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晚照,落日的余暉渲染著天際。
大部分江夏守軍,在左吳被殺後就停止了和漢軍對壘。
晉昌仍想率王府門客負隅頑抗,霍去病遂加持兵勢給姚招和趙破奴,兩人戰力激增,策騎執槍,戳刺如電閃,連殺數位王府門客後,晉昌在慌亂下亦被兩人所殺,身首異處。
左吳,晉昌雙雙身死,王府門客失了首領,亦開始逃散。
這些門客逃回去,會將恐慌和落敗的消息也帶回淮南,快速擴散。
所以霍去病並未下令追襲全殲。
當大部分門客被衝散,他遂傳令收兵。
這裡的地方衛軍能主動罷戰,隨後就會有張次公的人馬來接管。
霍去病的隊伍,隻負責破敵,善後諸事則交給後續人馬。
隊伍快速整編,馳騁奔襲下一處目標。
夜色已深。
淮南王劉安的書房,仍有燈火明亮。
他在過去的幾個時辰裡,接連收到首戰失利的消息。
左吳,晉昌戰死,王府門客潰散外逃,地方軍主動放下武備,拒絕和漢軍廝殺。
壞消息接踵。
好在淮南王對這些並非毫無所料。
他還有其他布置。
“報,漢軍張次公部從北往南,已接近江夏。漢軍李廣部,囤兵我淮南以北……擊潰江夏守軍的漢將霍去病部,正繼續往東,目標應是廬江郡。”
淮南王劉安在燈下的面孔忽明忽暗,揮手示意傳令兵去再探。
到次日中午,才有新的消息送回來:“霍去病部離開江夏後,至此刻仍無蹤跡,按其行軍速度推斷,今早就該到達廬江郡,然廬江並未發現其蹤跡。”
“推測霍去病可能已率部越過廬江,直接奔襲九江郡,現不知所蹤。”
劉安念頭起伏。
廬江郡之前因為縱橫道被拔掉,而後遭到密偵調查,清除了一批官吏。
那些官吏,原本都是劉安秘密掌握的人手。
那一次之後,包括廬江周邊幾個郡縣的官吏,也都遭到清洗。
直到現在,密偵對淮南及其附近郡縣始終在排查當中,越盯越緊。
劉安在當前這個時間點發動,其實是迫不得已。若不發動,只能坐看多年心血,被密偵,被長安的力量一點點清剿,越等越沒有機會。
長安的那位皇帝,最善於從一些小事上入手,以一點破之,而後在不動聲色間掌控全局。
當你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
所以這次,劉安毅然決定動手。
但這個時機,顯然不是最好的選擇,比劉安預料的要早。
他最理想的時機是匈奴和漢開戰時趁勢而起,則漢軍主力被匈奴牽製,無力旁顧,他乘勢聯合周邊幾個郡縣,起兵往北,和匈奴內外呼應,圖謀可期。
可惜近幾次漢匈交鋒,都是一戰即收,並未發生大戰,給他提供充分的時機。
而這次他只是稍稍調動兵馬,立即遭到了長安的閃電奔襲,前後不過六七日,形勢已急劇變化。
此時劉安長吸了口氣,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竹簡上,執筆寫道:“就按你的謀劃來行事。”
……
未知的所在,與劉安進行聯系的簡書彼端,一個人正坐在矮席後,盯著竹簡上的字跡。
他就是暗中的執筆者。
他在和劉安聯系後,取出一個狹長的青銅盒。
盒子打開,其中羅列著三根特殊的筆。
這三支筆,一支為玉質,一支的筆杆是青銅所鑄,最後一支則為竹製。
三者的共同點是筆杆上都祭刻著密密麻麻,仿佛對應周天星辰般繁複的咒文。
這些咒文繚繞在筆上,自行遊曳分合,像是能推演書寫天地間所有的事物,承載了無數的秘密。
三支筆中以青銅筆,氣息最盛,周邊繚繞著玄黃的光暈。
竹筆黑氣彌漫,觸目詭異。
玉筆看起來最為普通,平平無奇。
此時那盒裡的竹筆,筆鋒像是發絲般忽然延伸變長,憑空律動,奇詭至極。
執筆者猶豫了一瞬,選擇了銅筆:“應該用這支曾經批閱萬民之事的銅筆著書……引其入局。”
那銅筆落入他手裡,筆鋒的玄黃之氣愈發厚重。
執筆者又從懷裡取出一個拇指大的小瓶,緩緩倒出一滴濃稠的墨汁。
他執筆點墨,霎時,在一副竹簡上落下了第一筆。
那筆鋒和竹簡結合,墨汁在簡書上自行衍生出一個環狀的陣列。
執筆者在陣列中央,緩緩寫下了‘見陰,命隕’四字!
