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她繾綣情懷
我為她走進花海
我為她將塵世的紛擾,輕揮手拋開
“一子解雙征”給子嫿帶來了極大的震撼,在她的棋藝世界裡,剛剛的棋局能盤活的機率為零。而且她看到了雲塵的神情,她確信剛才的“雙征”是雲塵引導她布局的結果。一個人的思慮,怎可深遠至此?
甄子佩深知妹妹的棋力已經達到了何等境界,江南四大才女,可不是一個空懸的名頭。此刻,他同樣沉浸在雲塵驚才絕豔的神之一手中。
在那一瞬間,時間仿佛停滯,周遭的一切都靜止了,只有小桃子大口咀嚼豬蹄子的細微聲響。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雲塵,“那個,我不太缺銀子,你當初說要什麽都可以的,那句話還算數嗎?”雲塵臉上掛著淺淺的壞笑。
子嫿緩緩抬起頭,但目光依然微垂,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蕾羞澀地藏在葉間,不敢與雲塵直視。此刻,她眼神中有一種很特殊、很奇異的光,她不能讓雲塵看到。
雲塵緩緩站起身,“我其實也沒什麽想要的。這樣,你就把剛剛用過的手帕給我吧。”前幾日剛跟歡場老流氓學的招式,雲塵主打一手現學現賣。不為別的,他只是想捉弄一下子嫿。剛剛下完那盤棋,子嫿在長考中出了很多汗,然後雲塵看見她從貼身的內衣處取出了手帕擦拭汗水,就想到了這麽個作弄人的念頭。雲塵並不知道,將這種貼身物件贈予其他男子,對於一個古代的女孩子來說意味著什麽。
雲塵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角度看過去,子嫿鎖骨之上的肌膚細膩如蒼玉,纖塵不染。再向下,她胸前的景致似遠山含黛,朦朧卻飽滿,輪廓完美的令人歎為觀止。單身二十年的他,臉上“刷”地紅了。
甄子佩這個哥哥從未見過這個既活潑又離經叛道的妹妹有過如此糾結的神態,子嫿的表情變化很玄妙,她在猶豫,在掙扎,然後仿佛做了個重大的決定,將手帕遞到雲塵的手裡,之後她的眼神仿佛清明了許多。
雲塵接過來,手帕的材質是碧羅春綢,手感溫潤如雲,更似水嫩肌膚。手帕邊緣用銀絲巧妙編織出海棠花邊,中心位置是一支綻放的雪蓮,冰清玉潔,雪蓮之葉脈如實,刺繡手法精湛至極。雲塵將手帕拿到鼻尖輕輕的嗅聞,淡雅的蘭花香氣混合著少女的體香,沁入心脾,令人愉悅。
子嫿看到雲塵這個動作,一抹紅霞迅速在她精致的臉頰上綻放。她無處安放的小手攥緊成拳又緩緩松開,然後帶著紅霞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書房。
兩局對弈過後已至申時,管家來請眾人至正廳用餐。甄府主人和主母都因事外出,飯桌上只有他們幾個晚輩。用餐的全程子嫿神情都有些恍惚,帶著一點嬌羞,又好像有一點嗔怒,複雜的神情難以言明。她從始至終沒有抬頭看雲塵一眼。
甄子佩情緒也很低落,不僅要想盡辦法找父親要那副《千裡山河圖》,還失去了跟桃子約會的機會,他不甘心,然而對雲塵棋藝的敬佩,卻能不自已地在心頭升起。
桌子上唯二沒有心事的兩個桃子吃的卻很開心,尤其是小桃子,秋風掃落葉般將她面前的菜品吃的精光,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雲府已經窮到連一個小娃娃的夥食都保障不了了。
臨別前,大桃子不知跟甄子佩說了什麽,甄子佩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雲塵心想,不管這個將來的大舅哥是人們口中怎樣的才子,在這個年紀,也不過是一個清純羞澀的大男孩而已。
子嫿一直沒有開口,在視線偶爾與雲塵接觸時總是躲躲閃閃,甚至在雲塵跟她道別時,也沒有回應,而是轉身快步走回了閨房。甄子佩忙為妹妹解釋,她可能身體不舒服,自己的妹妹從來不是這種扭捏的性格。
呵,女人啊,不就是贏了你兩盤棋麽,用得著這麽小家子氣?雲塵憤憤不平。
車夫甩了個漂亮的響梢,打道回府。
次日,雲塵想起了與小桃子之間的約定,這可讓雲塵為難了。一來,他前世做飯的經驗並不多。二來,雲府的大廚加上廚房裡的婆子超過二十人,廚藝精湛,似乎沒有什麽是他們不能烹飪出的美味。
