進來的少校淡淡應了一聲,看著依偎在自己腳邊的人那副樣子,不禁歎了口氣。
“你的嫌疑被排除了,但考慮到你的非凡者身份,而且是序列五,你無法像過去在王子幕下那樣自由。”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成為軍情九處的一份子,繼續為國家效力,或者像教會控制的那些野生非凡者一樣,定期匯報狀態,在沒有批準的情況下,不能隨意離開貝克蘭德。”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回濟貧院裡去?”
艾格隆對軍情九處丟給自己的兩個選擇不感興趣,在他看來,兩個都是監視自己的手段,沒太大差別。
他更在意埃德薩克王子留下的“遺產”。
那些和他政治抱負一致,真正對有需要的人給予了幫助的創新,不能隨著王子的死一並去往神國,成為只有在聖典裡能看到的夢景。
“濟貧院?”
聽著艾格隆的問題,少校反應了一會才明白他問的是什麽。
“國王陛下對埃德薩克王子生前留下的改革試驗很看重,已經有額外的處置了。”
“政府在和三大教會談判,他們在考慮讓渡手裡部分濟貧機構,你過去管理的那家濟貧院會和從教會手裡要來的新的一批,歸到新的管理部門手下統一經營。”
少校的聲音如同轟雷,一下下在艾格隆頭頂炸響,直到將要劈到他的時候,又突兀的收了回去。
“你的事情陛下在瀏覽卷宗的時候恰好看到了,你如果願意,也可以繼續經營那座濟貧院。”
“科羅頌先生。”年輕的少校突然壓低身子,貼到了艾格隆耳邊,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繼續管理濟貧院和加入軍情九處不衝突。”
不衝突,不衝突……少校同情下關切指點艾格隆審時度勢的一句話,此時卻在這個剛遭遇了無辜災難的“夢境行者”耳裡,卻成了打開裝著另一層心思魔盒的鑰匙。
夏洛克·莫裡亞蒂刺殺王子?
那個神秘的偵探或許真的不弱,也確實是倫堡的間諜,可是他哪來的理由刺殺王子,他真的有那個實力嗎?
短短二十分鍾,整個紅薔薇莊園幾乎被夷為平地,魔女的瘟疫從東西兩側包圍了貝克蘭德,永夜和風暴幾乎明指到了兩位正神的臉上……
艾格隆從未如此慶幸過,慶幸自己曾在南大陸的服役經歷。
那幫叛逆、褻瀆的特倫索斯特人也不是全無價值,至少他們讓自己知道了,原來神靈也是有具體形象的,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神降……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詞在艾格隆腦海中炸響,一時驚的他惶恐幾乎要以頭撞牆,來懺悔不斷堅信的褻瀆思緒。
王子的死不可能是因為某個小人物的刺殺……克制著嘴角的抽搐,四肢的戰栗,臉色蒼白的艾格隆在年輕少校的目視下緩慢的點了下頭。
他同意為軍情九處效勞了。
……
咚咚咚。
敲門聲傳來,打斷了屋主人的雅興。
“誰!”漢密爾頓幾乎是吼了出來。
如果門口站著的那個家夥不能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就把他剝了皮送去喂魚!
“是我。”
出乎漢密爾頓意料,門響口起的聲音分明屬於一個女人。
“誰?”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這雍容高傲的嗓音到底屬於哪個可人,一道身著墨綠色高腰束身長裙的身影竟憑空出現在了他的床邊。
金發高高挽起的貴婦人冷淡中帶著些許鄙夷,掃了眼伏在女人身上的漢密爾頓,發出了一聲嗤笑。
長得倒是和外號挺像……“白鯊”,呵……
“你……您是哪位”
雖然不清楚眼前人的身份,但也經常和達米爾港上的總督接觸的“白鯊”漢密爾頓,還是感受到了貴婦人身上那種屬於上層人的,對下層天然的鄙視,下意識換了稱呼。
他緊忙將身下的女人推到一邊,自己用被子蓋住下身,拽過扔在床頭的衣褲。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米勒娃·阿圖瓦眉頭緊皺,視線在已經懵了的情婦身上鎖定了片刻,隨著情婦失去意識倒下,她也從隨身攜帶的荷包中取出了一卷紙幣。
“我需要派一封電報。”
電報……不是魯恩人,也不是海上的那些邪教徒,是因蒂斯人?
“白鯊”漢密爾頓深知只有序列九的自己無力違抗這位貴婦人的意志,再說他本來就是做這一行生意的,夾在幾個勢力中間,充當消息往來的節點,是他的“工作”,沒理由拒絕。
換了張討好的笑臉,漢密爾頓臉上的肥肉隨著他搓動手掌一顫一顫的。
在米勒娃的監視下,漢密爾頓先是檢查了下情婦,確保這個女人已經完全昏迷,然後才邁著企鵝一樣的步伐,晃晃悠悠的下床朝保險櫃走去。
他沒有打開保險櫃, 反而撬開了前方的地板,通過擰動裝置,讓牆上打開了一道分為六個格子的隱蔽暗門。
他指了指下方塞著複雜黑色機械的三個格子說道。
“您看看您需要哪一台。”
他的視線跟隨著欲要行動的米勒娃,想要看看這位貴婦人到底會選擇哪一台電台。
不同的電台對應不同的接收對象,送他電台的可不止一個勢力。
“哼。”
又是夾著輕蔑的熟悉嗤笑,漢密爾頓還沒來得及看情貴婦人的下一步動作,他的眼前就猛地一花。
等到再看清事物,視覺恢復時,三台電台像是從未被人動過一樣,仍老老實實的擺在遠處,而貴婦人已經走到了門口。
啪嗒一聲,那抹綠色消失了。
心有余悸的“白鯊”漢密爾頓快速擦掉了臉上的汗水,剛想回到床上,卻又停下了腳步。
“奇怪……”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好像忘記了什麽事。
“白鯊”看向天邊,發現窗外的霧氣已經散了一些,太陽斜掛在天空,大致是九、十點的方向。
他漸漸張大了嘴,霍然驚悚,一個箭步衝向了屋子裡的鍾表前,仔細看了看。
分針劃過數字十二,時針以從平面滑落,正往表盤的右下角掉去。
漢密爾頓明明記得,他剛進房間時,時針的位置還在七……
下了一天雨,感覺我要發霉了。
最後還是求一求推薦和月票,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