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魔藥的名稱不僅僅是序列能力的核心象征,更是具體意象,是消化的“鑰匙”,那一般非凡者面臨的不知來源的囈語和失控風險,就應該是阻擋非凡者掌握魔藥的大門。
可是我到現在還沒有體驗過魔藥帶來的囈語,就好像在我穿越前,克萊恩·莫雷蒂的身體已經契合了魔藥,達到了正常非凡者所說的穩定狀態,所以缺少反饋......克萊恩更加迷惑了。
不過結合自己昨天嘗試佔卜扮演後靈性增加,使用非凡能力時身體更加輕盈的奇妙體驗,克萊恩還是暗暗記下了這些知識。
這麽說倫納德說的“消化”並不是口誤,他真的知道“扮演”......他從哪知道的?
將筆記放下,他不禁思考起了另一個問題。
就像老尼爾,從成為非凡者到現在將近四十年,還停留在序列九,而且對魔藥的掌握也能說得上是穩定,小隊中其他成員大多也只有序列八、九水平,而且成為非凡者的時間也都不短,從這點來看,無意暴露自己懂得“扮演”的倫納德,和疑似已經利用“扮演”晉升序列七的戴莉女士,都是“值夜者”小隊中的異類。
可是他們又是從哪裡知道“扮演”的?
是探索,還是有人告訴了他們?
又或者說,有這種好辦法,為什麽教會不分享給最容易失控的基層人員,而選擇任由他們自己對抗魔藥來帶的囈語和失控風險?
一個個疑問在克萊恩心頭沸騰,讓他萌生了一個褻瀆的猜想。
教會在這方面的所作所為,很像王國政府對歷史的遮掩,恐怕只有真正的大人物才了解背後的考量,比如......“詭秘”?
“你在想什麽?”剛剛去上廁所的老尼爾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
他的目光落在被克萊恩放在身前的筆記上,輕輕掠過頁眉,昏沉的血色雙眼閃過一瞬間的疑惑。
克萊恩一下驚醒,忙掩飾笑道:
“我在想那片像塗抹一樣的痕跡,也是筆記內容的一部分嗎?”
“還是說真的只是單純的塗抹,為什麽連這樣的部分也要謄抄下來?”
“真是年輕人啊,”老尼爾拿起被克萊恩重新排過順序的筆記,哈哈點頭,“很多研究羅賽爾的學者都認為這位大帝的一切都是有魔力的,他的筆記更是一種用特殊神秘符號寫下的密文,所以很少有人會提出質疑,以至於那片像塗抹一樣的部分也被抄錄多次。”
“其實我也懷疑過塗抹的部分是不是真的無用,不過‘機械之心’我的幾個老熟人和我聊天的時候偶然透露過,他們的主教說塗抹不一定代表著無意義,也可能是羅賽爾想要傳達的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信息,不然原本被塗掉的部分也不會看起來和其他符號天差地別。”
天差地別?
克萊恩想要再看一眼日記,又不好再從老尼爾手裡要過來,只能在記憶中回憶了一遍被他仔細檢查的塗抹。
奇怪,我竟然什麽都記不起來了......他撓了撓頭,故作不經意地問道:
“我們只有這幾張嗎?”
“我想如果有更多的樣本,或許真的能破解羅賽爾密文的含義。”
“哈哈哈哈,”老尼爾這次真的沒忍住,拍著大腿道,“年輕人啊,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想過這樣的事,
總覺得自己是最特殊的一個,能從羅賽爾筆記中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但......”嘴角含笑的老尼爾神情忽地有些黯然,“但每年的神秘學事件只有這麽多,涉及到羅賽爾相關的更是少之又少,唯一可能與羅賽爾關系密切的密修會更是陰溝裡的老鼠,說的話一個標點都不能信,如果你想看到更多的筆記,基本只能到聖堂碰碰運氣。”
聽著老尼爾的歎息,克萊恩頓時泄了氣。
他本身就背負著秘密,怎麽可能主動往聖堂跑。
“嗯,也不用這副表情,你還年輕,比我要年輕,能有更多機會。”老尼爾看著克萊恩,會錯了意。
他摩挲著手稿,雙肘支在膝蓋上,眼角的皺紋眯成了一條線。
“你剛才提起的,有關掌握魔藥的感悟,讓我想起來我們‘窺密人’的一句格言,叫做‘為所欲為,切勿傷害’,這是摩斯苦修會流傳出來的一句密語,那時他們還不信仰邪神,教會也和他們有一定的合作,這句話被稱為打開‘窺密求知之門’的‘鑰匙’。”
老尼爾刻意停頓了一下,輕聲道:“就像戴莉說她要做一個真正的‘通靈者’,你們年輕人的狀態更好,有更多試錯的機會,萬一就成功了呢?”