隨即又寫:“他們走入了死亡的葬龍地,全軍盡沒……”
他隻書寫了短短的幾個字,筆杆上祭刻的咒文,紛紛遊曳脫落,加持在這幾個字跡上。
而後字跡閃爍消失。
執筆者嘴角慢慢浮現出一抹冷笑。
他收起銅筆,扣好裝筆的盒子,將其貼身收好。
最後以矮席上日常書寫的軟筆,在一副竹簡上寫道:“我這裡已開始,你也可以開始了。”
“伱有多大把握?”
“想擾亂漢之國運,諸多不易,但謀劃這麽久,到了該試一試的時候。若我失敗,你繼續……”
————
數日轉瞬。
七月二十六日。
長定殿內,中午。
劉清在殿內起身,結束了又一次元神分化,寄托鷹隼的過程。
自霍去病出征,她這幾天有空就操縱自己的‘眼線’,關注霍去病統兵征戰的進度。
霍去病正在淮南周邊幾郡,連破敵營,高速推進。
不過其每次戰罷,都會隱匿行軍。
劉清嘗試數次,亦未能找出隱匿行軍的霍去病的具體位置。
此時又把霍去病跟丟了,劉清心裡有些小失落。
就像夫婿離家,不知該幹什麽的深閨婦人,對其他事索然無趣。
她梳著簪花鬢,衣衫富麗,身著赤錦襦裙。盛夏時節,衣衫單薄,脖頸處露出稍許精致的鎖骨和如瓷如玉的白皙肌膚,再往下,衣服陡然聳起圓潤豐腴的形狀。
師尊秦青玉也不在,一時竟找不到個說話的人。
劉清來到窗畔,伸手摘了片窗外隨風搖曳的花瓣,放在潤澤的嘴唇上吮了吮,覺得有些甜味。
不久之後,有內侍過來告知:“陛下傳召,讓公主過去。”
劉清遂登上車架,從長樂宮來到比鄰的未央宮。
她在未央宮的書房看見劉徹時,皇帝正在批閱奏本。
劉清掃了眼兩側的座位,自行走到武將所在那一列的席位入座。
門口處的內侍董旭跟進來,恭恭敬敬的將一卷竹簡,放在劉清面前的矮席上。
劉徹開口:“去病統兵,在淮南周邊五郡,連戰皆捷,兩日三破地方軍。地方守軍和預料的一樣,戰意不堅,並非一心要跟隨淮南行忤逆事。”
“你面前是從江夏,九江等地送回來的戰報。”
劉清嘴角微抿,翻開竹簡,上邊都是霍去病率軍破營的消息。
霍去病出征前,和劉徹推演過戰局,對形勢變化,做出預判。
到目前,情況和之前的判斷,沒有太大差別。
竹簡上的戰報,劉清都親眼看過,知道的比劉徹還清楚,當下又看了一遍,遂道:
“去病何時能歸長安,皇兄知道嗎?”