他思來想去,還是要請教一下病榻上的晴雯,近幾日,晴雯的身體已經有所好轉,但依舊低燒不退,不斷的咳嗽讓雲塵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與晴雯的交談出乎意料地順利,烤全羊、炙子烤肉、羊肉湯等在府上都是家常便飯,但提到羊肉串,晴雯卻是聞所未聞。
雲塵向廚子詳細的介紹了羊肉串的製作方法,其中遇到了兩大難題:孜然和洋蔥在這個時代似乎沒有。雖有些為難,雲塵想到可以用大蔥替代洋蔥,但孜然的替代品卻讓他十分頭疼。
他先讓婆子安排人去找鐵匠定做長方形,下面有網孔的燒烤爐子,並命人準備大小適宜的竹簽,這倒不費事,雲府裡紫竹,湘妃竹,鳳尾竹,刺楠竹遍布,甚至連最為稀有的小琴絲和大龍圩,在太奶奶那個院子裡都隨處可見。
隨後,他吩咐廚房將辣椒磨成粉末,羊腿肉切成小塊,備好油、鹽、糖。開始雲塵以為這個時代沒有白糖,一打聽才知道,用甘蔗製糖的工藝現世已經相當成熟。
萬事俱備,只欠孜然。雲塵不死心,遂找到見多識廣的堂哥雲野打聽,雲野雖不了解,卻建議派小廝到信王府打聽打聽。信王府都沒有的話,那就肯定是沒有了。
結果小廝帶回來兩個食盒,信王府的廚子聽完描述,發現有兩種香料符合要求,索性就都讓小廝帶回來了。一個盒子上寫著“小茴香”,這肯定不對嘛。另一個盒子上寫著“安息茴香”。雲塵打開盒子一看,就是它了!
夜色漸濃,星辰點綴著如綢的天幕。桃花隨著微風低語,傾訴著春天的秘密;海棠依依,花瓣如霜似雪,綻放在青磚鋪就的小路旁。芙蓉在微風中輕擺水袖,竹子挺拔如翠羽長槍,點綴其中。春天的溫柔鋪滿了雲塵的小院,在這幅洗練的山水畫卷中,赤紅的木炭時而爆出的點點火星,顯得格外耀眼,整個院子裡濃香四溢。
“啪”的一聲,雲塵拍開了小桃子伸向羊肉串的罪惡的小爪子,“還沒熟呢,等下還要撒上孜然、芝麻和辣椒面才好吃。”
小桃子的口水幾乎潤濕了小烤爐的四周,“太,太香了。”吸溜一聲,小桃子忙不迭地把已經流到下顎的口水又給吸了回去。“二鍋,這幾塊大肉肉看起來太好吃了,但是為麽又要把它們用簽簽串起來啊。”小桃子好奇地問道。
雲塵一臉黑線,前世吃了這麽多年的烤串,但是自己卻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樣受熱更均勻,裡面的肉更容易熟,才最容易烤出外焦裡嫩的口感。”雲塵張嘴就來,話不能掉在地上。
“二鍋,你好厲害,懂的真多。”雲塵剛有幾分得意,趁著雲塵不備,小桃子拿起一根將熟不熟的羊肉串掉頭就跑,小丫頭來了一手聲東擊西。
雲野和雲覓桃也被這獨特的燒烤方式吸引,圍著爐子,雙眼盯著滋滋冒油的羊肉串片刻不離。“咕嘟”大桃子咽了一口口水,不知道好不好吃,但是香氣確實濃鬱。
“之前吃的都是一整隻羊,架在篝火上烤,像這樣把羊肉分割成小塊再烤製的方法,還真是第一次見。”雲野感歎道。
“咱們暫時就叫它‘雲氏烤串’吧,你們要是覺得不錯的話,咱們可以試試出去擺個攤,應該能賺一筆”。雲塵一邊烤著一邊說著。
雲野和大桃子都沒接話,這倆位少爺小姐都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從來沒有為錢發過愁。
但雲塵童年的經歷,總是覺得錢能讓他更有安全感。上大學前,他打過各種零工,但是收入微薄,一直只能勉強維持生計。考上大學後,他在大學生服務中心找到了一份給高中生當家教的工作,當他第一次拿到薪水時,激動得差點哭出來,一周兩次課,一次課程兩小時,一小時300元,學生家長還給他包了個紅包,一共1500元。他當時激動不已,不算學校給貧困生的夥食補助的話,1500元夠他一年的生活費了。他真沒想到自己四個小時的勞動就能得到如此豐厚的回報。在來到燕京之前,他連有補課這回事兒都不知道,更不能想象補課費居然如此之高。就這個價格,家長們依然趨之若鶩,只要雲塵想做,隨時都有教不完的學生。至此,他的人生才第一次擺脫了清貧如水的生活。
“再撒上點大粒芝麻,孜然辣椒面,來,嘗一嘗味道怎麽樣。”說著,雲塵將一把泛著油光的羊肉串遞給雲野和大小桃子。
大桃子眼前一亮,“嗯,好吃!”她那光澤流轉的雙眸,活潑的就像春雨後蹦跳的小鹿,清澈乾淨又生機勃勃。
雲野則顧不得說話,開始在眾人面前表演他的絕活,一口四五串!