說著,老尼爾突然止住了話頭,他目視著坐在自己對面,表情漸漸驚疑的克萊恩,暗沉的血紅色雙眼眨了眨,短暫的迷茫後,他發出一聲嗤笑。
“呵,我確實是老了......”
這是能隨便說的嗎?
打開“窺密求知之門”的“鑰匙”,還有做一個真正的“通靈者”,這些和羅賽爾說的基本是一個意思,老尼爾也知道“扮演”?
“尼爾先生,我記得教會好像沒有‘窺密人’下一個序列的配方?”克萊恩有意想岔開話題。
作為序列七的非凡者,即使他的保密等級不能像戴莉一樣等同於小隊隊長,也足夠資格知道一些不算機密的事情,比如教會掌握了幾條途徑起始,其中哪些相對完整。
“是啊,沒有了。”老尼爾半笑半歎,放下了手稿。
“而且北大陸的非凡生物一年比一年少,就算有魔藥配方,想要湊齊材料也是個相當的難題。”
他掃了眼牆上的掛鍾,略顯不自然的挺了挺身子。
“你不是要申請報銷會費嗎,這個時候奧麗安娜應該已經整理完了昨天的收支記錄,正好沒事。”
“我差點忘了,”克萊恩順勢起身,“那我現在去?”
“記得先找鄧恩說明情況。”老尼爾有些調皮地擠了擠眼睛。
他目視著克萊恩告辭離開,佯裝的淺笑一點一點塌了下來,徒留淡淡的落寞。
“佔卜家俱樂部,扮演,筆記的順序......”老尼爾雙手蓋住了臉龐,歎息從指縫中流出,“這小子藏了不少秘密啊。”
他十指用力摳了摳自己的臉皮,又一次歎息後,解開了纏在手腕上的白水晶靈擺,重新做了一遍剛才借口上廁所時做的佔卜。
白色的水晶緩慢的順時針搖晃......馬戲團的那個小醜沒有騙他。
......
黑荊棘安保公司的走廊上,克萊恩思緒起伏,難以平靜。
沒想到管理規范的官方非凡者小隊也這麽複雜......他輕輕吐了口氣,停下腳步,調整了一下表情,然後才靠在隊長辦公室外,確認裡面沒有傳來什麽讓人尷尬的聲音後,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鄧恩的嗓音和語氣一如既往的低沉溫和。
“中午好,隊長。”克萊恩面帶笑容走進了辦公室,很自然的坐到了鄧恩對面的位置。
剛剛從教堂回來的鄧恩正靠坐在辦公桌後,桌上散落著煙鬥和咖啡罐,不過那煙嘴前被摸得有些發亮的煙鬥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被點燃,隻殘留著洗不掉的煙草味。
“有什麽事嗎?”鄧恩灰眸含笑道。
“我剛才和老尼爾聊了聊魔藥方面的事情。”克萊恩決定循序漸進,即使有老尼爾點撥,他不好意思直接提“報銷”。
“你感覺自己的身體出現了問題,最近有聽到來歷不明的囈語?”鄧恩頓時挺直了身子,頗有些嚴肅道。
“不是不是,”克萊恩急忙擺了擺手,動作扭捏,“只是正常的非凡者都是服用一份魔藥,等到狀態穩定,才會喝下下一份魔藥,但是我因為邪教徒的儀式,直接變成了序列七......”
