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疏,長夜漫漫。
群臣從宮裡離開。
文臣們聚而不散,他們還要對當下的形勢變化進行商討,拿出應對的策略給皇帝。遂在深夜來到長安的一座院落。
董仲舒在這裡落腳。
進屋後,董仲舒從木架上拿出一副棋盤。
六博棋的棋盤。
從春秋戰國開始,六博棋逐漸成為人們喜愛的娛樂活動,當時稱博戲。
到秦漢時期,博戲更加流行。
博弈一詞的‘博’就來自六博棋,而‘弈’則指圍棋。
六博與天文、象術、數學都有關系。
先投箸,後行棋,鬥智又鬥巧,帶有天文性質的佔卜和軍事含義在其中。
董仲舒將棋盤拿出來,不是為了下棋,而是想通過棋盤的博弈,來理一理思緒。
房內安靜,略顯昏黃的燈盞搖曳。
番系,周平還有另外兩名文臣陪坐一旁。
董仲舒的弟子司馬遷,白羽也在。
幾人看著他在棋盤上擲‘箸’,也就是竹製的骰子,一步步走棋。
良久,董仲舒放下棋子,周平問道:“夫子以為,這次冠軍侯奔襲謀亂之人,勝算幾何?”
董仲舒默然片刻,道:“看不清楚。”
番系和周平等文臣訝然道:“這麽說,夫子是覺得淮南有可能抵禦冠軍侯的兵鋒?”
董仲舒的眼角,浮現出幾縷淺淺的皺紋:
“月前淮南忽然發動,有了叛亂跡象,當時諸位應該和我一樣,都覺得淮南的反叛不足為慮。
現在才知淮南舉事,只是他們的第一步,想和匈奴結合,製造動蕩的手段。
這說明對方有很細致周密的謀劃,既如此,若無把握,他們絕不會在此刻再次出手。”
周平道:“話雖如此,但他們憑什麽覺得能應對我大漢去平叛的兵馬,能應對冠軍侯的兵鋒?”
雖然政見不合,但不論是周平,還是番系,董仲舒,都要承認霍去病實際上已成為兵家的代表之一,軍事才能卓著。
董仲舒手裡的六博棋子無意識的旋動:“對方有什麽手段,我還想不通。
但這一戰絕不會那麽簡單,對方必是有把握,有準備,自覺能抵住我大漢的攻勢,才敢動手。”
對方在暗地裡圖謀,到此刻爆發,藏著極大的殺手鐧,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董仲舒說霍去病的奔襲,勝負難料。
“對方的謀劃,是想割地自治。”
董仲舒清雋的臉上露出疑惑:
“但我大漢國運鼎盛,他們即便佔了幾座城池,可在我大漢的土地上打仗,輜重供給,人心,國運等方方面面都是我漢軍佔盡優勢。
他們終究難有大作為,這一點對方不可能想不到,那他們敢於發動,自信來自何處?
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他們能斬斷我大漢的部分國運!”董仲舒憂慮道。
“這不可能!”幾名文臣異口同聲。
國運就是萬民的民心,是風調雨順,漫長歲月來,國泰民安養出來的一股氣數,想撼動國運,是不可能的事。
董仲舒分析道:“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不過淮南王也是宗室一脈,或許能為他們提供一絲可能性……”
————
烏雲遮蓋了月光。
三千精銳深夜離長安,臨近天明時已在數百裡外。
霍去病稍稍放緩了神妙行軍法的推動,隊伍的行進速度略緩。
身披戰甲的張次公靠到近前,詢問道:“這一戰,郎中令準備怎麽打?”
霍去病另一側是衛軍右中郎將童軒。
其古銅色的面龐上,細長的眼睛裡光芒熠熠,和張次公一左一右注視著馬背上的霍去病。
董仲舒等人能看出對方準備良久,必有諸多底牌,這一戰不好打。
霍去病等大將,自然也能想到。
所以該怎麽打才能破敵,才能壓製對方,是領兵將領,必須要考慮好的問題。
童軒和張次公一路都在考慮破敵的方法,但苦無良策。
上谷郡和漁陽郡交界處的關隘,是為了抵禦外族,累積百年建造所成。
長城雄關,城高牆厚。
對方已經先動手,若佔據雄城,他們奔襲過去想一擊破之,迅速確立優勢,不可能辦到。
否則匈奴等外族也不會多年苦攻無果。
“上谷和漁陽兩郡之地的邊城,是在燕趙時期建立的城池基礎上,經秦時再次加固,又到我大漢手裡,發動以十萬計的勞工苦役,累年修建,才有了現在的規模。
還有墨家,兵家布設的守城陣列,層層防護。
若真陷入敵手,想破之,短時間內絕無可能。”童軒愁容滿面。
張次公也是同樣的意見。
正因城堅牆厚,所以淮南才想以其為根基,抵禦大漢的反攻,割地獨立。
張次公和童軒想的腦仁疼,仍沒有對策,皆心頭沉重。
霍去病道:“他們準備了很久,自覺充分,我們首先要做的是以快打慢,攻其不備。”
兵法有雲: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攻其所不戒也。
說的就是兵貴神速,在戰爭中佔據先機,就掌握了主動是一條顛簸不破的真理。
霍去病話罷推動神妙行軍法,速度遽增,逢山過河,往北關接近。
天色漸亮時,隊伍速度愈快,狂飆電掣,直奔目的地。
驕陽升空,時間很快來到下午。
長安的未央宮外,群臣應皇帝所命,再次聚集。
董仲舒從車架上下來,丞相公孫弘的車架,也剛好來到宮門處。
公孫弘垂垂老矣,已不再每日臨朝,丞相的權柄逐步移交給了李蔡。
若無大事,他甚至不會每日來未央宮。
但眼下顯然是例外。
董仲舒和公孫弘,在宮門碰面,一起往宮內走。
“昨晚沒睡?”公孫弘看了眼董仲舒。
“嗯,一直在研究上谷和漁陽周邊地勢。我自詡還算懂些兵事,卻看不出冠軍侯奔襲能有勝算,這一戰對方以逸待勞,邊城若被其所得,其堅固程度,我軍想靠奔襲破敵,絕難做到。”
董仲舒徐徐道:“丞相以為呢?”