“哈...哈...太辣了...哈...”小桃子辣的直哈氣,但是嘴上卻沒有半刻停頓。
“看你們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雲塵心想,不過此刻他很幸福,覺得這羊肉串不僅僅是美食,更是帶給家人快樂的源泉。
雲塵起身將幾串沒有放辣椒的羊肉串送到了西廂房,晴雯半倚在軟榻之上,面容略顯蒼白,但在昏黃的燭光中,仍不失她那份天生的嫵媚與靈動,長長的睫毛輕顫,偶爾咳嗽一聲,顯得楚楚動人。
看到雲塵進來,晴雯微微挪動了一下,想要坐起身來。“你別動。”雲塵趕忙扶住她的身子,“來,嘗嘗好不好吃,我親手烤的。”說著雲塵拿起了一個肉串喂給晴雯,旁邊的小丫鬟趕緊遞上來一杯茶水。
“好吃,少爺你真厲害,什麽都能做好。”她的眼睛裡閃爍著幸福的光澤,臉上也恢復了幾分往日的神彩。
“傻丫頭,等把他們送走了,晚上我來陪你。”雲塵說著,伸出手指刮了刮晴雯小巧的鼻子,就像初見晴雯時,她對自己做的一樣。
晴雯的媚眼閃過了一抹嬌羞,恢復了幾分血色的臉頰在燭光下顯得更加紅潤。
看到雲塵從廂房出來,雲野打趣的說道:“老二,你這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棋斬子嫿,串服二桃,以前怎麽沒看出來?”
“我這人比較低調,輕易不出手。”雲塵回答的一本正經。
“你可拉到吧,我今天才認識你?”說著雲野給了他一記鐵肘。
“對了,明天冠試就要開試了,你說今年能選上多少人?”雲野突然轉換了話題。
“去年有接近一百人入圍,已是近幾年最多的了,今年**十人,應該差不多了。”大桃子輕描淡寫的答到。
“不會,我有預感,今年通過的人數應該比往常多。”雲野說的很確定。
“為什麽?”
“因為你,我,雲塵,子嫿,都要參選啊,今年肯定會有很多人通過的。”
“大哥,你去年才落選,今年還要去?”大桃子一盆冷水潑了下來。
“那我也要去,我爹跟我說了,今年要是再選不上,就讓我直接投軍,我可不想去北疆。”
“大哥,冠試怎麽考?要不要準備什麽?”雲塵這幾日多次聽人提及冠試,所以很感興趣。
“考試?其實算不上考試,什麽也不用準備。到那裡之後,把手放在球上,有變化就算入圍了,沒變化就淘汰。很簡單。每年參選的人非常多,但是入圍的少之又少,完全看天賦。”雲野說道。
大桃子的講述則更加細致,所謂冠試,即在弱冠之年參加的考試。是現今與科舉並行的人才選拔方式,科舉需要天賦加努力,通過讀書改變命運,金榜題名即可為官做宰;而冠試則完全在於個人天賦,“人門”一經啟開,就可進學宮修習;而“人門”未開者,則終生無法步入這條大道。
現在北疆動蕩,朝廷眼下急需人才,通過冠試,經幾年修行,上戰場殺敵,建立軍功,是比科舉更快速的晉升路線。然而能通過冠試的人屈指可數。
“人門是什麽?那我怎麽能知道人門是否開啟了?”雲塵還是一頭霧水。
“據說每個人體內都有一個‘門’,稱作‘人門’。正常來說‘人門’是鎖著的。但是有很少一部人,在弱冠左右的年紀‘人門’會打開。至於‘人門’能不能打開,沒什麽其他的手段,只能看天賦。”大桃子一邊吃著肉串一邊回答著雲塵的問題。
“幾乎每個人到了弱冠左右的年紀都會參選,因為過程很簡單,又不用準備什麽,選中的話不僅能走上一條成就超凡的道路,而且以後不管是去到神武軍還是龍騎軍,至少都會是校衛起步,優秀者可能直接就是都尉。起點之高,令大家趨之如騖。”雲野進一步解釋著。
雲塵似乎懂了,但是又沒完全懂。他感覺這個冠試就像前世的選調生考試,至於超凡什麽的,在劍心島上發生的事,還讓他心有余悸,也就見怪不怪了。
忽然,他注意到,五十串羊肉串,只有小桃子手裡還握著三串,他自己隻吃了一串。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其余三人,一臉的難以置信,“你們這就吃完了?”