他停頓了一下,半真半假道:
“我有點擔心這會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
“唔......”鄧恩又靠回了椅背,習慣性的摸向了煙鬥,但沒有點燃,“確實這種情況非常少見,我們也很難給出有用的建議。”
“不過既然克雷斯泰沒有發現什麽問題,也就說明你不用太擔心自己的身體,只需要正常的掌握魔藥,小心幻覺和囈語,”他把煙鬥又放回到桌子上,沉吟道,“只是你可能未來相當一段時間都不會再有晉升的機會。”
他沒有選擇更含蓄的說法,並不想給克萊恩留下太多的幻想。
“其實像老尼爾,像隊伍裡的其他成員,包括我,一輩子停留在中低序列才是非凡者的常態,克雷斯泰和負責更危險任務的‘紅手套’的精英,能成為序列五甚至半神,永遠都是少數中的少數。”
“我知道,”克萊恩鄭重地點了點頭,短暫的思想衝突後,把面部表情控制全部甩給了“小醜”能力,“所以我這幾天一直在尋找能幫助我更好掌握魔藥的方法。”
他一本正經的瞎扯起來,“我問過了倫納德、老尼爾,還聽說了戴莉女士的事情,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先從當一個真正的‘佔卜家’開始,既能鍛煉能力,又能熟練魔藥帶來的變化。”
正準備打開咖啡罐的鄧恩收回了手,沉默了一兩秒,隨後才緩慢頷首,示意克萊恩繼續說下去。
“廷根就有一家佔卜相關的俱樂部,我想試一試。”
“老尼爾教你的?”鄧恩冷不丁道。
“是......不是!”還沒來及的圖窮匕見就直接被揭穿的克萊恩一下有些無措,剛想解釋,卻發現鄧恩正看著自己,嘴角略微上翹。
灰色眼眸內無奈與欣慰混雜的鄧恩從桌上抽出紙筆,推向了克萊恩。
“報銷是需要申請書的,寫好姓名還有報銷理由,然後蓋上章去找奧麗安娜太太。”
克萊恩不可思議的看著試圖教自己如何更熟練報銷的隊長,忽然覺得有些愧疚。
不過他隻為自己以公謀私的行為懺悔了一秒,就拿起擺在紙邊的暗紅色鋼筆,刷刷寫好了申請單。
“讓我猜猜,老尼爾教你說的肯定是佔卜家俱樂部這種和神秘學有關聯的地方,一定會有邪教徒的影子,所以你去俱樂部算是巡視教區,維護治安?”
拿過申請單簽字蓋章的鄧恩抬頭瞧了克萊恩一眼。
“是......”
鄧恩又是無奈的笑了笑,檢查格式沒有問題後,才把申請單還給了克萊恩。
“其實他說得沒錯。”他突然道,“我今天和教堂的主教交流了一會,一致認為南大陸的邪教徒還藏在廷根。”
“娜婭女士和韋爾奇先生......那個怪物出現在拉斐爾墓園絕對不是巧合,而且悶聲吃虧也不是南大陸邪教徒的作風,他們更可能在謀劃新的陰謀,這時候作為中序列‘佔卜家’,又參與過他們儀式的你,有很大可能會成為他們監視甚至嘗試再次綁架的對象。”
又來?
怎麽還要綁架我......克萊恩警覺的正襟危坐。
“隊長,你的意思是,我去佔卜家俱樂部活動,反而會變成吸引他們出現的誘餌?”
他頓時覺得手裡新鮮出爐的申請單不香了。
這哪裡是便宜,簡直是他自己給自己找了張催命符!
“只是猜測,畢竟我們沒有找到他們用來蠱惑你們的筆記,也沒能阻止他們的神降儀式。”鄧恩意有所指的用下巴指了指克萊恩, “雖然可以確定他們大概沒來得及在你身上埋下隱患,但太巧了。”
說著,鄧恩摸向了自己的胸口,那裡的正裝下還纏著繃帶,底下是不知名的“佔卜家”中序列在夢境裡給他留下的創傷。
雖然由於種種原因,這處傷口並不致命,但它每次發痛,鄧恩都直冒冷汗,心有余悸。
“我們能救出來你,實在太巧了,簡直就像,就像他們是故意讓我們認為已經粉碎了他們的目的,破壞了儀式。”
......
“叔叔,你們要離開了嗎?”
花花綠綠的帳篷前,一個小女孩正努力踮著腳,扒在欄杆上對正收拾行李的小醜問道。
“巡演馬戲團不會隻待在一個城市的,”臉上畫著紅紅的笑臉,雙眼塗著兩顆藍色星星的小醜摸了摸小女孩的頭,趁其他同伴沒注意,隨手變出了一朵紙做的小花,別在了小女孩的發梢,“放心,我們還會回來的,等那時候你就不用踮著腳看表演了。”
“可是我還沒看夠,”小女孩撇著嘴,摸了摸發梢間的紙花,小心翼翼的湊到了小醜耳邊,“叔叔,你偷偷告訴我,你們下一站去哪,我回去說服爸爸媽媽,去那個城市繼續看你表演。”
孩童天真無邪的樣子引得小醜哈哈笑了笑,他搖著頭,起身背上已經收拾好的行李,做了個鬼臉。
“太遠了,迪西海岸離阿霍瓦郡好遠好遠呢。”
察覺到小女孩明顯的失落,他又補充道。
“放心,我明年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