“大抵要四五日時間。”劉徹隨口應道。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
深邃的穹幕上,既無星辰也無月,夜色幽幽。
霍去病率部在野外扎營。
淮南及其周邊各郡,多河流水系,山脈也不少。
他所率部眾,此刻正背靠山巒,全員休息。
斥候四散開來,三三為列,每隊九人,對周邊展開探查,確定沒有能形成威脅的隱患。
其中一隊斥候,很快在附近的一處山坳裡,發現了異常。
九名斥候,蹲伏在一座矮丘後,眺望遠處的山坳。
“這山坳內竟然有房舍,像是一個小村落。”
“這村落孤零零的出現在山野之地,且是周邊地勢低窪之處,憑地古怪……”
“村落周圍還有一股氣機,看的模糊不清,那是個村落吧?”
幾個斥候小聲交談。
不知為何,像是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在吸引著他們進入那個村落,去探查其中的情況。
幾個斥候很快就決定,三人留守接應,另外六人靠近些看看村落虛實。
這本也是斥候該做的事,駐營地附近有沒有危險,必須弄清楚。
然而就在斥候動作,準備入村的一刻,他們耳畔響起一個聲音:“行軍不為外事所擾。那村落……不要進去探查。”
“侯爺!”
這聲音對斥候們來說,無異於最高命令。
說來古怪,之前莫名吸引著他們去探查那村落的詭異力量,在霍去病的聲音響起時,瞬間消散。
九名斥候立即抽身歸隊。
一刻鍾後,霍去病的隊伍連夜啟行,化出薄霧,倏忽間失去了蹤跡。
不遠處的村落。
黑暗中傳來交談聲:“都說此子驕狂,我等才在這裡辛苦設局,原以為可將斥候引進來殺掉,以那霍去病的性子,隊伍裡的斥候失蹤,他必增派探查力度,便可一步步墜入我們伏中。
怎地他不僅沒進來,還提前撤走了?”
這村落,正是淮南針對霍去病所部,憑借執筆者對霍去病隨身攜帶的那部竹簡的感應,隱約把握到他的位置,設下的埋伏。
整個村落都隱藏布設了墨家的機關巧器,內部處處陷阱,入則損兵折將,可惜毫無用處。
霍去病抽身換了地方。
戰場交鋒,正面不敵,就要用奇設伏。
只可惜撒了張空網,一條魚也沒撈著。
另一個聲音亦是驚詫道:“他不入伏,該如何是好?”
“再試試其他手段。”
隔日午後。
霍去病統兵在淮南以東的九江郡,一處守軍駐扎的兵營外,觀察敵勢。
這時,他識海裡的兵書上,對應兵策的字跡交錯,明滅不定,騰蛇亦緩緩睜開眼睛。
在騰蛇的注視下,那營地深處浮現出濃濃的血色。
兵家本就善於戰場觀氣,洞察敵我虛實。
霍去病得了外掛後,騰蛇和元神相合,對危機的感知尤為敏銳。
馬蹄聲密集,霍去病的隊伍再次過營不入,轉而去奔襲下一處目標。
營地裡,有人面面相視:“他又走了……和那邊送來的消息一樣,根本沒進來。”
“報給淮王吧。”
“之前所設村落,內藏春秋陣圖。布置不易,且有誘敵深入的作用,仍被其躲開,沒有入伏。”
“……”
淮南周邊郡縣,以九江面積最大,四圍皆有守軍。
正午的時間,烏雲厚重,天色有些暗。
九江郡城以北,就是這處設伏的守軍駐營,當他們以為霍去病率隊離開,去往下一處目標地,解除了之前的埋伏時,霍去病的隊伍忽然出現,卻是虛實相合,轉頭殺了個回馬槍!