雲野擦了擦嘴角的油,“是啊,吃的差不多了,該回房休息了。”不等雲塵答話,轉身就跑了,他吃的最多。
大桃子一臉無辜,好像在說“哥哥,我可沒吃到幾串啊。”
雲塵把目光移到小桃子手裡的肉串上,還沒等他開口,“呸,呸,呸。”小桃子一嘴的肉塊還沒嚼完,腮幫子鼓的像個氣球。口水,肉沫,孜然,芝麻,辣椒面混合在一起,給她的肉串包漿。然後一邊大口咀嚼,一邊滿臉無辜的看著雲塵,好像在說,“二鍋,你要吃嗎,你要吃嗎?”
雲塵胸中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張羅了一天,又辛苦的烤製了一晚上,就吃了一串,兄妹幾人就沒一個靠譜的。
眾人走後,雲塵像做賊一樣躡手躡腳的摸進廂房,眼前的晴雯呼吸均勻地睡著,燭火下的神情很是安靜平和,雲塵在床榻上搭了個邊,和衣而眠。
一夜無話,第二日早起,在朦朧中,雲塵發現一雙極黑極亮的眼睛正盯著自己,她看的很仔細,仿佛要將雲塵臉部的細節全部刻入自己的雙眸。雲塵就這樣和她對視著,正如初見那天。
二人還沉浸在柔情蜜意之中,短暫的美好就被雲野打破了,“趕快起來,冠試要來不及了。”雲野催促道。
雲塵一個翻身下床,古代的這場盛會他可不想錯過。跟晴雯告別後,雲家兄妹三人,坐上了前往考場的馬車。一路顛簸,作為有經驗的前輩,雲野開始給弟妹二人講起了冠試的內容。
由於冠試不同於科舉,沒有進京趕考一說,全部是由各郡縣單獨設置考場,所以每年春季都會進行一次。參與的條件也十分寬松,可以說基本沒有門檻。名約冠試,但是下到十歲的娃娃,上到發須花白的老翁,都可以參加。並且男女不限。但是據說“人門”開啟的年紀,就是在弱冠前後二至三年之內,其他年齡段的人,入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當然也有特例。
另外就是這場考試基本不需要監考, 因為沒有人會作弊。“人門”沒開的話,是沒有辦法修行的,即使作弊進入了學宮,也沒有任何好處。所以考場隻設置主考官一名,場官兩名。他們主要的工作是品評入圍者的資質,多由各大學宮的司業出任。
今年江南道的考場設置在了奉天府四大學宮之一的雲闕宮。
奉天府四大學宮,分別是位於扶風山的長風學宮,位於墨翠山的碧火行,位於貫虹山的臨淵閣,以及今天的考場,闕雲山雲闕宮。
隨著他們的笑語聲逐漸消散在清新的晨風中,雲府的馬車到達了闕雲山山麓,此時已有浩浩蕩蕩的人潮匯聚於此,奇怪的是人們都圍在了一處。三人下車,雲塵和雲野好奇地擠進人群,人群的中心,一男子仰面朝天的躺臥,他渾身沾滿鮮血,下腹的右側被粗暴地挖出了一個三指寬的令人觸目驚心的窟窿。已經血肉模糊,令人不忍直視。男子臉上扭曲的表情和瞳孔的散大無神,不難推測,凶手是在他還活著的時候便殘忍地將他的內髒剜走。
雲沉按照前世解剖學的知識判斷,屍體被剖開的位置應該是麥氏點,也叫闌尾點,除了闌尾那裡應該沒有別的器官。
正思考間,人群中擠進來一個胖子,二百多斤的體重,踩到了雲塵的腳上,疼的雲沉一咧嘴。胖子看到屍體的慘狀,立刻慌了神,驚叫道:“瀾海又被吃了,這已經是第三個了!”
雲塵聞言,驀然感到寒意襲上心頭,無名島上的那一幕,再次在他的胸中如驚雷般炸開。
洛水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