公孫弘坦言道:“我和你一樣,亦是整晚盯著上谷郡和漁陽郡的邊關地圖。”
董仲舒道:“我數次盤算雙方的勝負手,總覺得對方必有我們不知的手段,方敢在此時發動,侵佔上谷、漁陽兩郡交界的重鎮。”
“陛下,冠軍侯自也有他們的考慮安排,多想無益,我們畢竟不是兵家,或有疏漏。”
“我昨日其實想提醒陛下,讓衛大將軍和冠軍侯同去,他們聯手或可增加破敵希望。”董仲舒顯然不太看好當前的形勢,歎了口氣。
“這一戰若陷入牽扯當中,無法快速確立優勢,我們就要提前做好準備。”公孫弘凝重道。
兩人邊走邊說,很快進入皇帝的書房。
衛青一身戎裝,坐在武將首位。
他下首是一身紅褐色繡衣官袍的茹泊虎。
皇帝讓群臣來,是為了共同觀戰,從而及時知道北關的狀況和淮南的謀劃,好著手應對。
在大漢的國境上,皇帝可以分化國運為用,隨時觀察戰局發生地點。
群臣進來後,皇帝伸手虛托,一面青銅鏡升起懸在半空。
那鏡子內浮光掠影,萬裡山河一閃而逝。
最終畫面凝定,呈現出一座雄關的情景,被眾人所見。
那正是大漢北關,上谷郡和漁陽郡交界的關隘城池。
此時城內被一股霧蒙蒙的氣息籠罩,朦朧不清,只能看見大概的情景。
這說明城池確實已落入對手掌握中,且對方動用手段,遮蔽了城內的虛實。
劉徹伸手虛拂,國運紫氣攀升。
鏡子裡的情景,開始變得清晰,強行破開了對方的阻礙。
從鏡中看去,能見到那關隘處的城門禁閉,氣氛肅殺。
對方顯然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
時間流逝,驕陽西移。
皇帝之前判斷,霍去病今日下午,就應該會奔襲到達目的地,對敵方展開攻勢。
但直到傍晚,那城內城外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冠軍侯應該已經到了,但城關險阻難攻,他並未發起攻勢,而是蟄伏在某處尋找機會?”
“會不會是對方派出兵馬進行阻撓,冠軍侯在逼近此城前,已在別處和對方展開了交鋒?”
群臣猜測道。
夕陽晚照。
城池內外,依然靜悄悄的。
顯然,連皇帝的判斷也出現了誤差。
冠軍侯統領的隊伍,並未按固定時間來到目的地。
董仲舒等人眉峰微皺,愈發覺得情況不妙。
是出了意外,還是霍去病另有打算?
“陛下換個方向看看!”一旁的衛青思索了一會,忽然建議道。
皇帝道:“衛卿覺得去病在哪?”
詢問的同時,他取出一部古卷,執筆寫入霍去病三個字。
書房裡,隱然響起龍吟般的聲音,皇帝顯然動用了更強大的手段,來尋找霍去病的蹤跡。
就見那鏡中景象變化,慢慢追溯照映出一支隊伍的蹤跡,赫然正是霍去病統領的三千精銳。
而他們正在與人交鋒,戰況激烈無比,牽動人心。
丞相公孫弘等人觀察片刻,卻是慢慢露出驚喜交加的神色:“原來如此!破其不備。”
轟!
那畫面裡,霍去病統率隊伍,旋風般殺入了一座城池。
Ps:關於淮南和暗中的勢力,有沒有機會控制大漢東北角的數郡之地,而皇帝這邊毫無所覺,後續會有合理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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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