當姚招,趙破奴和其他部眾,策騎衝向守軍軍營,霍去病獨自駐馬在一座矮丘上,眺望下方。
就在此時,他驀然看往不遠處。
在他注視的位置,虛空正彌漫起一層漣漪,一個人影像是從空間中分離般緩緩浮現。
這人影縱然站在太陽下,仍給人一種朦朧不清的觀感。
只能勉強看出其臉龐陰白,不見血色,身形瘦高。
他的眼睛,讓人印象深刻,森然冷漠,面龐卻十分模糊,看不清具體長相。
隨著這個人的出現,以霍去病的力量,仍要生出一種耳內有狂風在呼嘯的可怕錯覺,身畔其他的所有聲音都被逼退。
那種異響如同浪潮般迅速擴大,刹那間整個天地,盡是這種讓人膽寒的聲音。
但實際上四周一切如故。
隨著此人的出現,霍去病還有種好似置身狂風暴雨,天地都要傾覆的可怖感覺,要以驚人的意志,才能保持自身不被影響。
如此可怕的異力,確是前所未聞,驚人至極。
四周的虛空仿佛隱藏著無盡的力量,驚濤裂岸,洶湧疊加。從此人出現開始,不斷攀升。
就像是有一堵高牆般的巨浪,從某處往霍去病壓來。
今安正發出焦躁惶恐的低嘶,用前蹄刨動著地面,想衝上去攻擊對面那個人。
它也感覺到對面的人是不安的源頭,準備踢死他,讓這種不安消失。
霍去病從馬上翻身下來,拍了拍今安的馬頸。
今安小碎步,自行跑到了矮丘下。
“你就是暗中的那個人?!”霍去病沉聲道。
對方的可怕程度,實是生平僅見!
那人影發出一種冷漠到近乎沒有情緒參雜的聲音:“我確實一直在暗中等待,但不知是不是你說的暗中人。”
他似乎笑了笑,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
下一瞬間,以他所在位置為核心,地面忽然勾勒出一道道陣紋,呈環形,和執筆者之前在竹簡上落筆形成的陣紋一模一樣。
以天地為載體書寫的陣列圖案,闊達十余丈,將他自己,將霍去病同時囊括其中。
轟隆!
鋪天蓋地的黑氣彌漫,像是驟然掀起的浪濤。
當黑氣消失,霍去病,還有那個出現後,始終朦朧不清的人,竟從原地消失了。
不過就在黑氣湧動的刹那,霍去病身畔的矮丘下,憑空衝起一道劍芒,璀璨奪目,一劍斬入黑氣當中。
另一個人影隨同劍光,也跟著衝入黑氣內,和霍去病,暗中人,同時消失。
戰場上,姚招和趙破奴立即發現了後方的變化:“果然出了變故,霍侯之前吩咐讓我們不用理會任何變故,按計劃破營……”
“殺!”
瞬息間,霍去病感覺眼前明暗變化,連空間仿佛也在轉換,有強烈的失重感。
當眼前浮光掠影般的變化停止。
他發現自己像是被憑空挪移到了另一處位置。
“這是傳說中的道家陣列……還是和陰陽一脈鬥轉星移,扭轉空間類似的手段?”
霍去病說話的對象,就是在黑氣爆發瞬間,祭出的那道劍芒的主人。
他這次奔襲淮南,明知淮南和執筆者有聯系。
自然不會毫無準備。
劉清的師尊秦青玉就藏在霍去病麾下,化身成一名親兵,跟在隊伍裡,目的就是想找出這暗中人,取回道祖手卷。
她在遇到變故的一瞬,立即抓住機會,一起跟了過來。
對面,那個人影仍站在那:“青玉道尊,你也要跟過來尋死。”
“誰生誰死還不一定。”秦青玉手中劍芒熠熠流轉。
霍去病正在打量周圍,入目的情景,讓他相當意外。
秦青玉瞄了眼周圍,也是臉色錯愕。
這是什麽地方……
他們來到了一處殿宇內,但那殿宇沒有頂,明明剛才還是白天,上方卻有星辰閃爍,而周圍牆壁林立,高聳如山。
最讓人驚異的是,周圍的牆壁上滿是壁刻,寫著古篆體的文字,以及形製各異的咒文。
而那牆壁的材質,是青銅……世間居然有這麽大的青銅牆?!
Ps:不是上本書的殷商死宮啊,完全不一樣~~聽說出現不明飛行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